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來陪你
蕭璃出了月璃宮沒走多遠,就撞見了如妃常敏。
常敏是丞相裴宋的妹妹裴蓁蓁與禮部尚書常允的女兒。
岱山獵場內,蕭璃見過常敏一次。
彼時陵堅打獵歸來,帶回一隻漂亮的小鳥。
常敏很喜歡,很想要這隻小鳥。
陵堅本來也的確打算將鳥給了常敏。
那隻鳥色彩甚是鮮豔,蕭璃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陵堅將蕭璃的眼神盡收眼底,突然就改了主意,轉頭讓陵若將小鳥給了蕭璃。
常敏氣得小臉顏色都變了,狠狠瞪了蕭璃一眼。
蕭璃想了想,後來還是將這隻鳥給了常敏。
常敏接過去,連聲謝謝都沒說,一把就掐住了這隻鳥的脖子。
“別人玩得不要的東西,我才不要。”
蕭璃大驚,趕緊去拉常敏的手,想要救回這隻小鳥。
兩人拉扯起來,恰好陵若和衛遵經過,以為常敏在欺負蕭璃。
衛遵上前就扯著常敏,將她扔得遠遠的,常敏摔得灰頭土臉,卻敢怒不敢言。
之後常敏見到蕭璃,那眼神都跟小刀子似的,恨不能在蕭璃剜出個洞來。
只是那時她也不敢耐蕭璃何。
而今她被選入宮中,位份比蕭璃高,蕭璃自然不得不行禮。
常敏冷冷瞥了她一眼,像隻高傲的孔雀,神情倨傲地從她面前走了過去。
走過去時,常敏的貼身侍女秋芳不經意甩了甩袖子,將蕭璃身邊侍女手裡捧著的禮盒打翻在地。
禮盒裡裝的是蕭璃給皇后方清猗準備的禮物,一對上好古玉雕琢而成的雙玉鐲。
盒子打翻了,玉鐲自然難以幸免,摔碎了一隻。
蕭璃的侍女朝雲急了,下意識就扯住了秋芳,不讓她走。
今日要去馨慶宮拜見皇后娘娘,蕭璃不欲多事,“朝雲,松手。”
朝雲憤然道:“可她摔壞了主子給皇后娘娘準備的禮物”
常敏頓住腳步,冷笑一聲:“是她摔壞的嗎?分明是你不小心摔的,倒想賴在我的侍女頭上。”
朝雲快哭了:“主子,我沒有,真的是她故意碰掉的.”
蕭璃平靜地說:“東西壞了就壞了,讓如妃娘娘的侍女走。”
她性子向來柔軟,輕易不願和人生事端,今日之事,常敏本就故意挑釁找茬。
蕭璃不想激化矛盾。
秋芳得意洋洋,“聽到了嗎?你們家主子都讓我走。”
朝雲氣憤不過,推開了她。
朝雲其實並沒有用多大力道,可雨後路滑,也是秋芳合該倒霉,她腳滑了一下,摔倒在地,額角磕在一旁的假山石上,流出血來。
常敏變了臉色,冷著臉吩咐侍女扯著朝雲跪下,就要掌嘴。
蕭璃自然不能同意。
朝雲是當初秦落羽為她選的侍女,從她八歲入宮時,就陪在她身邊,情同姐妹。
常敏斜睨著她,“要我不打她,也可以,不如你跪下來求我?”
蕭璃咬著唇,沒說話。
常敏冷笑:“你不過一個小小貴人,跪我理所應當。讓你跪下來求,都是抬舉你了。”
以前在岱山獵場時,她顧忌秦落羽,顧忌陵堅陵若,不敢對蕭璃如何。
可是而今蕭璃不過是個小小的貴人,她根本不放在眼裡。
她擺手,侍女便開始掌嘴朝雲,一下下毫不留情,像是打在蕭璃的心裡。
“想好了嗎?跪還是不跪?”
常敏長眉微挑,眼裡滿是挑釁,“跪了,我就饒了你的侍女。當然,你也可以去告訴皇上,看皇上會怎麽說?”
常敏還真不怕蕭璃去告訴陵堅。
蕭璃當年嫁給陵堅時,不過是太子側妃的身份。
後來在宮裡呆了兩年,到現在也就是個貴人封號。
陵堅真要寵她,還能讓她一直做個小小貴人?
她神情不屑地看了眼蕭璃:“跟了皇上兩年多,到現在也不過是個貴人,我要是你,早就沒臉見人了。”
蕭璃沒理常敏。
她看了眼不遠處的朝雲,朝雲臉頰微腫,嘴角已然有血絲溢出。
蕭璃抿了抿唇,“是你說的,我跪了,就放了她。”
蕭璃就跪了下去。
常敏忍不住笑起來,“哈哈哈,你還真跪了。哪,這可不是我非要你跪的,是你自己願意的哈哈。”
蕭璃腦子裡嗡嗡的,然而她還是忍了。
她當這事沒發生過,誰也沒有告訴。
前朝的事就夠陵堅忙了,她也不想給他添亂。
此後常敏再見到她,時不時也會故意刁難她,但也不過是言語為難幾句。
口舌之爭,最沒有意義。蕭璃也就懶得理她。
除了日常去馨慶宮問安,平日蕭璃都閉門不出,不願摻和妃嬪之間的那些是是非非。
當初她的初心,也只是想留在宮裡,想見到陵堅就夠了。
然而漸漸地,見到陵堅也成了奢望。
他已經幾個月不曾來過月璃宮了。
過去兩年宮裡除了她沒有旁的妃子,陵堅陪著她的時間很多。
而今卻大不一樣,三宮六院,盡皆是禮部精心挑選的女子,品貌俱佳。
有些是從全國各地遴選而來,有些卻是京都貴家的女子,身世顯赫。
什麽人能進后宮,這背後更多的是各方力量的權衡與博弈。
以前蕭璃不懂,可是她與陵堅朝夕相處兩年多,深知帝王難做。
開天下難,守天下同樣不容易,甚至,更要勞心費神。
蕭璃理解陵堅的難處,所以並不怪他。
可是他這麽久不來月璃宮,她多少,還是會有些許失落。
*
夜色深沉,初秋的細雨淅瀝瀝落下,房中一人一燈一卷書,獨坐案邊。
燈花劈啪響了兩聲,蕭璃才驚了驚,回過神來。
低頭看著手裡的書,竟又是半日也不曾翻過一頁。
已經快巳時了。
朝雲服侍她更衣歇息時,小聲道:“皇上這些天都歇在馨慶宮,陪著皇后娘娘。”
蕭璃“嗯”了一聲,神色沒什麽變化。
皇后娘娘方清猗是方謙將軍與衛無殊姑姑的女兒,少時曾與蕭璃見過數面。
方清猗自小受衛無殊的影響,從小騎馬射箭打獵遊玩無一不精,和陵若特能玩到一起。
蕭璃太過安靜,很多時候只是遠遠看著她們一起玩。
但幼年時的情誼在那裡,便是進了宮,方清猗也執意喊蕭璃姐姐。
蕭璃自然不會去嫉妒方清猗的恩寵。
只是習慣是很可怕的一種東西。
過去兩年她習慣了陵堅的陪伴,一旦他不再來,竟連安穩入睡也成了一種奢侈。
蕭璃躺在床上,熟悉的安眠香似有若無,聞來讓人心神寧靜。
可蕭璃卻只是睡不著。
窗外雨聲漸漸大了些,敲在窗戶上發出啪啦的響聲。
有刺眼的閃電劃過,雷聲隱隱而來,猝不及防在殿外炸響,驚得蕭璃的心都跳了幾跳。
她沒叫朝雲,乾脆自己起來點了燭火,靠在床頭,將先前那本沒看完的書,拿過來繼續看。
*
馨慶宮內,陵堅已然陪著皇后方清猗躺下。
那道驚雷炸響時,早已睡著的方清猗都被驚醒了。
陵堅起身下床,拿過了一旁的衣袍。
方清猗揉了揉眼睛,“皇上,這麽晚了你去哪兒?”
“朕還有點事,你先睡。”
陵堅沉聲道,“今晚朕就不過來了。”
方清猗還挺困的,“嗯”了一聲,又接著睡去了。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地面已然有了積水。
內侍總管太監龐舜恭敬道:“皇上,奴才已然叫了轎輦,很快就到。”
陵堅拿過一把油紙傘:“不必。”
龐舜見陵堅已然走進雨中,有些著急,連忙追上:“皇上,從馨慶宮去幹元殿,還有好一段路。這雨太大,皇上還是等轎輦來了再走.”
雨太大,陵堅不過走了幾步,袍角已然被雨水打濕了。
然而他腳下還是沒停,“誰說朕要回乾元殿?”
龐舜愣了愣,皇上不回乾元殿嗎?
那是要去哪兒?
他也不敢問,只能拎著袍子小跑著跟上。
雷電交加,幾乎是暴雨傾盆。
一把油紙傘根本遮不得什麽,聊等於無。
陵堅到得月璃宮時,大半衣袍都已然濕透。
朝雲來開門時,嚇了一跳:“皇上?主子等了皇上多時,這會兒已然睡了,奴婢這就去叫主子.”
連忙轉身就要進去,陵堅一個眼神製止了,“不用叫她,讓她睡便是。”
換了身衣袍,陵堅這才進了內室,卻見燭火仍舊亮著,蕭璃靠在床頭看書。
看見陵堅進來,蕭璃慌忙下床來迎,欣喜不已:“表哥,這麽大雨,你怎麽來啦?”
目光落在蕭璃身上,陵堅眉眼柔和了幾分,“來陪你。”
蕭璃怔了怔,“可表哥今晚不是歇在皇后娘娘那裡麽?”
陵堅有些涼意的手指捏了捏她的臉頰,“有人不是怕打雷?但凡打雷,都不敢睡覺。”
糗事被揭,蕭璃臉頰羞紅:“表哥!”
陵堅微微勾唇,將她攬進懷裡,“我說錯了?”
蕭璃小時候就有這毛病,打雷的夜晚不敢睡覺,必定要點燈。
當年陵若是當笑話講出來給他聽的,彼時他也並未在意。
後來蕭璃嫁了他,有次遇到打雷,蕭璃睡不著,怕吵醒他,輕手輕腳跑到外廳,點了燭火,就那麽在軟塌上看了半晚上的書。
他醒來發現人沒在身邊,問她為什麽這麽晚了不睡,她還支支吾吾不肯說。
陵堅便拉她回房,順手滅了燭火。
結果燭火剛滅,一個炸雷當頭炸響,蕭璃驚呼一聲,撲進他懷裡。
陵堅這才想起蕭璃向來膽小的事情。
然而他卻並不打算遷就她打雷就點燈的怪癖。
那晚他將她腦袋按在他懷裡,近乎霸道地命令她:“閉眼,我抱著你睡,不用怕。”
他就那麽抱了她一晚上。
而她也不知是不敢違抗他的命令,還是被他抱著時會安心一點,後來她還真乖乖睡著了。
這兩年裡,夜裡雷聲滾滾的日子其實並不多。
但每逢這樣的夜晚,蕭璃一定是蜷在他懷裡睡的。
兩人躺在床上時,陵堅攬蕭璃入懷,靜靜地抱著她。
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后宮今時不同往日,以後怕是我不能每天都來陪你。”
蕭璃柔聲道:“沒關系,表哥,我知道的,我都明白。我一點都不會怪表哥的。”
這樣大雨的夜,他還記得她怕打雷,冒雨前來陪她,她就已經很感動,很溫暖了。
她知道他帝王的身份,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從來不會奢求更多。
陵堅沒說話。
末了,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低眸溫柔地吻她。
蕭璃長睫顫了顫,微微仰著臉,回應著他。
窗外雷聲漸消,雨聲稍歇。
蕭璃在他懷中沉沉睡過去時,陵堅借著窗外淡淡的光亮,凝視著懷中的女孩許久。
他其實寧願蕭璃哭鬧,發脾氣,也不願看到她這般乖巧懂事,什麽都不爭,什麽都不要。
她曾經是第一個讓他動情的女子,他便要了她。
他的性子向來如此,從來不會委屈自己的心意。
但凡他看中的,他勢必會得到,哪怕不擇手段。
當初他強要她,後來娶了她,其實並不曾想過,要給她什麽殊榮。
她誠然是他的表妹,可她的身份太過敏感。
所以他出於為陵國考慮,也出於一種本能,拒絕了母后要讓她做太子妃的建議。
蕭璃絕不能做皇后。
他曾經甚至都沒打算讓蕭璃懷他的孩子。
因為蕭璃不能有孩子。她最好不要有。
雖然聽起來有些冷酷,但那時他娶蕭璃時,的確是這麽想的。
他以為自己對蕭璃,不過是興之所至。
要不了多久,對蕭璃的感覺可能也就淡了,甚至是厭倦了。
然而他和蕭璃朝夕相對兩年多,非但沒有厭倦,反而愈發沉迷與她相處的日子。
這次他是故意幾個月沒有來找蕭璃。
那麽多妃子選進宮來,比蕭璃美,比蕭璃有風姿的不在少數。
可他看著她們時,竟是毫無半點興致。
腦子裡想的,只有蕭璃。
陵堅想起兩年多前,他拒絕冊封蕭璃為太子妃時,母后質問他:“你就這麽讓蕭璃委屈的嫁給你?”
那時他說:“我若想讓她委屈,她就是以後做皇后也無濟於事。我若不想委屈她,哪怕她只是一個最低等的妃子,也不會受半點委屈。”
然而他還是太年少了些,很多事也過於自信了些。
選妃封後,她還是委屈的吧。
只是她從來不肯說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