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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步天下(林峯、唐藝昕主演)》第46章 斐優
  第46章 斐優
  瓦爾喀部乃隸屬野人女真的一支,首城斐優座落在風景秀麗的圖們江左畔,隔江相望便是朝鮮國的地界。

  斐優城周長兩千多米,牆高丈余,基寬三丈,東西南北各設一門,門前立有角樓。斐優城歷史悠久,雖然在規模上遠不及赫圖阿拉,但因地處深遠偏僻,當建州和扈倫等女真部落受明國的影響,已經開始出現墾地播種這樣的生活方式時,野人女真的部民仍然停留在最原始的漁獵文明。

  瓦爾喀部的生活條件比起建州貧瘠艱苦許多,但也正是如此,使得這裡的民風更加淳樸,我十分喜歡這裡的風土人情。

  瓦爾喀部首領貝勒策穆特赫,即是我的救命恩人烏克亞兄妹的父親。對於這一點我並無多大驚訝與意外,畢竟最初見面時,烏克亞一身不俗的裝扮和談吐,已讓我約莫猜到了他的身份不簡單。烏克亞在眾多兄弟中排行老么,阿丹珠是他的同母妹妹,因是嫡出幼子,又聰穎能乾,是以極受老父親的喜愛,策穆特赫已經年老,如無意外,烏克亞便是瓦爾喀部將來的繼承人。

  對於我的身份來歷,我謊稱自己乃是一名孤兒,父母雙亡,家就住在明國邊境的衛所附近,為了生計,想學著鄰居入山采參,誰曾想在山間迷了路……

  這種謊言,其實仔細一推敲便滿是漏洞。莫說這裡離大明北關衛所已經遠得不是普通漢人能孤身抵達的地界,隻說從這裡到赫圖阿拉也不是輕易走到的。但不管烏克亞兄妹還是策穆特赫,都沒有對我多加盤問,他們待客人熱情,坦誠直爽,和他們相處久了,我時常會覺得自己太過虛假。

  什麽都是假的,以前的我生活在一個又一個謊言裡……直到現在,雖然我苦苦掙扎,希望得到自由,但這種虛假,使得我永遠沒法完全擺脫。

  正月十五那夜,烏克亞提了盞紙扎的蓮花燈來找我,阿丹珠在他身後笑嘻嘻的提了盞玉兔燈,隔了老遠就聽見她喊:“步姐姐!步姐姐!你看這燈好不好看?”

  我笑顏逐開:“是啊。這燈扎的很漂亮,哪兒買的?”

  “哪裡也買不到!”阿丹珠一昂頭,驕傲的說,“是哥哥親手扎的,有錢也買不來。”

  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真想不到堂堂一位嬌生慣養的阿哥,居然會做這等手工活。

  “給你。”烏克亞將蓮花燈遞給我,眸瞳在燭光映照下閃閃發光。

  “給我的?啊……謝謝!”我滿心歡喜,興奮的將蓮花燈接在手裡,荷心一點橘紅色燭火,正跳耀著發出暖融融的微光。

  “如此月色映襯,步姐姐美得真像是天上的仙女。”阿丹珠將玉兔燈提到我的面前,無限感慨的說,“和姐姐一比起來,我顯得多麽平庸……”

  “鬼丫頭!”我用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子,哂笑,“那麽在意美醜作甚,長相太美未必是件幸事,何況再美的人也會老去,一副皮囊算得了什麽?”說這話時,我瞥見烏克亞在一旁微微頷首,眼中頗有讚許之色。

  “步姐姐,明天哥哥要去和扈倫烏拉的那幫野蠻人談判,我好擔心……”

  扈倫烏拉?

  我扭過頭,烏克亞臉上一片平靜,看不出絲毫的端倪。

  “為什麽要和烏拉的人談判?”

  “沒什麽。”他淡淡的回答。

  “什麽沒什麽?”阿丹珠不滿的大叫,“烏拉人蠻橫霸道,仗著自己兵強馬壯,多次欺壓我們族人。那個胡達利最最可恨了,掠奪咱們部民婦人,還……還……”她猛地扭腰一躲腳,月光下那張漲紅的小臉布滿怒氣,回頭衝著烏亞克嚷,“阿瑪和哥哥就知道一味的忍讓,上回他強要了哥哥未過門的妻子,你們居然也能忍得下這口氣。這回他若是開口要我,或是要步姐姐,你們也由他麽?”

  烏克亞劍眉一軒,波瀾不驚的臉上終於微微起了變化,他極快的掃了我一眼,清脆的吐出兩個字:“不能。”

  “就是嘛!”阿丹珠猶自忿忿不平,“所以,明天你一定不能示弱,胡達利若要再強橫無禮,你就好好教訓教訓他,叫他曉得你的厲害——哥哥的身手那麽棒,又豈會怕了他?”

  我見烏克亞凝眉欲言又止,便哄著阿丹珠說:“姐姐覺得有些冷,你幫姐姐到屋裡拿隻手爐來好麽?”

  阿丹珠愣了愣,似乎不理解我為什麽打斷她的話,想打發丫頭去拿,卻發現自己孤身和哥哥出門,並沒有隨身帶丫頭出來。她不好意思拂了我的意,隻得訕訕的說:“好吧。”

  等她走開,我凝目望向烏克亞:“烏拉如今很厲害麽?”

  他盯著我看了好半天,才避開目光,抬頭看著月色:“嗯,很厲害。”

  “整個瓦爾喀的兵力加起來,抵得住烏拉幾分?”

  他似乎想不到我會把話問得這般直白,愣怔了下,才道:“十分之一也不及。”

  我心裡怦地一跳!真想不到短短幾年之內,烏拉的實力能增長到如此地步。

  “那麽……整個奴兒乾都司,已無人能與之匹敵了麽?”

  “有!”

  “誰?”

  “扈倫的葉赫,以及……建州。”他背負著手,緩緩將視線從月亮上拉了下來,側過頭看向我,“我……今早建議阿瑪,棄城遷族。”

  棄城遷族!

  短短的四個字蘊含的卻是石破天驚的份量!

  “你們打算投靠誰?”我失聲驚呼。

  “葉赫不足取!現今掌權的首領貝勒那林布祿和布揚古都非等閑之輩,然而容人之度有限,終非成大器者。我看好建州的努爾哈赤!”他忽然笑了起來,聲音柔和了許多,“阿瑪答應考慮我的建議了。步……你放心……”

  我放心?我放什麽心呢?瓦爾喀若是舉族投奔努爾哈赤,我這不是兜了一個大圈子後,又得重新回到赫圖阿拉去繼續坐牢?
  可是……我能說些什麽呢?烏克亞的決策眼光犀利得沒有半點瑕疵和錯誤。的確,再在斐優城守下去,最後瓦爾喀鐵定會被烏拉吞掉,與其做亡國奴,還不如趁早替自己找個可靠的主家。葉赫的確不足取,因為不久後的歷史將證明,由努爾哈赤率領的建州才是真命所歸。

  我幽幽的歎口氣,心底一片茫然。

  這個世界太亂!亂得我真是一點容身之處也沒有!

  天大地大,我究竟還能去向何方?

  翌日,阿丹珠竟穿了一身男裝來找我,令我驚訝不已。

  “步姐姐,你也換了衣裳,跟我出城去!快快!”她催促著,“哥哥他們已經出城了,再不快點就趕不上了。”

  “你要做什麽?”

  “我要去教訓那個胡達利!”她眼珠一轉,露出一抹調皮的笑容,“他驕傲自大的很,這次身邊帶的隨從肯定不會多過十人……”

  “你不要胡鬧了!”我驚訝得瞪大眼,真不知該說她天真,還是白癡。她這種做法簡直就是拖兄長的後腿,烏克亞早晚會被她害死。

  “我沒胡鬧!”她從腰上拔出一柄精致小巧的彎刀,憑空霍霍揮了兩下,刀刃薄而銳,閃閃發出銀光,“步姐姐,我的刀法是哥哥親手教的,我可是曾經獨自一人獵殺了一頭豺狼呢。”她自信滿滿的噘起紅潤潤的小嘴,“哥哥就是不肯動手教訓胡達利,其實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一刀宰了他。哼……一想起被那畜生欺辱的妲砮姐姐,我就恨不能……”

  我的表情開始僵硬扭曲,應對無措。天哪!我從沒見過像阿丹珠這樣大膽出格的格格,愛新覺羅家的格格可沒一個是這樣子的。

  “走吧!”

  愣怔間發現自己竟已被丫頭換上了長袍馬褂,把子頭也拆了梳成長辮,頭頂戴了貂狐冬帽,完全一副男兒打扮。

  阿丹珠拖著我的走往外走,我縮手:“不行!你會壞了烏克亞的大事!”

  “大事?他有何大事?不過就是求和罷了。”阿丹珠翻身利落上馬,馬鞍旁掛滿搭鏈,僅是箭壺便掛了三副。

  我倒抽一口冷氣,阿丹珠是認真的!她並非是在說笑而已!

  “步姐姐,你不願跟我去那就算了,反正今天我一定要讓胡達利知道,我們瓦爾喀人不是好欺負的!”

  她一勒馬韁便要縱馬奔出,我急忙衝過去抓住馬轡,叫道:“等等!我隨你去!”

  當務之急,也只能先跟了她去,必要時想辦法再阻止她的任性衝動。

  唉,唉,這個阿丹珠,還真是個麻煩的丫頭。

  “好姐姐!”她在馬上飛揚一笑,笑容在陽光下如一株燦爛盛放的鮮花。

  我隻得上了另外一匹馬,夾了夾馬腹,緊跟在她身後,一路飛奔出東門。

  由於是兩人雙騎,趕得又急,所以才出城沒多久,便隱隱約約的看到前方逶迤而行的隊伍。

  “是哥哥他們……”阿丹珠勒馬原地踏了兩步,“咱們繞過去,相信胡達利的隊伍就在前邊不遠了。”

  “阿丹珠,等等……”我試圖喊住她,可她像是根本就沒聽見我的叫聲,騎著馬飛快的繞過小山丘。

  我的騎術明顯不如她,她縱馬奔得奇快無比,一轉眼,竟甩開我四五百米。我急得滿頭大汗,馬蹄濺起地上的冰霜雪沫,得得得的馬蹄聲響猶如喪鍾般敲響在我心底。

  要出事了!要出大事了!

  果不其然,當我繞過山丘,便聽一陣短兵交擊聲鏗鏘傳出,我心裡一驚,手中馬鞭狠狠抽了下,馬兒吃痛,唏嚦嚦的長嘶一聲,飛馳躍出。

  只見一片空曠雪地裡,四五個人纏鬥在一塊,阿丹珠揮舞著彎刀,手腳慌亂的與圍困住她的人相抗,她的坐騎倒在一邊,馬腹上插了三支羽箭,鮮紅的血蜿蜒流淌在雪白的地上,紅白相映間是那麽的刺目驚心。

  “阿丹珠!”我厲聲尖叫,縱馬飛躍過去時,隻覺得視線一陣模糊,被雪色倒映反射的陽光刺晃了眼。

  “還有一個!”

  “抓住他——”

  一柄長刀劈了過來,我伏在馬背上略一低頭,冬帽被削飛。

  “是個女的!”有人驚呼。

  心慌意亂間,一個響亮的聲音朗聲喝出:“我要活的!誰也不許傷了她!”

  “是!爺……”

  我被馬帶著兜了幾圈,有三四個過來搶奪我的馬轡,我慌得沒了主張,隨手抄起馬鞍旁配置的一柄長刀,抓在手裡當木棍使,用盡全力往這些人的胳膊上敲去。

  頓時有人慘呼退開,但轉眼湧上的人更多。

  “步姐姐——”耳聽阿丹珠一聲淒厲的長叫,我抬頭慌亂掃視,卻見她竟被一個青年強摟上馬。

  容長臉,丹鳳眼……在那個瞬間,我幾乎以為自己見到了布佔泰!但此人絕非布佔泰,他比布佔泰年輕許多。

  會是什麽人?

  “步姐姐救我——”阿丹珠淒厲的掙扎。

  青年把她橫放在馬前,嘴角噙著冷冷的一抹笑意,目光冷冽的逼向我。我心裡一寒,抖抖瑟瑟的將長刀從刀鞘中抽出,尖叫:“走開!再不走開,休怪我下手無情!”

  也許是我的音量太小,竟然完全沒有起到恫嚇的作用,那幾個人開始拉我的腿腳,企圖把我拉下馬來。我閉了閉眼,手中揮舞長刀,毫無招式的亂砍一氣:“滾開——”

  慘叫聲接二連三的響起,慌亂間我感覺到手心裡濕濡的一片,紅紅的……是血!

  手一顫!長刀脫手墜落,鐸地聲插進了雪泥裡。

  “抓住她!”那容長臉的青年暴喝,手指指向我,“不許傷了她一根頭髮!”

  驚駭中身子一歪,竟被人扒拉下馬,身子跌落到雪裡的同時,聽到那青年的怒罵聲:“蠢豬!怎麽讓她摔了?”

  我被拽出雪堆,臉上冰涼,嘴裡呵出的暖氣在眼前凝成一團白霧。胸口劇烈的震動著,那是我無論如何也按捺不住的心跳。

  咻——破空之聲尖銳的劃過耳際。

  身旁有個男的慘叫一聲,眼珠凸起,嘴角溢出一縷血絲,四肢抽搐著撲嗵仆倒在我身上,我嚇得往後疾退。

  “什麽人?”

  咻咻!箭矢破空聲不斷。圍困住我的那些人接二連三的倒下,我瞪著一地的屍首,震駭得無法動彈。

  “步姑娘!”耳邊響起一聲熟悉的呼喚,有人摟起我的腰,將我從濕冷的地上拉了起來,“可有受傷?”

  我茫然的搖了搖頭,眼前晃動的五官漸漸變得清晰。

  “烏克亞!”我一把攥緊他的胳膊,“阿丹珠……”

  “我知道。”他沉聲,雙眼死死的盯住對面,忽爾高聲喊道,“胡達利!我瓦爾喀誠心求和,你為何出爾反爾,咄咄相逼?”

  “我咄咄相逼?明明是你小妹子半道伏擊偷襲,若非我機警,怕是這顆腦袋早不架在脖子上了。烏克亞,你倒挺會惡人先告狀!”

  “胡達利!這件事也別忙著先計較誰對誰錯。我妹妹性子魯莽,確實有錯,回去後我自當嚴加管教。你可否看在我的薄面上暫且放了她?”

  胡達利狹長的眼眸冷冷一挑:“不計較?你殺了我這麽些個奴才,我可以不跟你計較,但是這丫頭現在在我手裡,按著咱們女真人交戰的規矩,她此刻已是我的俘虜。你若想要回她,便該拿等價之物來換。”

  “好!”烏克亞直起身,“你先放了她,我回斐優城後,自當奉上牛羊各百頭!”

  牛羊各百頭,這在瓦爾喀可已不是個小數目。烏克亞心疼這個小妹子,所以開出的價格也遠遠數倍高出實價。

  胡達利哈哈一笑,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睥睨,右手食指伸出來回晃了晃:“不夠!”

  “不夠?”

  “不要你的牛羊!我要——她!”他食指一點,筆直的指向我,“我只要她!你拿她來換!”

  “不可能!”烏克亞摟緊我,咬牙,“這姑娘不是我瓦爾喀族人,也非我瓦爾喀奴隸,她是自由之身,豈容你侮辱?”

  “換不換隨你,要不然你妹子就得跟了我回去!”

  “我不要!我不要……”阿丹珠伏在馬背上痛哭,雙腳懸空踢騰,“你殺了我!你有種殺了我!胡達利——我寧可死,也不要跟你……”

  “閉嘴!臭丫頭!”胡達利毫不手軟的在她背上抽了一鞭,雖然冬襖厚實,卻仍可清楚的看到阿丹珠身子顫慄得抖了下。

  “可恨!”烏克亞忽然放開我,挽弓搭箭。

  咻得聲,那枝箭筆直的朝胡達利喉頭射去。

  胡達利也非等閑,那箭離他只有一尺距離時,他竟將頭快速往左側一偏,箭落了空。

  “烏克亞!反了你……”

  他那句話未完,這邊烏克亞已翻身上馬,一聲喝令之下,隨從的十余名手下頓時殺了過去。

  我被留在了原地,眼看著瓦爾喀人在烏克亞的率領下包圍住了胡達利的手下,在人數比例佔據優勢的情況下,很快烏拉人被砍殺殆盡。

  胡達利一看情勢不對,竟調轉馬首企圖逃跑,烏克亞緊追不放。我遠遠的瞧見他們在馬上拿著大刀互斫,隻幾個回合,烏克亞的隨從已紛紛追至,胡達利突然將阿丹珠推落馬背,混戰中,阿丹珠險些被馬蹄踏到。

  我驚駭得捂住了嘴,連呼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眼看胡達利借著阿丹珠成功製造了混亂,隨即騎馬逃遁。烏克亞記掛妹妹的生死安危,無心戀戰,於是喝阻手下追擊。

  我連滾帶爬的跑了過去,烏克亞已經將面無血色,陷入昏迷的阿丹珠抱在了懷裡。我顫聲問:“怎麽樣?她……”

  “她沒事。”烏克亞的臉色略些蒼白,但面對我時,仍勉強扯出一絲安慰的笑容,“倒是讓你受驚了,真是抱歉。”

  我搖搖頭,飽受驚嚇的心臟得到稍許安定,可雙腿卻不停的哆嗦,險些癱到地上。

  幸而是有驚無險!但是……但是,瓦爾喀和烏拉的關系……

  接下來可如何是好?

  我不安的看向烏克亞,那張年輕的、蒼白的臉上閃過一抹破釜沉舟的決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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