第61章 冒險史20
在聖誕節後的第二天早晨,我去探望歇洛克·福爾摩斯,我的一個好朋友,並順便祝他節日快樂。他斜靠在長沙發上,右手邊一個煙鬥架,眼前一堆剛翻閱過的皺巴巴的晨報。沙發旁的木椅靠背上掛著一頂硬氈帽,帽子破得不能再戴了,有幾處都裂了縫。墊上放著一把鑷子和一個放大鏡,這說明就是為了便於檢查那頂帽子才這樣掛著。
“你正忙呢?”我說,“又打擾你了。”
“沒有,我很願意有朋友和我討論我的研究結果。這竟會是一件沒有價值的東西。”說著,他指了一下那頂帽子,“但和它有聯系的幾個問題卻並非毫無意義,可能對我們還有一些啟發。”
時值嚴冬,玻璃上都凍滿了晶瑩剔透的冰花。坐在扶手椅上,我就著燒的畢畢剝剝的木柴爐火烤著手。“我想,”我說,“這頂帽子雖不太雅觀,卻和某樁性命案有牽連。這條線索能引導你解開某個疑團,並且引導你去懲罰犯罪行為。”
“不,不,並非犯罪行為。”福爾摩斯笑著說,“只是一件離奇的小事。在這裡,這類小事簡直太多了。你想想,方圓幾英裡的彈丸之地,擠擠攘攘地住著四百萬人,在如此密集的人群中爾虞我詐,各種錯綜複雜的事件都是可能發生的:有些事看起來離奇驚人,卻並沒有犯罪。這類事件我們也早已習以為常了。”
我說,“最近記錄的六個案件,的確有三個完全與法律上的犯罪行為無關。”
“你是指我找回愛仁娜?阿德勒相片的嘗試,瑪麗?薩瑟蘭小姐奇案和歪唇男人這幾個案件吧。我相信這件小事也屬於法律上沒有犯罪的那一類,你認識看門人彼得森吧?”
“認識啊。”
“這是他的戰利品。”
“是他的帽子?”
“不是,是他揀來的。帽主是誰目前還不清楚。但不要因為帽子破而忽視它。先說一下他的來歷吧。它是同一隻大肥鵝一起在聖誕節早晨送到這裡的。我斷定,彼得森正在他的爐前烤鵝。事情是這樣的:聖誕節早上四點多鍾,彼得森在某處參加了一個宴會剛回來,他準備從托特納姆法院路走回家。他看見在煤氣燈下,有一個人在前面走,噢,對了,他走的是托特納姆法院路,那人扛著一隻鵝。當彼得森走到古治街的拐角時,幾個流氓衝過來,他們與這個陌生人發生了爭執。一個流氓打掉了這個陌生人的帽子,這個陌生人也舉起棍子自衛。這個陌生人一不小心打碎了身後商店的玻璃櫥窗。彼得森正想過去,助他一臂之力,你是知道的,他淳樸誠實,樂於助人,但那人打碎了玻璃,心裡正驚慌,忽然,見彼得森身穿製服,好像警察一樣衝過來,便丟下了鵝,轉身就跑,那群流氓見彼得森趕來也落慌而逃。這樣,只剩下彼得森一個人,不僅佔領了現場,而且得到了這兩樣戰利品:一頂破舊的氈帽和一隻上等的聖誕大肥鵝。”
“他是要物還原主吧?”
“我的朋友,難就難在這兒。的確,這隻鵝左腿上系著一張小卡片,上寫獻給亨利?貝克夫人,並且這頂帽子的襯裡也寫著姓名縮寫‘H?B’的字樣,但這個城市中,姓貝克的人很多,叫亨利?貝克的人也不計其數。這樣找到失主,物歸原主,無異於大海撈針。”
“那彼得森怎麽辦呢?”
“他知道我對那些即使是最細小的問題也是充滿熱情的,於是就在聖誕節的早晨將帽子和鵝送到我這裡來了。這隻鵝一直叫到今天早晨。天氣很冷,但最好的辦法還是吃了它,因此彼得森帶走它將它吃了,而我則繼續保留這位先生的帽子。”
“他沒有在報上刊登招領啟示嗎?”
“沒有。”
“那麽,有關這個人的身份你有線索嗎?”
“只能去推測。”
“單憑這頂帽子?”
“是的。”
“你真有意思,從這頂破舊的氈帽上你能推測出什麽來?”
“我的方法你知道,這是放大鏡,這個人的個性你能推測出什麽?”
我拿著這頂帽子,翻過來看看。普通極了,不過是一頂圓形氈帽,僵硬而且破舊,已不適合再戴。原來的紅色絲綢襯裡已經褪色,沒有商標,但正像福爾摩斯所說,在帽子一邊,有姓名縮寫字母“H?B”。帽簷上有一個小孔,但上面的松緊帶已經不見了。至於其他的好像為了掩蓋帽子上幾塊補丁已經用墨水塗黑了。雖然如此但仍是到處裂口,並且布滿了灰塵滿是汙垢。
“我看不出什麽來。”我邊說邊把帽子遞給他。
“不對,正好相反,華生。你看到了許多,但沒有作出推論,這是因為你缺少信心。”
“那麽,你說你能從這帽子推論什麽呢?”
他拿起帽子,注視著以他那種慣用的獨特的可以顯示他性格的思考方式:“這頂帽子使人聯想的地方不多,”他說,“但是,有幾點推論很明顯,從外表來看帽子的主人是一個有學問的人。目前他處境不佳,在過去三年裡,手頭很寬裕,但現在卻不如從前。他曾經有遠見,可現在卻今非昔比了,加上家道中落,人也愈發頹廢。似乎他受到某種有害影響,學會了酗酒,或許這也是妻子不愛他的原因之一。”
“哎呀,好了親愛的福爾摩斯。”
“但是不管怎樣,他還有一定的自尊。”對於我的反對,他未於理采,他繼續說。
“他這人很少出門,也不鍛煉身體。他應該是個中年人,灰白色的頭髮,剛理過不久,頭上還擦過檸檬膏。這些都可以通過仔細檢查帽襯裡的下部推斷出來。通過放大鏡,可以看到許多整齊的頭髮碴兒,都是粘在一起的,顯然那是理發師的“手筆”。還有一種檸檬膏的氣味。帽子上的這些塵土,不是街道上的灰塵,而是房間裡的塵土,說明絕大部分時間帽子掛在房間裡。而另一方面襯裡的濕跡證明戴帽子的人出汗很多,所以不可能是一個身體很棒的人。”
“可你說他的妻子已經不愛他了。”
“很顯然這頂帽子已經有好幾周沒有擦了。親愛的華生,試想假如你的帽子積著幾個星期的灰塵,而你的妻子就讓你這樣戴著它出去見人,聽任你這個樣子出訪,我想你已經失去你妻子的愛了。”
“可是他可能是個單身漢啊。”
“不可能,不要忘記他正要把那隻鵝帶回家去作為聖誕禮物送給她的妻子以示親善。還有系在鵝腿上的那張卡片,難道你都忘記了嗎?”
“你解答了這些問題,已經解開了我的部分疑團但你怎麽知道,他家沒煤氣燈?”
“如果有兩滴燭油,可能是偶然滴上的,可是當我看到至少有五滴燭油時,我認為每一滴燭油都一定是常和燃著的蠟燭接觸而滴上的。譬如,晚上上樓時他手拿蠟燭時蹭上燭油。但無論如何,他決不能從煤氣燈上沾上燭油。”
“你太神了。”我說,“既然像你剛才說的,這期間既沒有犯罪行為,只不過是丟了一隻鵝,也沒有其他危害,那所做的一切不就是在浪費時間嗎!”
福爾摩斯剛要回答我,房門猛地被打開,彼得森那個看門人跑了進來,一臉迷惘與吃驚的表情。
“鵝!福爾摩斯先生!鵝!”他氣喘籲籲地說。
“噢,怎麽啦,到底出了什麽事?莫不是鵝又活了煽打著翅膀飛出了廚房?”福爾摩斯從沙發上轉過頭來,這樣可以進一步看清楚彼得森的激動面孔。
“看,先生,你看我妻子從鵝的嗉囊裡發現了什麽!”他伸出手,在他手心上放著一顆熠熠生輝的藍寶石。這顆藍寶石比黃豆略小一點,可是晶瑩潔淨、光彩閃閃,如同在他的手心裡閃過一道電光。
福爾摩斯坐了起來,“天哪!彼得森!”他說,“這的確是一件珍寶啊!”
“先生,這是一顆鑽石吧。寶石可以像切泥一樣切玻璃。”
“這不是一顆平常的寶石,恰恰是那一顆名貴的寶石。”
我脫口而出“總不會是莫卡伯爵夫人的藍寶石吧?”。
“正是!最近我每天都看《泰晤士報》有關這顆寶石的啟事,應該知道它的大小和形狀的。這顆寶石絕對是獨一無二的珍寶。據說懸賞的報酬就有一千英鎊,那肯定還不到其市價的二十分之一。”
“天那,一千英鎊!”彼得森撲通一聲倒在椅子上,瞪著眼睛看著我和福爾摩斯。
“那不過是貢金,我知道伯爵夫人因為暗中某些感情因素,即使傾其財產的一半給別人,只要能將寶石找回來她也會心甘情願的。”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顆寶石是在‘世界旅館’丟失的。”我說。
“是的,十二月二十二日,一個管子工約翰?霍納,被人指控從伯爵夫人的首飾匣裡偷了這顆寶石。由於他犯罪的證據確鑿,這一案件已移交法庭處理。這還有些記載,”他看著報紙的日期,手在翻弄著,一會兒他將一張報紙攤平,折了一折,然後念道:
“世界旅館”寶石盜竊案。約翰?霍納,二十六歲,管子工,因本月二十二日從莫卡伯爵夫人首飾匣中盜竊一顆名為“藍寶石”的珍貴寶石而被送交法院起訴。旅館侍者、領班詹姆士?賴德,對此案證詞如下:盜竊發生當天,他曾帶約翰?霍納到樓上莫卡伯爵夫人的化妝室內焊接壁爐的第二根松動的爐柵。他與霍納在化妝室外一起停留一會兒,立即被召走。等再回來,發現霍納已經離去,而梳妝台則被撬開。梳妝台上放著一個小首飾匣,匣裡空空。後來人們才知伯爵夫人習慣將寶石存放於此匣中。賴德立即報案,霍納於當晚被捕。但在他的身上和家中都沒有搜得寶石。夫人的女仆凱瑟琳?丘薩克發誓證明曾聽到賴德發現寶石被盜時的驚呼,並證明她跑進房間時所見與上述證人所述相符。B區布雷茲特裡特巡官證明霍納被捕時曾拚命抗拒,且強烈申辯自己是無辜的。因有人證明他以前曾經犯過類似案子,所以地方法官拒絕輕率從事,並已將此案提交巡回審判庭處理。霍納在審訊過程中非常反常,判決時甚至昏倒,被抬出法庭。”
“這些就是警察局和法庭能夠提供的全部情況!”福爾摩斯說著順手把報紙扔到一邊。“現在我們要做的是:把從被盜的首飾匣為起點到法院路拾到的那隻鵝的嗉囊為終點的一系列事按順序理清楚,我認為事情的嚴重程度大大增加,無罪的可能性大大減小。那顆寶石來自那隻鵝,那隻鵝來自亨利?貝克先生。我已經分析了這位先生的基本特征,因此我們首先必須找到這位先生,並搞清楚他在這個事件中起怎樣的作用。要做到這些,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先在各晚報上登個啟事,如果不成功,就只能想其他的方法了。”
“什麽內容呢?”
“就這樣寫:
‘茲於古治街拐角揀到鵝一只和黑氈帽一頂。亨利?貝克先生請於晚6:30到貝克街上221號去打聽,即可領回原物。’
即簡單又明了。”
“對,”我說,“可是他能看到這則啟事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