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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步天下(林峯、唐藝昕主演)》第13章 圈禁
  第13章 圈禁
  甲午年正月,蒙古科爾沁貝勒明安、喀爾喀貝勒老薩遣使求和通好,自此恢復往來。

  乙未年,因保塞有功,明朝天子敕封努爾哈赤為龍虎將軍。

  丙申年正月,努爾哈赤與舒爾哈齊在費阿拉城分別接待朝鮮主簿申忠一;同年,建州大將費英東征伐野人女真瓦爾喀部……努爾哈赤向周邊不斷擴大建州勢力的腳步一刻也未曾停止過。

  轉眼到了丁酉年春,這一年是1597年,按大明歷也就是萬歷二十五年。

  這已是我在木蘭集溝迎來的第四個春天。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我被圈禁在這個一百多平米小院內,只有阿濟娜早晚相伴。

  木蘭集溝是費阿拉城外的一處狩鹿獵麅的小狹溝,這裡地處野林,尋常人輕易不會單獨到這裡來,只有到了動物繁殖哺乳的季節,女真人才組織人手結伴入山狩獵。

  用來圈禁我的房子是原本建造在溝裡方便獵人歇腳以及暫存獵物用的,看著面積大,其實屋裡空蕩蕩的沒幾樣像樣的家具。

  努爾哈赤這招的確夠狠夠毒!

  木蘭集溝比起現代監獄有過之而無不及,撇開物質條件上的簡陋,時常被饑寒困頓之外,最讓人受不了的是蹲監獄至少會有一群牢友和獄警相伴,而我現在卻要年年月月面對清冷寂寞,過著小龍女般與世隔絕的生活。

  每當看到東邊日出,西邊日落一次,我的心裡就增添一份抑鬱,相信再過不久,我準會被逼出精神分裂來。

  不過據說像這樣被圈禁起來受折磨的並不止我一個,在費阿拉外城的某處宅子裡,關著烏拉的貝勒布佔泰,只不過他比我幸運,雖然同是圈禁生活,他卻日夜有美人相伴——去年底,努爾哈赤又把舒爾哈齊的另一個女兒娥恩哲也嫁了給他,讓他在做階下囚的同時還享受了齊人之福。

  每回聽到木蘭集溝密林深處隱隱傳來的幼鹿哞哞聲,以及圍獵時人群發出歡笑聲,我都咂嘴眼饞不已。這個常年被積雪覆蓋的小院太靜了,靜得一年裡頭連耗子夜半找食的吱吱聲也聽不見幾回。

  “格格!”

  “嗯?什麽事?”

  “您又發呆!這一天到晚您究竟要發幾次呆啊?每回跟您說話,您總是兩眼發直的在走神。”她手裡拎著食盒,不滿的衝我發牢騷。

  好丫頭!跟了我三四年,別的沒學會,原有的奴性卻淡化了許多,如今跟我講話,也敢當著我的面給我甩臉子看了。

  我笑呵呵的從她手裡接過食盒,打開,一碗尚溫的小米粥,一碟子玉米面餑餑。我拿起一隻硬邦邦的餑餑歎氣:“又是吃這個,早知道前兒的沙其瑪真該留點……”我吧唧嘴,懷念著沙其瑪酥軟香甜的味道。

  “前兒個是東果大格格做生日,奴才回城裡領月例,恰巧撞見了大格格和幾位阿哥格格,大格格還記得奴才,這才賞了一盤子薩其馬讓我帶了回來。大格格還說……”

  我啃了口餑餑,輕笑:“哦,東果格格還說什麽了?”這丫頭也學會耍心眼了,明明故意提點給我聽的,卻偏假裝不經意的帶起話題後又及時住了嘴。

  阿濟娜似乎猶豫了好一會兒,方才說道:“大格格說,去年大阿哥娶福晉,格格您沒能趕上喝杯喜酒,這會子大夫才診出大阿哥福晉有了三個月的身子,希望格格能早日得到貝勒爺的寬恕,屆時回費阿拉一同喝杯大阿哥嫡長子的滿月酒。”

  我愣住,一時忘了咀嚼不小心將滿嘴的餑餑咽下,頓時噎得我滿臉煞白,忙不迭的取杯子喝水。

  “格格!”阿濟娜紅著眼替我輕輕拍背順氣,“大阿哥以前跟您感情那麽好,可到底也說放下就放下了,貝勒爺給他指的福晉是郭絡羅常舒之女,論身份的尊貴自然及不上格格,但是……格格您究竟是怎麽想的,心裡可有什麽打算?”見我遲遲不吭聲,她小心翼翼地觀察我的臉色,過了半晌才展開笑顏,輕快地笑言:“對了,格格。方才我去河邊洗衣裳,聽看護院子的侍衛們議論紛紛,說是咱們葉赫來人了。”

  阿濟娜雙目陡然放光,那股子興奮勁真是前所未見。

  “葉赫?誰來了?”我抹了抹嘴,把沾在唇角的碎末撣掉。這餑餑太乾太硬,剛才差點沒噎死我。

  我端起小米粥,慢慢的啜。阿濟娜卻仍是站在那兒一臉的癡迷:“聽說是金台石貝勒!”

  小米粥配餑餑,我吃得不慢,眨眼間消滅了大半碗,總算肚子沒那麽餓了,這才漫不經心的問:“金台石是誰?”

  “格格!”阿濟娜氣得直跺腳,“金台石貝勒爺可不就是你的額其克?”

  “我的額其克?”我的額其克多了去了,我知道誰跟誰啊?

  “就是葉赫那拉福晉的親哥哥,那林布祿貝勒的親弟弟……”

  “哦——”我想起來了,“是不是就是那個身材胖胖很多肉,臉圓圓的,一笑起來眼就找不到的……額其克。”看阿濟娜臉色灰灰的,我忙扯皮,笑嘻嘻的瞅著她。

  “金台石貝勒人很好的,我剛才在河邊一直在想……要不要偷偷去找他,讓他想想辦法把咱們救出去!”

  “沒有用的,阿濟娜。”我放下碗筷,正色道,“這種念頭你趁早打消,金台石貝勒即使知道我被關在這裡又能怎樣?這三年多我在建州音訊全無,你可曾見葉赫那邊有誰來問過一聲?”

  阿濟娜咬著唇,臉色黯淡。我也知道我的話又一次殘忍的澆熄了她剛剛燃起的希望火種,不禁有些歉然——她已經十八歲了,以她這樣的年紀,在這個時代怕早該為人母了吧?

  “阿濟娜。”我輕聲喚她,帶著一股無奈。三年了,不只她急,我也急。三年的孤寂生活徹底磨平了我原有的鋒芒,存在於我心底曾經強烈抵抗努爾哈赤的決心和堅強,已經由一把削金斷玉的鋒利尖刃,變成了一把鏽跡斑斑的鈍菜刀。

  我悲哀的默想,假如此刻努爾哈赤出現在我面前,衝我不屑的招招手,我會不會立即毫不猶豫的撲向他?

  在心裡鄙視了自己一番,卻不得不默認那一幕情景出現的幾率非常大,雖然從一開始我選擇了負隅頑抗,但最後的結果顯然還是我輸了。

  意志力的角逐,我輸得毫無招架之力。我已經忍不下去了,再繼續面對著這逼仄的四面土牆發呆下去,我遲早會瘋掉!我身上最後的那點骨氣已經隨著時間被無聲的摧殘,最後全部消磨殆盡了。

  “布喜婭瑪拉格格在嗎?”一道尖銳的嗓音在院門口陡然響起,是那個駐扎在木蘭集溝崗哨的哨兵。其實問的真是廢話,我不在這還能上哪兒?
  我不悅的朝阿濟娜呶呶嘴,打發她出去應付。

  阿濟娜出去後沒多久,外頭便安靜下來。我繼續坐在桌前啃我的窩頭就著白開水,忽聽阿濟娜用顫顫的聲音隔著窗戶喊我:“格格……”

  “怎麽了?”我奇怪的回應,卻聽窗外響起一把陌生的男聲,恭敬而又不失溫和的說:“東哥格格!勞煩請出來一下!”

  是誰?這個小院已經三年多沒來過一個人了!
  莫名的,我內心一陣激動,手指慌張的在衣服上擦了兩下,蹦跳著跑出小屋。

  門外院子裡,朗朗晴空下,一位面色清俊的男子牽著一匹馬,長身而立。我愣了愣,回憶起他的長相,遲疑的揣測:“何和禮?”

  “東哥格格還記得我啊。”他微微一笑,從馬匹背囊中抽出一封黃皮信封,遞給我,“這是淑勒貝勒要我交給格格的,請過目。”

  我惴惴不安的接過,指甲挑開封印完整的火漆,抽出裡面的紙張。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抬頭,見何和禮正目光炯炯的朝我直射過來,不由臉上一紅,窘道:“我看不懂這信上寫的字……”這些字既不是漢字,也不像是滿文。當然,就算它是滿文,我也仍舊看不懂。

  何和禮先是一愣,而後泰然一笑,並無嘲笑之意:“這是蒙古文。”其時女真文字早已失傳,女真族人之間互通書信,往往用蒙古文書寫。我瞪著那些古古怪怪的文字,忽然心頭溜過一縷奇異的感覺,可還沒等我抓住那一瞬間的恍惚,何和禮接下來的一句話卻把我完全震呆:“貝勒爺尚有口諭,請格格看完信後,到內城議事廳……”

  什麽?什麽?
  我沒有聽錯吧?努爾哈赤讓我出去?他肯讓我走出木蘭集溝了?
  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仰天長笑三聲,倒是阿濟娜,已經激動得完全失控,蹲在我腳下抱頭失聲痛哭起來。何和禮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望著我,雖然我未曾在他臉上搜尋到一絲半點的輕視或不屑,但我仍是有股子難言的心虛。

  唉,誰讓我自己心裡有鬼呢。

  “格格!”阿濟娜伏在我腳邊哽聲抽咽。我低頭瞄了她一眼,突然抓著她的領子把她從地上拖了起來,她措手不及的尖叫。

  我拽著她的胳膊,將她硬拖回屋裡,然後砰地關上門。

  “格格!”她錯愕的望著我,駭然失色。“難道您……都這個時候了,您還……”

  我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深吸一口氣,啞聲說:“難道你想讓我就現在這副模樣出去見人?”

  她捂住嘴,驚訝的瞪了我老半天,恍然驚醒,“哎呀”叫了一聲,然後慌裡慌張的跑到內屋去翻櫥櫃。

  成敗,在此一舉!
  我的後半輩子是否會繼續留在這個荒涼冷清的院子裡,虛度青春年華,真的就只在這渺小的一線生機。

  要不要抓住它?要不要抓住它?到底要不要抓住它?

  在阿濟娜替我撲粉描眉的時候,我心裡一個勁的問自己:究竟……我該怎麽做?怎麽做才是正確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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