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7章 惡毒防線
一行人繼續西去,周邊不時有官兵哨騎出現,遠遠的關注著這行人。
東塬西端靠近遠望溝有幾個屯堡,還有頗多的火路墩,此時各堡人去堡空,不過火路墩上還有守軍,這些火路墩普遍高有五丈,周有十多丈,便若一個個敵台或是小型的城堡,沒有步卒,是難以攻下的。
因為看到先前那些犀利的哨騎,或以火路墩為據點,或逃入墩中,為防止他們在上面打冷槍,李自成一行人,都離這些火路墩遠遠的,身邊驍騎則散開戒備。
他們站在一處塬坡上眺望,很多闖將都到過或知道遠望溝,此時看去,眼前景色讓他們目瞪口呆。
如蟻似的人群在對面忙活著,挖壕溝,修防線,建土牆,遠望溝頗多崾嶮,很多塬坡陡峻又筆直,不過民間長期往來,還是擁有眾多過溝小道,畢竟遠望溝太長了,有二十多裡,不可能都是崾嶮地形,易於過溝平緩處也不少,還有通行兩側的官道。
然此時那些易於過溝上塬之地,約從中上坡起,道路上都築起了密密匝匝的矮牆,這些矮牆不是說只有路口處一道,而是依著坡勢路況層層疊疊分布。
不象後世高速公路筆直一條,此時的小路當然都是蜿蜒曲折,依坡勢彎曲有若之字形,陝地塬面結構,坡地多是那類台階勢,象一層層梯田一樣,形成良好天然的防線。
那些梯崖一般高一丈,或是二、三丈左右,基本還是呈九十度的坡勢,很多小道就在梯崖下繞啊繞,蜿蜒的繞上塬面。
那些矮牆就築在梯崖上,高度約到人的胸口處,守軍可以架銃射箭,或是防護己方的弓箭火器,而己方若是上坡塬攻打,則基本上處於矮牆後守軍側面火力打擊范圍內,天然佔了劣勢。
因是小道,兵力擺不開,想從梯崖下爬上去,也不是那麽好爬的,只能擠在路上挨打。
更因為築矮牆的緣故,對面人群就在土崖下挖土,使那些處很多成了壕溝,更難爬了。
不單如此,因為塬面地勢,很多內有衝溝,一些小道,就從溝谷處蜿蜒上塬,道的兩旁,很多就是梁峁土包。道從下過,山包在兩邊,有若一處處關口,守軍守住兩側,便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這種衝溝小路,依著有利的地勢,守軍一樣築了許多矮牆,己方若是攻打,便要面對兩側的火力打擊。
一些較寬的路口處,似乎還架著虎蹲炮,兩側同樣有矮牆防護,然後虎蹲炮邊上,還有拒馬。
那些層層疊疊的矮牆,似乎相互間還可相互聯絡,李自成等人就看到一些梯崖處被土堆成斜波,方便各道防線守軍增援或是後退,他們還可依此些處反攻。
對面坡上一片熱鬧,牆後各色旗幟招展,除了忙碌的人群,好象還有一些官兵在演練前進與後退。
眾人往北往南的眺望,似乎遠望溝這二十多裡溝處,每條可以通行的道路,都是如此安排。層層防守,每層自成體系,又互相連接,一條溝成了立體的大城,這樣的布置,密密匝匝的防線,大軍如何過溝?
李自成臉色鐵青,劉宗敏喃喃道:“哪個殺千刀的想出這樣的布置……孫傳庭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惡毒了?”
李自成心中湧起一絲後悔,潼關不好打,就算打過遠望溝去,那邊還有潼關城,南門往南處,更有禁溝天險,眾人雖然看不到,也可以想象那邊布置不會比這麽差。
顧君恩咬了咬下唇,力主攻打陝西,是他獻的方略,只是他猜測到闖王等人的心思,卻沒想到潼關布置得如此險要,守軍士氣如此的高昂,死人倒無所謂,就怕關溝不好打,最後士氣下降。
而且因為輜重緣故,義軍也不能久留潼關前,若铩羽而歸,怕自己以後在闖王心目中地位要大大下降了。
昌義府各大員,除了戶政府侍郎留在襄陽負責糧草,余者都有出征,此時隨在李闖身邊,看這溝前形勢,禮政府侍郎楊永裕、丞相牛金星面無表情,卻是心中冷笑。
特別牛金星瞥了顧君恩一眼,讓你獻計打陝西,現在知道滋味了吧,紙上談兵,趙括之輩。
李過,劉希堯等人無語,就算從哨騎口中得知情況,然親眼見之,還是個個神情凝重。
潼關不好打啊,事態嚴峻出乎他們意料之外,八百裡秦川,富足誘人,衣錦還鄉的期盼,更讓人魂牽夢縈,只是眼前這道深溝,還有對面塬上那個潼關險城,都擋住了他們期望。
接在劉宗敏後方,李過也是喃喃道:“就算攻過這條溝,最後要死多少人?”
眾人仔細眺望,發現除了塬坡上的布置,塬邊很多地方,還擺著大大小小的火炮,周邊用裝滿土的土筐護著。
因為兩塬間相距不一,有的一百多步,有的一裡多,有的二、三裡,大將軍佛郎機炮有效射程不過一裡多,所以那些火炮,多布置在兩塬相距近的地方。
看往北過去數裡,對面一個小塬上,靠溝邊似乎有一個小堡,兩塬間相距不過一百多步。
李自成問道:“那是陶家莊?”
高一功道:“回闖王,是的,那邊有一條官道,可以直接過溝,到潼關上南門去。”
李自成尋思若奪下陶家莊,可以居高臨下攻打上南門,只是看城堡戒備森嚴,堡上堡下,似乎都有許多火炮,加上塬坡防線,想從那邊打過去太難了。
顧君恩越看越是咬牙切齒,這樣的地形,己方的人海優勢本來就發揮不開,從各路上過去,只能若長蛇陣那樣攻擊,加上官兵這樣的防線,更加若添油戰術,倘若攻打,傷亡慘重是肯定的。
不過不管死多少人,他也要力勸闖王攻下潼關。
對李自成等人來說,也是騎虎難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們的優勢也是人多,還不值錢,不就是死人嗎,義軍死得起。
看著對面塬上,李自成良久不語,而那邊似乎也發現了這邊窺探的大股兵馬,有些騷動起來,一些塘馬奔馳。李自成等人不動,不說直對面沒擺火炮,就是擺了,這間兩塬面相距有二裡多,他們火炮也打不到這邊。
“我義軍的火炮,什麽時候可以到達?”
李自成忽然問道。
“至少要五到十天。”
田見秀答道,他有些猶豫:“就算火炮到了,若要拉上牛頭塬……”
“讓那些饑民修路!”
李自成冷冷道。
己方有人力優勢,讓他們開闊道路不是輕而易舉?五千人不行就一萬,一萬人不行就兩萬,不管怎麽說遠望溝再難打,他也要打過溝去,然後火炮拉過去,架在城下,轟打他們城牆與城門。
一行人又策馬順著溝邊奔馳,最後到了遠望溝南端,這數裡溝壑兩端落差倒頗為平緩,溝底寬闊,更頗多小道,不過層層的梯崖更多,對面矮牆更加層疊密集。
李自成倒松了口氣,相比溝北端那十幾裡,此處己方可擺下的攻打兵力可多些。
他眺望對面良久,最後說道:“回去議事吧。”
……
五月初一日,李自成軍隊源源不斷開上牛頭塬,他們意圖已經明確,決意從望遠溝過,而不是從金陡關入到潼關東門。
對此孫傳庭有些失望,想想又在意料之中,闖賊各人飽經軍伍,戰術嫻熟,確實不會那麽容易中伏,也看出攻打東門各處不利,因此在黃土巷坡邊,還有牛頭塬旁布置的伏兵已經沒有意義,孫傳庭下令撤回。
同時金陡關的守軍也撤了,闖軍佔據牛頭塬,可以居高臨下監控這五裡險道,他們還可以從塬上衝下,切斷金陡關守軍的後路,防守本關已經沒有意義。
當日,闖營軍隊佔領了牛頭塬各處,他們還在塬北面布置了監視兵馬,防止官兵從官道出,攻打平川上的輜重要地。
現在事情也反過來,若官兵出,則是他們居高臨下伏擊。
經過商議,孫傳庭將遠望溝東岸那些火路墩守軍也撤了,過溝支援不易,闖軍又源源不斷開拔過來,東岸的火路墩很快會陷入孤掌難鳴境地,不若放棄,保存有生力量。
對孫傳庭來說,集中兵力防守遠望溝西岸更為重要。
官兵的主動後退,被李自成宣揚為義軍的勝利,闖軍士氣更為高漲,這是闖營各人願意看到的。
在進據牛頭塬同時,闖營還有人馬越過鐵溝,或從古東溝進,分批佔據代字營一帶塬面,他們沿途雖遭到明軍哨騎的騷擾伏攻,但畢竟人多勢眾,又馬步並進,很快佔據遠望溝東面各處要點。
這種情形也在孫傳庭及靖邊軍各人預料中,這些地方溝壑再多,地形再複雜,闖軍畢竟人馬太多,在他們鋪天蓋地搜索下,伏兵與騷擾軍士根本無處可藏,逐步後退成為必然,這也是大規模戰役常態,雙方最終拚的是實力。
佔據遠望溝東面各地同時,闖營密集的後勤雜役人員還大力開拓西北寨、古東溝上塬的各條鄉道,方便他們輜重的通行,從天空望下去,密集的闖軍布滿大地。
流賊主力到達時,孫傳庭就密切關注,眼下大戰一觸即發,他更是連日召集各將議事,巡視防線。
讓孫傳庭欣慰的是,現在各鎮兵馬已經全部到達,新軍更在四月十六日就到了潼關,多出了十幾天修整工事的時間,在雇傭軍讚畫們的規劃下,各道防線可謂層層布防,固若金湯。
不過孫傳庭不敢怠慢,一天巡視個幾遍,不厭其煩的詢問各個細節,初二日,看對面塬上賊軍密集布滿,攻溝就在眼前,入夜前,他又招集各官將議事,給眾人加油打氣。
會議散後,被雇傭的靖邊軍各將也聚在自己的行轅內議事,卻是麒麟山上,總督行轅不遠處的一座樓台上。
除了吳爭春、高尋,把總級別的官將都有到達,還有營部讚畫,鎮撫,撫慰諸官,濟濟一堂,眾人個個端坐,傾聽充為營部讚畫官溫士彥的匯報。
最後又詳議各道防線的細節,確保萬無一失後,吳爭春環視眾人,黑瘦的臉上滿是堅毅:“諸君,陝西不保則山西失,山西、陝西不保則都護府屏障亡,這一切要點都在潼關。守住潼關,是萬千百姓的期盼,也是大將軍的期盼,諸君努力。”
所有人都站起來,甲葉一片鏘鏘的聲音,齊喝道:“忠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