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搜救(2)
鄧長河望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林木森的眼睛馬上就眯了起來,目露凶光,鄧長河道:“森哥好,我不會說話。”
他從後腰袋裡抽出槍,槍管朝向自己,槍把手朝著林木森,認真地遞過。
張岷叮囑的那一招收到了全效,林木森接過他的手槍,對這個舉動大為滿意。
“很好,小夥子。”林木森如是說。
劉硯:“你叫什麽名字?做什麽的?”
他抬起頭,面前那男人答:“吳偉光,我是個牧師,又見面了,您好。”
劉硯認出來面前這人就是在辦證廳裡,主動提出會一點醫療技術,願意幫張岷打下手的人。
“您好。”劉硯與他握手:“牧師……國內有這個職業?”
“一直都有。”吳偉光說:“您也是教徒?我是南京金陵神學院畢業的。”
“我不是教徒,但我的外婆曾經是。”劉硯知道‘牧師’這一稱呼是基督新教裡的職位,與神父不一樣,牧師側重於管理教會以及傳播福音,他們有時也充當使徒的責任。
吳偉光握著劉硯的手不放,說:“她後來呢?”
劉硯道:“去世了。”
吳偉光溫柔地說:“那麽,我想她一直是。因為她皈依主了。”
劉硯點頭笑了笑。
吳偉光又攥著劉硯的手,認真道:“堅強起來,孩子。”
蒙烽看著吳偉光,一臉提防傳銷的神色,說:“他是科學工作者,不信教。”
劉硯知道基督新教,對這個宗教素來抱著好感並略知教義,然而說來話長,也不可能給蒙烽詳細解釋,隻得道:“注意態度,蒙烽。”
劉硯說:“你可能不允許在……車隊裡布教,也請暫時別對林木森說你的身份。”
吳偉光說:“我會注意的。”
劉硯又說:“你會簡單的醫療,那麽算你是個西醫……沒有執照,協助張岷,可以麽?”他征求地看著吳偉光的雙眼。
吳偉光點頭道:“你是個仁慈的人,主會庇佑你。”
他領到紙條前去找林木森,劉硯小聲道:“他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讓你心裡好過點,都是好意。”
他又道:“下一位。”
一男人道:“我叫胡玨,幸會。”他說了一個非常出名的世界品牌公司,掏出名片遞給劉硯。
劉硯難以置信道:“你是亞太地區的……負責人?!”
胡玨道:“對,我的妻兒,老父老母都在國外,這次是飛回來談一個合約,沒想到……你知道有什麽途徑可以……”
劉硯道:“恕我直言,你看我們像有飛機或者機票的樣子麽?”
胡玨歎了口氣:“現在該怎麽辦?我不知道M國那邊的情況怎麽樣了,他們都在紐約[A5],是不是只有C國才有這個情況……我就怕……”
劉硯道:“我想你已經有主意了,否則也不會活到現在。”
近半分鍾的沉默後,胡玨點了點頭,說:“是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劉硯說:“你是學什麽專業的,我得給你安排一個留下來,卻又不浪費糧食的理由。”
胡玨答:“我是學管理的,哈佛博士畢業,我相信你們需要一個能管理這麽多人,平息麻煩和激勵團隊的副手,而且我記得你剛剛說,團隊首領另有其人,這個人是不是……”
劉硯道:“他是個混黑道的,你……你看上去是個聰明人,不過我還是得提醒你,不建議你說太多教他管理的話。”
胡玨道:“放心吧,這樣的人我見過很多,知道怎麽應付。”
劉硯交給他一張紙,胡玨離開。
“下一位。”
“我可以做飯。”那女人說。
她是柔柔的母親。
“已經有人做飯了。”劉硯道:“你……待會可以去找那位吳偉光,他會讓你好過點。”
柔媽點了點頭,倚在柔爸的肩前,劉硯道:“但首先你得找個……別的理由,讓我想想。”
“我幫你們打掃衛生,帶小孩。”她的聲音小而帶著抽泣,劉硯道:“你呢。”
柔爸道:“我照顧她,你讓我們做什麽,我們就做什麽。”
劉硯在紙上寫了“後勤”以及“預備役”,交給柔爸,示意他去向林木森效忠。
這次只有七十三個人,但劉硯花的時間比上次更多,他也把所有人的名字都記下來了。
足足花了快兩個小時,日落西山時,張岷的藥熬好了,先前車隊成員每人分到一碗。
林木森喝下一大碗藥湯,苦得直皺眉頭,張岷又道:“車廂要開窗,以免悶熱產生中暑。”
林木森點了點頭,讓他帶著人去鋸窗子,瑰麗的暮色下,公路一望無際綿延向天的彼方,劉硯收拾了東西,讓人搬上車去,整理手中文件,過來道:“辦完了。”
林木森:“這次招了多少人?”
劉硯:“七十三人。”
林木森:“留下多少人。”
劉硯:“沒有人留下。”
林木森冷冷道:“你欠我一個解釋,剛剛你只是裝模作樣?”
劉硯說:“條子都在你的手裡了,你覺得誰不應該留下來,你說,我這就去讓他們滾蛋。”
林木森深吸一口氣:“剛剛我還沒發現,你招這麽多女人做什麽?還有半大的小孩子。”
劉硯道:“小孩也能參加訓練,他們都是十來歲的人,能走能跑,既然能活下來,就不會拖後腿的。”
林木森:“女人呢?”
劉硯道:“女人和小孩,是那些男人們的家裡人。實話說,森哥,我覺得咱們離開這裡以後,一定會在某個地方落腳,不可能一直開著車到處跑,對不?”
林木森點了點頭,劉硯道:“一旦發生大事,女人往往比男人冷靜,當困難超過臨界點後,她們往往能沉著應對狀況,不少女人和男人一樣,有拿槍的資格,前提是,你願意訓練她們。”
“退一萬步說,她們作為男人們的家庭組成部分……你看,森哥?”
林木森掃視遠處一眼,於媽架了個灶在路邊做飯,她們圍在於媽身邊,自發地開始幫忙。
“你如果想男人們保衛家園。”劉硯說:“在他們的身後,就得有點牽掛。這點牽掛,足夠他們犧牲自己,保護妻兒。”
林木森道:“那裡呢?又是怎麽回事?你給我招回來一個宗教粉絲?”
吳偉光拿著本聖經,站在不遠處,朝柔柔的父母說。
“主憐憫她,將她召回天父身前,願她在天國中安息……”
“等等,森哥。”劉硯道:“別去打擾他們。”
林木森像是看見了怪物,一手指著劉硯身前戳了戳,剛喝完藥的蒙烽見勢頭不對,馬上黑了臉,朝他們走來。
劉硯一手不易察覺,在身側輕搖,示意蒙烽別過來。
“這個牧師。”劉硯道:“我現在沒法向你解釋,森哥。但我以人格擔保,以後你一定會覺得有他在很重要。”
林木森道:“你的擔保值個屁!劉硯!我實在是太信任你了,你不聲不響就給我弄回這麽多人!你現在給我聽著……”
“我覺得劉先生說的有一點道理。”胡玨道:“森哥,您之前剛出發的時候有多少人,能告訴小弟麽?”
林木森沒回答,胡玨又道:“多點人總是安全點,這一路過去,又不知道能活下多少。森哥請先息怒,劉硯確實有點一廂情願。”
劉硯使了個眼色,胡玨說:“現在能活著,不代表他們以後都能活下來。”
林木森道:“你的意思是,先留著觀察?”
胡玨說:“是,多點可以篩選的人,讓他們訓練,最後留下的一定是精英。能不能活下去,要看他們的表現……包括我自己,我是認真的,希望為團隊作出貢獻,請您給我這個機會。”
“嗯。”林木森暫時被說服了,他的心思,劉硯與胡玨都很清楚——下次碰上喪屍時,林木森一定會扔下某些他覺得拖了後腿的人墊背。
“讓他們別出岔子。”林木森低聲道:“劉硯,這些人裡,任何一個闖禍,就由你負責。”
劉硯道:“明白了,出差池的話不用你動手,我會負責解決。”
林木森道:“知道就好。”說畢轉身上車,朝遠處喊道:“七點開車!你們的車不能跟著走,汽油不夠!所有人收拾東西,每人限帶兩公斤,上貨櫃車!”
劉硯松了口氣,胡玨喝完紙杯裡的藥,低聲道:“他的儲備很夠吃,是麽。”
劉硯道:“你看他開口問時,我告訴他七十三人,起初他根本沒有表示任何異議……證明儲糧絕對夠這些人吃。我認識一個給他管倉庫的女孩,她告訴我,林木森的儲備夠一千個人吃上兩年……”
胡玨點了點頭。
“這裡只有一百人。”胡玨道:“每人每天消耗一斤糧食,每天只要一百斤……你知道我們什麽時候會被趕走麽?”
劉硯:“這些都是蒙烽和張岷出生入死,幫他從喪屍潮裡搶回來的,從路邊的城鎮商店裡,拿命去冒險換來的……你看這些貨櫃,光是乾麵粉就起碼有幾十噸,還不算大米和掛面條,還有沿途搜刮的那些……現在分開,別跟我說太多話,他已經不太喜歡我了。”
8月30日。
我們在H省的最南處短暫停留一天后再次啟程。招收了七十三名幸存者,放棄了三十六名感染者。生命探測儀沒有再顯示生存跡象。
林木森下令繞過所有大城市,只在村鎮旁邊落腳。
一位名叫吳偉光的牧師帶著六名初中生加入了我們,他們和決明差不多大,令車隊裡熱鬧了不少。牧師在喪屍潮裡救下了十名只會添亂的初中生,目送他們其中的四名離開人世,並祝福他們在天國過得安好,努力說服其他小孩子樂觀地活著。
這或許正如我現在做的決定,讓七十三名幸存者全部留下。
不知道我的決定是對是錯,只有時間能證明一切,命運飄渺而遙遠,正如那位獨自走上旅途的,帶著一本詩集,一個枕頭的做夢者。
隨著一路向北,九月,天氣終於真正涼了下來,氣溫降到17度,幾場秋雨後,幸存者們的情緒終於平靜下來。
在張岷的堅持下,每天傍晚他們都在路邊停靠。夜間則再次上車,日夜兼程朝北趕去。誰也說不清楚什麽時候會徹底停下來。
沿途風吹草黃,秋長天闊,大到城鎮,小到加油站,停靠島,只要車隊停下,見到的都是喪屍。
它們或在野外遊蕩,或在建築物上走下,緩慢地趕向呼嘯而過,永遠不可能追上的活動車隊。
偶爾幾次生命探測儀響起,都在距離國家公路數公裡外的大城市裡,林木森以不安全以及食物不夠為由,拒絕了一切關於搜救的提議。
所有最早跟隨他撤出化工廠的人心裡都清楚得很——那些儲備已經足夠吃了。
況且林木森在路上只要看見加油站與小型城鎮就下令停車,將補給搜刮一空,這些日子裡,他們的食物不但沒有少,反而越來越多。
柔媽從前是個時裝設計師,她接下所有縫補衣服的活兒,開始改衣服。
她總是看著決明外套口袋裡的小熊腦袋,眼眶紅紅的發呆。決明把小熊給她,她不要,最後取來幾套軍服,比照著蒙烽,張岷他們的身材開始修改。
幾天后第一批改裝的衣服完工,大部分男人們穿上從兵營裡搜出來,並二次改良後的合身軍裝。
柔媽笑了笑,說:“合身嗎,決明?”
決明坐在路邊的椅子上,抬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張岷道:“寶貝,該說什麽?”
柔媽忙道:“沒關系,小夥子穿著挺精神的。”她轉身走了。
決明穿一身土黃色的軍服,帶著頂野戰隊款式的帽子,面前蹲著六名初中生。
一個小胖子比決明小了兩歲,剛升初二,扯著他的肩膀看了看,說:“這是我們的隊服嗎。”
決明說:“嗯,蒙叔說,以後你們歸我管了,你們六個,要聽我的。”
“行。”一名男生比決明高了半個頭,問:“認你當老大,你帶我們打喪屍麽?咱們叫什麽隊?”
決明扯過手臂上的徽標,給他們看,孩子們有大有小,軍服都是柔媽親手改的,無一例外地縫上卡通徽標——紫色的蘑菇頭,一根細細的杆。
決明說:“我們是膽小菇隊,不用衝上去殺喪屍,只要躲在他們身後就可以了,有任務的話,蒙叔會告訴我。”
眾小孩理解點頭,一少年道:“蒙叔呢?”
決明說:“他們是窩瓜隊,也有食人花和地刺,負責肉搏和前線;我爸帶的人會射擊,是豌豆射手,雙發射手和機槍射手小分隊。”
“那人呢?”小胖子翹首以望,夕陽下的貨櫃車尾,劉硯坐在貨櫃邊緣,一腳吊兒郎當地晃,埋頭組裝一件機械。
“他叫劉硯,是技術工種。”決明說:“他很厲害的,像個機器貓,有很多新東西,那天就是他的鬧鍾把你們救出來的。”
小胖子道:“他是雙子向日葵?”
劉硯的軍服胸口縫了一個雙眼突出的大叔頭像,決明道:“不,他是瘋狂戴夫,開車庫商店的那個。”
眾小孩笑了起來。
決明學著張岷教的話,說:“談談你們吧。”
決明掏出口袋裡的小熊,隨手晃了晃,示意他的隊員們談談自己,彼此交流,相互了解。
張岷則站在遠處,饒有趣味地看著決明和他的隊友們增進感情。
“劉硯。”張岷說。
劉硯頭也不抬道:“怎麽。”
張岷說:“決明開朗了不少,以前他在學校沒有什麽朋友的。”
劉硯嗯了一聲,答道:“不客氣,你可以讓他多交點朋友。”
謝楓樺坐在車裡,幫劉硯登記零件規格號,忽然開口道:“決明感覺太小了。”
張岷說:“他本來就不大。”
謝楓樺笑了笑,說:“不,我的意思是說,他不像個初中生應有的心態,十五歲的男孩,思想和情商卻接近十歲左右的小孩,或者十一歲……我聽他說,你們認識的時候他才十一歲?或許是因為這些年裡,你一直保護著他,令他的人際交往和溝通能力陷入了停滯。”
張岷道:“沒辦法,他念書的時候不和陌生人說話,認為他的同學都對他……不太善意,11歲的時候頭撞過一次,事實上學生們也喜歡嘲笑他,我找老師反映過好幾次,轉了一次校……”
“不不。”謝楓樺說:“這個原因出在你身上。你就像一個避風港,這在心理學上叫做圍牆效應,嚴密的保護,令他不願意主動找人交流,和尋找責任。”
張岷:“那我要怎麽做?”
謝楓樺道:“適當地給他點鍛煉機會。”
張岷:“不可能,太危險了。”
謝楓樺笑了笑,說:“是吧,但把他放在你的背後,這實在欠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