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不喜歡他，我隻喜歡你(1)
  白君奕消失了好幾天，準確地說，是躲了聞歌好幾天。

  課間操結束後再也沒有一個白君奕突然從她身後冒出來拍她的肩膀，體育課之後也沒有他在她經過他們班的教室時遞過來一瓶礦泉水和一包紙巾，食堂裡更是找不到他的身影，就連好幾次聞歌經過籃球場時，都沒能看到他。

  生活中驟然失去一個人，聞歌感覺心裡空蕩蕩的，可是她一點也不後悔。她可以做到對白君奕掏心掏肺，卻無法做到在猜到他的心思後還無動於衷地享受著他提供的所有便利。不能回報的感情總是不公平，她向來避之不及。

  有歉疚嗎？

  有。

  但這種歉疚在半個月後周一的國旗下演講時，粉碎得連渣兒都不剩。

  每周一都是例行的“晨會”時間，無論有事沒事，總會出現一兩個學校領導，或是整肅校風，或是煽情鼓動，往往一節課的時間都不夠他們發揮的。

  唯一有點新鮮感的，就是晨會上的“國旗下演講”，由高中部每班的班幹部提前準備“心靈雞湯”給全校師生灌輸營養，故事自備。

  這一次，正好輪到白君奕的班級，而更巧的是，這次的“國旗下演講”還是白君奕。

  聞歌還在盯著自己的腳尖發呆。

  從開學到現在將近一個月了，周五下午放學都是何興來接她，然後送到辛姨那裡。溫少遠周六的晚上才回家住上一晚，隔日一大早經常連早飯都不吃就匆匆地離開了。

  溫老爺子年紀大了睡得早，每次早上起來想和他聊聊，總也不見人影，氣得吹胡子瞪眼的，還說：“他一個開酒店的了不起啊？把家裡當成酒店住了還！這小兔崽子，我遲早收拾他。”

  每每這個時候，辛姨就笑著勸兩句，直勸到老爺子消氣為止。

  溫時遷和傅衍閃電式結婚後，說什麽也不願意跟她的媽媽回美國，而是留在了A市工作，每周的休息日都會回來陪老爺子，晚上再被傅衍接走。

  聞歌偷偷地套過話，知道溫少遠最近一點也不忙，便覺得奇怪。

  她還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後背就被人狠戳了幾下。

  聞歌皺著眉頭轉身，李佳妮正一臉促狹地朝她笑。直笑得她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李佳妮這才努努嘴，朝著主席台的方向指了指：“白君奕。”

  聞歌疑惑地扭過腦袋，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國旗下，即使穿著不怎麽好看的校服也顯得身姿挺拔、分外清雋的少年，他筆直地站立著，正拿著話筒念著紙稿上的文章。

  聞歌挑了挑眉，一臉的稀罕。

  李佳妮扭頭往隊伍末尾看了看，見班主任幾個正聚在一起低聲說話，乾脆整個人都趴了上來，順著聞歌的視線看向主席台上的白君奕，低低地笑起來：“你看我們校草出馬就是不一樣啊，這女生說話的聲音都小了。”

  聞歌也跟著笑了一聲，眉間漾開一抹笑意。

  白君奕平時做事霸道，性格又乖戾，總不耐煩女孩子看他或者是找他說話，這會兒他站上了主席台，全方位“展示”自己，平日裡只能偷看他的女孩子可不得抓緊時間明目張膽地多看幾眼嗎？
  不過說來也奇怪，白君奕這個向來最討厭這種刻板活動的人，怎麽這次這麽積極地參與呢？他上面除了班長還有個副班長，關他這個紀律委員什麽事，居然輪得到他？哦不，應該說，居然能入他白君奕的眼，在國旗下演講？

  聞歌剛看向白君奕，白君奕就似有所覺般，抬起頭來，視線在烏壓壓的隊伍中掃了兩圈，這才看見聞歌，那眼神亮得像是天光，凝成一束。

  聞歌心裡咯噔一下，右眼皮頓時一陣狂跳，不好的預感強烈得讓她不安。

  只見，白君奕捏緊了手上的文稿，緊緊地盯著她，一字一句道：“我就喜歡你了。”

  這突然又生硬的轉變，這響亮得過分又咬字清晰的一句話，通過話筒擴音，全校師生都聽到了。

  聞歌腦子轟的一聲，被炸得一片空白。

  李佳妮也聽蒙了，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主席台上的白君奕，見他是看著她所在的方向的，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他這話是對聞歌說的。再細看他那執拗又專注的眼神，她都忍不住替聞歌臉紅。

  全校師生瞬間安靜了下來，像是空氣凝結了一般。

  幾秒後，轟的一聲，學生們像是炸開了鍋一般，議論聲、笑聲、喝彩聲，此起彼伏。

  更有“知情者”將目光默默地掃向了石化中的聞歌，羨慕有之，嫉妒有之，看好戲的更有之。

  聞歌卻完全沒有時間去顧及這些，僵化的腦子剛能運轉，就如同死機一般，反覆地盤旋著兩個大字——完了。

  溫少遠接到聞歌班主任的電話時，正在主持每周一的工作任務指示會議，看到這個特殊的來電，眉頭下意識地一皺，手指虛抬，製止了正在發言的經理，接起了電話。

  何興離他最近，電話裡漏出來的聲音隱約可聞，他偷偷豎起耳朵聽了聽，眉頭漸漸高挑，一副十足詭異又滑稽的表情。

  上學時最怕的是啥？

  請家長。

  溫少遠邁進校長的辦公室時，一眼就看見了和白君奕一起被罰站在辦公桌前的聞歌，他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頭，有些不滿。

  聞歌聽見腳步聲，悄悄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溫少遠走進來的一瞬間，掛在大樹枝丫上方的太陽被他擋去，被樹葉間隙分割零碎的陽光瞬間隱沒在他的身後，他就像是自帶著光環一般，自有一股耀眼的氣質。

  校長的臉色有一瞬間的發苦，非常客氣地起身相迎：“小遠來了啊。”

  溫少遠含笑頷首，瞥了眼偷偷看他的聞歌，不著痕跡地瞪了她一眼，轉過來迎向大腹便便的校長時，又是一副神情自若的優雅模樣。

  兩個班的班主任在一旁看得雲裡霧裡，直到校長親自拉過一旁的椅子讓溫少遠坐下說話，兩人對視一眼，差不多知道了來人的身份——跟校長必有交情。

  寒暄了兩句，溫少遠先切入正題：“我正在開會，接到了小歌兒的班主任打來的電話。手機裡我聽得不太清楚，不知道她到底犯了什麽錯？”

  晨會被白君奕攪得一塌糊塗，又是在全校師生面前，不好的影響輻射范圍之廣幾乎無法想象，校長也是不得已才要嚴處白君奕的。

  校長決定親自處理這次非常惡劣的“早戀事件”，便讓班主任把兩個人都帶進了校長室。

  聞歌這個被連累的，實在有些倒霉，班長任把她揪出來，沒好氣地問了幾句就直接給溫少遠打了電話。

  說起來，溫少遠當初給聞歌安排學校直接找的校長，但人他沒見過自然認不出來，等班主任打完電話，溫少遠也在校門口了，這才想起來問一問這個女孩的名字，一問就感覺棘手了。

  校長在盛遠酒店賒過幾次帳，溫少遠都給免了，這會兒……頭疼，頭疼啊！
  溫少遠依然微微笑著，一臉溫和的表情，只有眉眼間的冷意看得讓人心裡發涼。

  校長喝了兩口茶，先讓白君奕的班主任帶著白君奕去隔壁等著，正要讓知情的班主任敘述下事情經過，往外走了幾步的白君奕突然回過頭，梗著脖子硬氣十足地說道：“我們沒有早戀，是我思想不端正，叔叔你別怪聞歌。”

  聞歌的眼皮跳了跳，感覺到溫少遠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臉上，連頭都沒敢抬，直盯著自己的腳尖——看不見她，看不見她，看不見她。

  白君奕一走，班主任便侃侃而談，全程無視校長的臉色，細細將她所知道的說了一遍，包括軍訓上白君奕班裡學生說的那句“未來老婆”，以及大家都知道的“緋聞二三事”。

  聞歌聽得直皺眉頭，幾次想發作，都礙於溫少遠在這裡，怕會讓他難堪，生生地忍了下去。

  溫少遠聽得專注，在聽到這幾個重點詞時，唇角抽了抽，臉色陰晴不定地看向聞歌，那一聲“嗯”沉得像是從嗓子深處發出來的一般，讓聞歌這個熟悉他性格的人嚇得背脊一陣發涼。

  她磨爪子想抗議的細微表情和動作，他自然也盡收眼底。

  溫少遠看了她一會兒，沒對班主任講的事情發表任何意見，也絲毫沒有站起來狠狠教訓聞歌幾句的意思，反而很自然地和校長商量著：“你看孩子也站累了，我家這個身體不太好，能不能讓她先坐下來？”

  校長哪裡會說不好，一臉慈祥地讓聞歌坐下，又掃了一眼一旁還有些摸不清楚狀況的班主任，也順便賜了座。

  原本該硝煙四起的批評現場，竟和氣得像在閑聊。

  溫少遠修長的雙腿疊起，懶洋洋地往前傾了傾身子，問道：“聞歌，你回答我，有沒有你班主任說的這些情況？”

  有也不能點頭啊！他把主動權交給自己，她可不能傻乎乎地不知道攀住他，頓時一臉的茫然：“我不知道。我和白君奕只是好朋友。”

  溫少遠立刻擺出一副“你看，只是這樣而已啊，你們乾嗎大驚小怪”的表情，譴責地看了一眼班主任，繼續問道：“沒有早戀對不對？”

  聞歌十分肯定地回答：“我沒跟白君奕早戀。”但不代表我不喜歡別人。

  她藏著後半句話說給自己聽。

  溫少遠轉頭，含笑地看了眼依舊笑得一臉慈祥的校長：“自家的孩子自己知道，她不會對我撒謊，我也百分百信任她。這些捕風捉影的事情怎麽能輕信呢？一定是誤會。”不等校長開口，溫少遠繼續道：“至於晨會的事情，跟我家的孩子一點關系也沒有，這麽貿然地把她叫進辦公室，她的同學會怎麽想？”

  他一口一個“我家的”，護短意味格外強烈、明顯，這樣連著發問，問得班主任在一旁臉色發青。

  等賠著笑把溫少遠和聞歌送出去，校長臉上的表情這才一斂，發起脾氣來：“你作為班主任，判斷好壞不能單憑你的主觀意識。看看今天這件事，丟不丟人！”

  班主任很委屈，明明是校長您說把那女孩也揪出來捆綁著敲打一下的啊！
  門外的陽光正暖，透過枝丫落了一地。

  校長辦公樓的前方栽種著一棵百年老樹，聽說在幾十年前一場雷陣雨中被劈中了，樹乾被雷劈掉了大半，幸好生命力強，學校的園丁辛苦挽救回來，現在枝葉繁茂，生機盎然，已被當成了A中的寶貝，後來整個學校動工翻建，辦公樓就立在了這棵百年老樹的後面。

  溫少遠斂眸看了一會兒，轉過身，側目看了眼走在他身邊的聞歌，壓低了聲音，不悅地說道：“你最好先想清楚要怎麽跟我把今天的事情交代下。”

  他在校長辦公室裡時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剛走出辦公室，聞歌就清楚地看見他掛在唇邊的淺淺笑意刹那消失無蹤。此刻面上怒氣不顯，只有眉心一層鬱色，即便什麽也不說，就這樣看著她，聞歌也能感覺到他思緒翻湧，很不高興。

  被這樣叫家長，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聞歌右手食指蹭了蹭眉心，有些頭疼。

  她和白君奕的事情，溫少遠並不是不清楚。

  做了兩年的同桌，白君奕也是她在學校裡為數不多的好朋友，但是礙於溫少遠一早便對她提過，讓她不要和白君奕走得太近……

  今天發生了這樣的事，雖然她看著是無辜躺槍，溫少遠在校長辦公室時也表現得極其信任她，並且寬宏大度並不打算追究白君奕的責任，可她明白，他心思已動，恐怕這次她無法敷衍過去。

  這個時候，聞歌擔心白君奕要受學校處分的心思淡了不少，更多的是對他魯莽又衝動、不計後果的這種做法產生的不耐。

  他仍處在青春飛揚、少年肆意的時期，可她不是，她早已過了年少輕狂、行事不羈的年紀，白君奕的做法對於她而言只是麻煩，她現在隻想拎著白君奕的衣領把他揪出來狠狠打一頓，這臭小子！

  晨會上的事情，無疑讓整個校園陷入了一種新的興奮中。

  白君奕這樣大膽又突然的做法，加上他本身就是個話題性人物，讓全校領導都惱怒不已的同時，這件事無疑成了全校師生最熱門的談資。

  聞歌被卷進去，已經身不由己。

  溫少遠沒讓她回教室上課，直接替她向班主任請了假，下個星期再來上學，這幾天就暫時在家自習。

  說是自習，其實更像是關禁閉。

  溫少遠怕這樣突然地帶聞歌回去，辛姨會問東問西讓她不自在，就乾脆帶回了公寓。

  何興沒跟著一起，快到中午時收到大老板的指令，讓帶上飯菜去公寓一趟。何興在職期間，沒少給溫少遠當外賣小哥，任勞任怨地送了午飯過去，又被差使著當了一回跑腿的，去學校把聞歌的書本收一收，帶回來。

  何興回來時，是聞歌開的門，她接過書包道了謝，垂頭喪氣地就關門回去了。原本跑累了還有些渴，正想在老板這裡享受一下老板的關愛，討口水喝，再順便歇歇腳的何興碰了一鼻子的灰，悻悻地走了。

  溫少遠已經換了一套舒適的家居服，他今天打算曠工不去酒店了。

  上午把聞歌拎回來後，他就沒跟她說過一句話，一直采用冷處理的方式把她晾在一邊。見她抱著沉甸甸的書包走過來，那雙手被肩帶勒得通紅，這才掀了掀眼皮，起身過去幫她拎回房間。

  回頭見她杵在門口，他抬手一指，吩咐道：“去泡杯茶來。”

  見她轉身去泡茶，他坐下來，就坐在她的書桌前，目光掠過書架上放著的一些課外書時，瞄到幾本書脊花花綠綠的，眉頭微微一皺，傾身拿了下來。

  是言情小說。

  他翻了幾頁，合上，摞在一起放在了書桌上。

  聞歌泡了茶進屋，一眼就看見了堆在桌上的幾本書，努努嘴，不敢在他背後做小動作，乖乖地把茶奉上，站在書桌旁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溫少遠打量了她好幾眼，這才開口道：“想好了就可以開始說了。”

  他對聞歌班主任的那套說辭並未全信，隻抓了幾個關鍵詞，知道這些是確實發生的事情，但比起這些，他更相信的是聞歌。

  聞歌忐忑了一上午現在已經鎮定了，張了張嘴，到底沒給自己找借口：“老師說的那些都是真的，但我跟白君奕真的什麽事情都沒有，我們只是朋友……”

  溫少遠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微微的溫熱讓他心頭的煩躁淡了一些，這才心平氣和地指出：“不用強調這點，我知道你不會。我更想知道的是你做了什麽，讓人家男孩子在國旗下講話時做出這麽沒有腦子的事。”

  聞歌頓時想起了半個多月前的事，嘟著嘴有些不滿：“我不知道要怎麽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