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該存在的心思(1)
  風越來越大，墨色沉沉地壓下來，整座A市都籠罩在了黑暗中，沒有陽光，就連路燈都因為時間未到而未點亮。雷聲轟隆響起，遠在雲層之上，卻震耳欲聾。緊接著，便是一道閃電疾速而來，帶著雷霆萬鈞的力量，劈開了整片天空。大雨，滂沱而至，連綿不斷。

  屋內隻亮著一盞暖橘色的台燈，映著瞬間被雨水打濕的霧蒙蒙一片的窗戶，透出幾分斑駁的光影。

  聞歌聽著雷聲，看著雨點拍打著的窗戶，踢掉鞋子爬上了床，把自己整個身體都塞進了被窩裡，臉上是說不出的懊惱。

  剛才回到盛遠酒店，溫少遠並沒有直接把她帶到徐麗青的面前，而是讓何興在隔壁開了一間房，了解了一下這次“離家出走”的真實情況——相對來說，溫少遠對聞歌的信任遠比對徐麗青的要多。

  但是這樣的發現，在聞歌知道自己剛才不知輕重地推了徐麗青一把，險些讓她受傷之後，並沒有一絲欣喜。

  對於徐麗青，聞歌無疑是愧疚的。徐麗青對她並非不好，甚至是真的把她當作自己的孩子一樣用心培養。只是加諸在她身上的壓力和枷鎖讓她喘不過氣來，明知道不應該，她還是用這種近乎“背叛”的方式，想要逃離徐麗青的掌控。

  是的，在她的眼裡，就是掌控。徐麗青安排她以後要待在哪座城市，安排她上哪所學校，安排她該和什麽樣的人交朋友，又不該和誰再有來往。

  是啊，有這樣的條件和資源，自己還有什麽不滿足的？要知道兩年前，她還無親無故、寄人籬下、一無所有，為了省下一筆學費還被表舅媽關在房間裡。

  可這些不是她想要的，被強加在身上反而變成了重壓，幾乎要壓垮她的神經，而徐麗青擅作主張安排她在N市上高中無疑是最後一座大山，她無力反抗，只能逃離。

  可是現在，她不知道要怎樣面對徐麗青，或者說是無法面對。

  辦公室。

  窗外是滂沱的大雨，不時響起的雷聲像是在頭頂炸響，轟鳴不斷，屋內卻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氣氛壓抑又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徐麗青輕歎了口氣，雙眸低垂，有些失望又有些失落地看著溫少遠：“我拿她沒有辦法。”

  溫少遠抬眸，靜靜地看了她一眼，微微彎唇：“是聞歌不懂事讓你操心了。”

  徐麗青重重地靠向身後的沙發，眉頭緊皺，顯然是對眼下這種僵持的窘況非常煩心。

  她工作一直很忙，對孩子的渴望並不強烈，所以在知道丈夫那方面有問題時，並沒有太多芥蒂，甚至那時候她還想，沒有孩子，她可以無所顧忌地去打拚她的事業。

  直到年紀越來越大，丈夫又經常不在身邊，她的孤獨感越來越強烈，才開始對無法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感到遺憾，直到聞歌的出現，填補了這個人生空白。

  聞歌乖巧、貼心、安靜、獨立，從來沒有給她造成負擔，並且主動做家務，即使是在大冬天天寒地凍的時候，也會因為她無心的一句“這件衣服都讓洗衣機洗壞了”而戴上手套，在沒有暖氣的陽台上幫她手洗整件衣服。季節交替時，她習慣性地會感冒，聞歌就會提前買好她常用的感冒藥，放在她的床頭，提醒她預防。

  這麽懂事的女孩，誰不心疼，誰不喜歡？徐麗青疼她幾乎要疼到骨子裡去，好的都想給她，可直到今天她才發現，自己對她的好她並不能理解，也並不想接受，她知道自己用錯了方法。

  從她知道聞歌的好開始，就不自覺地排斥那個曾經擁有過聞歌又不善待聞歌的溫家，更是下意識地想讓聞歌遠離溫家，與溫家不再有所來往。

  這種有些幼稚的想法，現在她突然看透了才覺得不成熟，可是誰又能說得清楚這其中的情感？

  “她既然不想跟我去N市，就留在A市吧。”良久，她終於妥協。

  溫少遠斟茶的動作一頓，目光依然停留在面前冒著熱氣的白瓷茶杯上。窗外掠過一道閃電，光芒大盛，在他清俊的側臉上一閃而過。他抬起眼，目光清澈，竟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說，頷首應道：“好。”

  既然決定把聞歌留在A市，那麽一時半會兒的，徐麗青還走不了，就算溫少遠會替她安排，她也想親力親為，起碼要告訴聞歌自己的決定，並不是放棄，而是對她的妥協和尊重。

  聞歌一覺睡到了傍晚，天空已經放晴，只有玻璃窗上不時滑落的水珠表明剛剛下過一場瓢潑大雨。她揉了揉眼睛，擁著被子坐起來，看著窗外依然黑沉的天空，一時茫然，不知自己身處何方。

  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她這才清醒過來，赤腳下地，踩在厚實綿軟的地毯上，推開了窗。

  滴答滴答，公寓樓頂有雨後的水滴落下，空氣清新，微風濕漉漉的。

  門口一聲輕響，聞歌轉頭看去，溫少遠推開門，正站在門口看著她。

  他隻喜歡白色的襯衫，今天也不例外，衣擺攏在筆挺的西褲裡，身形挺拔修長。那雙眼睛映著窗外的光，眼底似有星星在閃爍，深邃又明亮。他的眼角、眉梢都似沾染了幾分雨後的濕意，溫潤至極。

  “小叔。”

  聞歌披散著長發，黑發如緞，眼神清澈，毫不防備的表情落在溫少遠的眼裡，他突然發覺，這個小女孩已經長大，亭亭玉立，不再是兩年前他還能抱在懷裡的小丫頭了。

  溫少遠目光微閃，並未上前，只是清了清嗓子，聲音溫潤：“既然醒了，下來吃飯吧。”

  聞歌轉過身，被雨水沾濕的手背到身後，剛想蹭在衣服上，溫少遠便似有所覺一般，盯了她一眼，目光又從濕漉的窗台上掃過，留下一句“拿毛巾擦乾手，我在樓下等你”後，便轉身走了。

  聞歌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被突然掃過腿間的涼風驚醒，趕緊鑽進衛生間洗漱。

  何興把聞歌帶到徐麗青那裡便回了頂樓的辦公室複命。

  溫少遠因為臨時取消了去S市的行程，一下子輕松下來，這會兒正坐在辦公椅上，看著窗外A市華燈初上的夜景。

  何興把涼掉的茶換成溫的，添到他手邊的茶杯裡，準備打卡下班，剛走到門口，就聽見溫少遠低低的笑聲，輕松又愉悅。

  何興下午已經看了一場老板家人的大戲，雖然好奇，但也不敢多問，關上門便走了出去。

  溫少遠又坐了一會兒，估摸著聞歌應該跟徐麗青道完歉又表過決心了，這才怡怡然地信步下樓。

  走到門口時，正好碰到來上菜的服務員，他順手端過來，推門進去。

  徐麗青見是他來了，起身相迎：“正打算讓聞歌上去叫你。”

  聞歌轉頭看了他一眼，也站起身，伸手就要去接他手上那一大盆的酸菜魚，不料，手還沒碰上盆沿，他一側身，微微避開了。

  見她看過來，他這才簡潔地解釋道：“重，你拿不穩。”說話間，把那盆酸菜魚放在了她的前面。

  “有點事耽擱了下。”他這才回答徐麗青的話，隨意地在聞歌身旁的位置坐下，“別站著，都坐下吃吧。”

  剛才，聞歌為了今天的事誠懇地向徐麗青道了歉，並嚴肅地自我檢討了一番。徐麗青則是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了她，怕她對自己還有意見，乾脆和她把話說開了。兩個人這麽一溝通，都做到了互相體諒，而這還是她們第一次如此親密無間。

  一頓飯吃下來，溫少遠隻偶爾接幾句徐麗青的話，全程聽著徐麗青不放心地一遍遍叮囑聞歌，要保持學習的好習慣，要聽小叔的話，要繼續乖乖地做個好孩子……

  他看了眼認真聽著的聞歌，夾了一片魚肉放進嘴裡，肉質鮮嫩，爽滑可口，難怪這麽喜歡。

  徐麗青沒待幾天便回去了。

  聞歌的中考成績足以直升A中，既然是她自己的想法，徐麗青便沒有多加干涉。

  因為徐麗青不能留到開學報名，這件事只能交給溫少遠去辦。

  徐麗青唯一沒有向聞歌妥協的，就是高中必須要住校，畢竟早起太辛苦，晚自修結束後聞歌自己回家她不放心，麻煩溫少遠接送，她又覺得不太妥當。

  徐麗青的妥協是聞歌沒有預料到的，她甚至做好了徐麗青大發脾氣的準備，結果……所以對徐麗青這樣的決定，她自然沒有任何意見。

  至於每個周末回家，因為之前有入室搶劫的事情發生，讓聞歌單住，無論是溫少遠還是徐麗青都不放心，但要她和溫少遠獨處，徐麗青則是一萬個不同意——雖然聞歌叫他一聲“小叔”，但怎麽說都是毫無血緣關系的兩個人，孤男寡女的，非常不合適。

  敲定好這些細節，加上N市那邊的工作不能再拖下去，徐麗青立刻動身回了N市。

  要說那天她是怎麽先聞歌一步到A市的，則是因為她的同事看見聞歌在車站買票，上班閑聊的時候就順口問了一句，她覺出不對，連忙請假趕回了A市，不然，聞歌不留一個字就消失不見，還不得讓她急死？

  徐麗青走後，溫少遠去S市也提上了日程，等帶聞歌去學校報完名正式開學後，他便直接出差去了S市。

  而聞歌，高中生活，正要開始。

  所謂秋老虎，雖然已是秋末，卻並沒有炎夏過後的涼爽，A市的天氣反而越發悶熱難耐，還未到正午，陽光就熾烈地焦烤著整個大地，一旦皮膚暴露在外面，便如同被火舌舔舐過般，灼熱燎人。

  聞歌坐著未動，都被熱出了一身汗，校服緊貼在身上，不舒服極了。

  吃過午飯，她回寢室打了水，擦了擦身子，想著今天就能放假回家，被熱得煩躁的心情這才緩解幾分。

  午休後，第一節是無聊的化學課，老師正在講幾個實驗的化學反應。

  聞歌記完筆記，目光從黑板上移開，抬手摸了摸自己汗濕的頸後，抽張紙巾擦汗。

  不知道什麽時候，原本灼熱的空氣像是被積壓扭曲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低氣壓層，窒悶得讓人喘不上氣來，又熱得讓人有些發蒙。

  她偏頭看了眼黑下來的天空，扯了扯唇角，扭頭繼續聽課。

  這幾日，每天下午都會下一場雷陣雨，電閃雷鳴的，架勢十足。不過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雨後空氣清新又濕潤，還能暫緩一下雨前的悶熱。

  第一節課結束，外面已是風雨欲來，天空中聚積了大片烏雲，黑沉沉的。

  鈴聲剛響，聞歌的右肩就被拍了一下，她扭頭看去，一眼就看見了穿著一身球服、大汗淋漓的白君奕。她剛皺起的眉頭一舒，回頭看了眼走出去的化學老師，這才合上書本站起來：“體育課？”

  白君奕拍了拍懷裡的籃球，伸出手來：“有沒有紙巾？”

  聞歌彎腰，在抽屜裡翻了翻，拿出一包新的遞給他。

  聞歌在N市待了兩個多月，白君奕也沒閑著，跟著他的小姑在全國各地跑了一圈，開學前兩天剛回來，自顧不暇，和聞歌的聯系也只是偶爾她主動打來電話，所以兩個人各自的班級正式開學後才知道，一個在走廊最前面那個教室，一個在走廊最後面的教室，中間隔了三個班級。

  至於朱清婉，聞歌難得交到的一個好朋友，卻選擇了二中，兩人並未在一起。

  “等會兒放學一起回家？”白君奕抽了幾張紙，把剩下的放回她的書桌，隨意地擦了擦臉，問道。

  “我小叔會來接我。”

  白君奕哦了一聲，含糊地嘀咕了一句“怎麽哪兒都有他”，擺擺手，轉身便走。

  聞歌哎了一聲，探出身子一把拽住了他的球衣。

  白君奕被扯了一下，回頭看她，頓時樂了：“舍不得我走？”

  白君奕長得好，學習也好，體育更是沒話說，舉手投足都是時下女生最喜歡的“校草標配”，這才開學一個月，就已經有不少女生死心塌地地暗戀他，他往聞歌這裡跑得勤，自然沒少被人說三道四。

  聞歌一聽他這麽說，狠狠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問道：“我只是問你知不知道要軍訓的事。”

  說起來，聞歌實在鬱悶，原本以為開學初軍訓就結束了，結果不知道校方為什麽推遲了，決定放在十月國慶節回來之後，她今天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眼都直了。

  最近A市熱得反常，想著國慶假期銳減，還要回學校軍訓，她這一整天的心情都不好。

  白君奕想要說什麽，剛張嘴，上課鈴聲就響了起來。

  聞歌擺擺手，顯然也沒心思和他說話了，轉身坐回去，拿出課本準備上課。

  白君奕在窗口站了一會兒，眼看著走廊裡的同學都四散回教室了，他折回來飛快地拉了一把聞歌束在腦後的馬尾，笑著跑了。

  聞歌轉頭瞪著他的背影，氣得嘟起嘴來——臭小白，還是這麽幼稚。

  這場雨一直持續到夜晚，從起初的滂沱到最後的淅淅瀝瀝，晚上八點多才漸漸停了下來。

  聞歌洗完澡，換上了下午學校剛發的軍訓時要穿的迷彩服，在鏡子前照了照，提著有些長的褲腿赤腳跑到了客廳裡。

  溫少遠正要關燈回臥室，見她彎著眼睛一臉高興地從屋裡跑出來，目光再掃到她穿著的迷彩服，忍不住彎了彎唇。

  她身上這套迷彩服明顯比她大了一號，衣服寬大得能再塞下一個她，松松垮垮的。褲子更別提了，長長的褲腿拖下來，溫少遠毫不懷疑，這條褲子能給他當九分褲。

  軍綠色倒是襯得她精神了一些，一張小臉如細瓷一般，白裡透紅，那雙眼睛裡更像有流光掠過，烏黑明亮。

  聞歌提著褲腿在他面前轉了一圈，抿著唇笑道：“小叔，好不好看？”

  溫少遠彎腰，把手裡的水杯放在面前的桌上，又仔細地打量了她一眼，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聞歌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地走到了他面前。

  剛湊近，就見他伸手過來，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撥弄，整了整她的衣領，拎著衣服肩上的那條線往後拉了拉，目光微凝，又拎起她的袖口，扣上紐扣，細心地往上翻折了兩圈，整齊地疊好。

  她的手腕纖細，在迷彩服的襯托下，更是如一截雪白的蓮藕，膚如凝脂。

  溫少遠的手指一頓，垂眸看了她一眼，見她正盯著他的手，立刻松開，又折好了她另一邊的袖口。

  做完這些，他目光輕輕一移，蹲下身，抬手捏住了她的褲腳。

  聞歌被他突然下蹲的動作嚇了一跳，剛要往後退一步，就被他按住腳，動彈不得。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快速地翻折好褲腿，起身退開一看，又忍不住笑了。

  雖然沒有了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覺，可她一臉的傻裡傻氣配著這身衣裳，還真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