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番外:歐澤洋(1)
歐澤洋這輩子最煩當兵的,因為他哥就是當兵的。
每次他哥休假回來都會揍他一頓,說他坐沒坐相,吃沒吃相,不讀書不學好,從小他就是被兄長揍大的,歐澤洋的哥混得不比他好多少,兩兄弟一般的成績吊車尾,一般的喜歡打架,就像兩隻總在窩裡互相咬來咬去的瘋狗。
歐澤洋父母在他們很早的時候便離婚了,母親遠嫁國外,歐父則終日賭博,被哥哥揍了一頓,斷絕父子關系,兩兄弟從此離家單過。然而歐澤洋的哥習慣以暴易暴,用他自己的話來就是“老子沒文化,講道理隻曉得用拳頭”。
歐澤洋有時候隻恨不得自己的哥去死,每次他哥接完找家長的電話,把他踹到牆角,用皮帶抽他的頭的時候,他心裡的仇恨已達到了巔峰,如果打得過他哥,他說不定會把他用菜刀砍死。
即使是被這麽打法,歐澤洋還是成績欠佳,隻讀了個普通職高,和一群豬朋狗友在混,不是在泡吧打架,就是在去泡吧打架的路上。而打歸打,兄弟之間沒有隔夜仇,歐澤洋要半夜拿刀把他哥砍了,也下不去這個手。
至少在眼下,歐澤洋反而強烈地希望他哥還活著。
因為面前的景象實在衝擊了他從小到大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密密麻麻的喪屍,全部擠在走廊外面,血肉模糊地貼著玻璃窗。
“你哥呢!歐澤洋!”一人道:“叫你哥來救我們!”
砰的一聲悶響,玻璃出現蛛網般的裂紋,女生嚇得不要命地尖叫。
歐澤洋道:“電話打不通!我有什麽辦法!”
歐澤洋緊緊地抓著手機,周圍的人拿著掃帚拚命喘氣,說:“現在要怎麽辦!”
“別跳樓!”歐澤洋果斷阻止了一個男生,然而已經有人翻過窗子跳了出去,這裡可是三樓!他撲到教室另一側的窗邊朝下看,只聽那跳樓的男生一聲慘叫,接著是一群黑壓壓的喪屍在樓下聚攏,啃食。
“別看!別看!”歐澤洋把窗戶拉起來,吼道。
“橫豎都是死!跳吧!”班長大聲道。
歐澤洋不住顫抖,眼裡滿是淚水,班上已有不少人嚇得大哭起來,他攥著手機,反覆撥那個號碼——那是他哥留給他的軍隊傳達室的電話,然而都到這時候了,又有什麽用?
他心裡也清楚得很,別說能撥通不,就算打通了也不可能找到人,他哥永遠把部隊放在第一位,在這種情況下,不可能當逃兵來救自己。
部隊也不可能會到學校裡來,國家完蛋了,整個星球都完了,人類要滅亡了,光是想也知道,到處都有人要救。
他的背脊一陣惡寒,仍拿著手機反覆撥部隊傳達室的電話,就像抓著他的救命稻草。
“哥,你快來救我……”歐澤洋顫抖著哭了起來。
“大家跳吧!”班長說:“朝遠處跳!”
這種病從昨天就開始了,早上升旗時不少人昏倒被抬到樹蔭下,一時間整個操場上都躺滿了學生,而醫院的救護車遲遲沒有來。學生有逃課出去玩的,也有在學校裡等候的。
歐澤洋是被困在學校裡的這批,他唯一的念頭就是要死了。
“不能跳——”歐澤洋發瘋般的吼道:“跳下去就是死!”
班長道:“怎麽樣都是個死!”
歐澤洋梗著脖子,有人去開窗,歐澤洋道:“等等……還有辦法。”
“什麽辦法?”一名男生道。
歐澤洋道:“咱們幾個開後門擋著!這些怪物會從後門進來,大家再打開前門,趁它們到後門的時候,從走廊衝出去!”
“有什麽用?”當即有人質問道:“走廊盡頭是廁所,還不是得跳樓。”
“消防梯。”歐澤洋道:“從消防梯爬下去。”
眾人靜了會,歐澤洋說:“我跟我哥學過點棍術,我帶頭,誰留下殿後?”
沒有人說話,歐澤洋說:“那麽我殿後,誰帶頭?”
班長道:“我帶頭。”
“歐澤洋,你一個人不行。”一名男生說:“我陪你殿後。”
那男生平時是練拳擊的,禮拜五還和歐澤洋打過架,歐澤洋看了他一眼,說:“行,孔威,咱倆殿後吧。”
教室裡的學生都緊張起來,歐澤洋回頭點數,一、二、三……十五人,加自己與孔威,十七個。
“十五個人都交給你了。”歐澤洋朝班長說:“別扔下。”
所有人望著他的目光都十分複雜,歐澤洋沒再說什麽,他掄起掃帚,說:“準備,你們朝前門聚攏,我說開門你們就開門衝出去。”
教室後門砰砰地響,已經有點被壓垮的征兆,那一刻歐澤洋的心快要從喉嚨裡跳出來,拆掉掃帚頭,以鋼柄朝著門外。
孔威去開門,擰開門的瞬間外面傳來一股大力。
歐澤洋道:“頂住!”
孔威馬上以肩膀死死頂住,歐澤洋反手收棍,爆喝一聲繼而一棍直戳,將夾在門中的喪屍捅出去,學生們馬上爆出一陣恐懼的叫喊。
那一棍登時吸引了所有的喪屍,整層教學樓的喪屍潮水般的朝這個後門聚攏,孔威咬牙道:“頂不住了……”
歐澤洋道:“退!”
孔威抽身後退,後門被壓垮下來,班長在前門處慌張地喊道:“開門!”
“先別開!”歐澤洋大聲道,手下不停,以棍當頭橫揮,將一隻喪屍掃得發出脖頸斷裂的悶響。
孔威看得失了神——衝進來的喪屍赫然是穿著校服的學生……
歐澤洋吼道:“別發呆啊!退!”
進入教室內的喪屍越來越多,全部擠在後門處,歐澤洋一扯孔威,兩人從課桌上躍過去,繼而同時咬牙發力,推動一整列桌椅堆向後門。
乒乒乓乓的巨響,數十隻喪屍進入了教室,它們在椅子上絆倒,繼而掙扎著爬起來,歐澤洋把椅子扔過去,發出巨響。
在前門等候的學生被喚起了勇氣,紛紛上前抓起椅子扔出去,一時間前門仍鎖著,教室裡桌椅亂飛,班長道:“可以走了!”
“還不行!”孔威喝道:“再等一會!”
走廊裡仍有不少喪屍,班長幾次想開門,卻被歐澤洋喝住。
教室內的喪屍不斷增加,幾乎就要湧到前門,他們容身之處只有小小一個角落,直到歐澤洋推翻了講台,一聲沉悶的巨響,整個教學樓仿佛都在震動。
“去你媽的。”歐澤洋最後看見的,是教導主任發黑的臉。
橫裡飛來一凳,將教導主任打得脖子斷裂,孔威道:“老子也想揍他很久了。”
兩人忍不住大笑,歐澤洋注意到窗外走廊裡喪屍已少了許多,馬上喊道:“走!開門!”
班長開門,所有人沒命般的跑了出去,歐澤洋抓著棍子衝出來,孔威在他身後吼道:“小心!”
孔威飛起一腳,歐澤洋反身一棍,同時擊中隔壁班窗口裡撲出來的喪屍,歐澤洋心有余悸地喘氣,險些被它抓到,孔威抓著他的手臂,不住推他,數人衝過走廊,跑進廁所。
兩人關上門,班長已打開窗朝下看,教學樓背面喪屍很少,正是個脫逃的好機會。
歐澤洋不住喘氣,渾身汗水淋漓,手裡的不鏽鋼掃帚棍已被打得折了。
孔威道:“你棍法不錯,跟誰學的?”
“我哥,這玩意空心的。”歐澤洋說:“不好用。”
班長道:“走吧,快。”
他率先爬出窗戶,其他人緊張地看著下面,花壇外還有幾隻喪屍在遊蕩,班長已經爬下去了,剩下的同學一個接一個上梯子。
一個女孩已經嚇得不敢動了:“我爬不了這個……”
“都什麽時候了!”另一個女生喝道。
班上一個小太妹甩了那女生一巴掌,孔威忙製止她,說:“都上去吧。”
廁所的大門又開始響了,砰砰聲猶如催命的音符,歐澤洋把手裡鋼棍頂上去,抵著門,說:“快點!沒時間了!”
全部人都上了消防梯,順著教學樓北面攀援而下,隊伍最下面傳來一聲慘叫,班長剛一落地便被不知何處冒出的一隻喪屍咬上了脖頸。
那一下整隊人炸了鍋,孔威喊道:“別怕!落地就跑!”
班長猛力推開那隻喪屍,卻被它咬著脖頸與肩膀處不松口。
“救我——救我啊——”他瘋狂地大聲吼。
有人落地後一邊大叫一邊跑向學校圍牆,而這時歐澤洋還在梯子上。
“別亂!”歐澤洋竭力喊道:“不要亂跑!會把更多那玩意引來的!”
班長一見血登時引來更多喪屍,有人還在梯子上害怕地大喊,不敢下去,歐澤洋道:“快點!不然全部人會死的!”
孔威見狀顧不得再等候,攀上側旁的排水管,一路滑了下去,歐澤洋跟在他身後,兩人落地,摔得胸腔隱隱作痛,孔威道:“你掩護他們從左邊走!”
整個操場上的喪屍都圍過來了,足有上百隻擠進了教學樓的後巷裡,歐澤洋帶著學生一路奔跑,說:“跟著我走!”
他們跑到教學樓的圍牆後,歐澤洋率先翻了上去,外面是條小路,零星幾隻喪屍在遊蕩,大部分都聚集在學校裡被關著。他松了口氣,喊道:“孔威!”
孔威渾身鮮血跑來,道:“救不了他!快點走!”
學生們紛紛翻上圍牆,從另一側落地,校園後面的居民區小道裡,兩側種滿了樹。
“現在怎麽辦?”孔威是最後過來的,身上帶著血腥氣。
歐澤洋四處看看,所有人都看著他,仿佛他是他們的隊長。
“順著路下去。”歐澤洋說:“別去商業廣場。”
“我要回家!”有人大聲道:“我爸媽不知道怎麽樣了!”
一想起家人,又有好幾人眼眶通紅。
歐澤洋不耐煩地說:“不能回去!”
孔威道:“我也要回家。我妹還在家裡。”
歐澤洋抬眼看孔威,知道他有個十歲的妹妹,已經放暑假了。
“要去的自己回去。”歐澤洋說:“不回去的繼續跟著我。”
孔威給他遞了根煙,歐澤洋接過夾在耳朵後面,孔威道:“你怎麽走?”
歐澤洋說:“去江邊,坐渡輪跑。”
“現在哪裡還有渡輪?”孔威道:“搶個車,咱們從陸路走!”
歐澤洋說:“陸路不安全,走水路,那些玩意不會游泳……”
孔威道:“你真覺得它們不會游泳?”
一隻喪屍踉蹌著過來,歐澤洋隨手掄起圍牆旁的花鏟,給了它一下,眾人又響起慌張的大喊,紛紛避開。
“你覺得它會游泳?格老子滴……”歐澤洋咒罵了幾句,把那隻喪屍打得手骨,脖頸斷裂,倒了下去。
孔威笑了起來,說:“我去接我妹,我們在江邊碼頭等!”
歐澤洋說:“你活不了!”
孔威道:“活不了也要接。”
那句話激起不少人的心情,紛紛道:“孔威,我跟你走。”
孔威道:“要走的都跟我一起來。”
歐澤洋無可奈何道:“我沒有家裡人了,我要回去找我哥。”
孔威拍了拍他的手臂,兩人在這裡告別,孔威帶著所有逃出學校的學生從另一條路離去,歐澤洋則獨自一個人走另外的方向。
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在想要不要回家去收拾東西,然而他的家是在一個老式小區,家裡就沒有多少值錢玩意,回去反而更危險。
他很怕死,從小到大從來沒這麽怕過,他哥說他是孬種,他總是和他哥鬧,然而一旦碰上真正的生死關頭他就竦了,差點連跑都跑不動。
下午,天上下起了大雨,四周黑漆漆的,猶如提前進入了夜晚。
歐澤洋一個人在路上走,時而警惕地打量周圍環境,以免有隻喪屍冷不防撲出來,暴雷在天空劃過,把他滿是水的臉照得透亮,距離升旗儀式結束後已經過了六個小時,城市就像籠罩在一片漆黑的噩夢裡。
歐澤洋的肚子餓了,不僅如此,他的神經還繃得很緊,有點快崩潰的征兆,手機已經被水打濕了,隻得提前關機,而且也沒有充電器。
“有沒得人的——”歐澤洋朝著黑暗裡歇斯底裡地大喊道。
仿佛有什麽在暗中窺探著他。
他嘴裡不清不楚地咒罵著。
“媽的,歐興,你格老子滴曉得麻煩了說……”
歐澤洋不住念叨他哥的名字,並翻來覆去地把他罵了無數次,想象如果自己死了,他哥知道後的心情,生出近乎報復的快感。
他近乎狂躁地拿著鏟子,心想你們不是很凶的說,好,來嘛,怕了你麽,他看到路邊遊蕩的喪屍就衝上去掄起鏟子給它一下,伴隨著骨骼折斷的渾濁聲以及倒地的悶響,心裡湧起一股殺戮的快感。
殺人……這些能算是人麽?
他路過一個地方,看到裡面有燈——那是個小超市,但沒有人。他抓起一輛電動車的頭,大吼道:“啊啊啊啊——”
繼而把電動車甩過去,嘩啦巨響,再用鏟子敲開外面的玻璃,進去找吃的。
超市裡大部分東西還在的,地板上拖著鮮血,歐澤洋飛快地把方便麵,餅乾從貨架上搜刮下來,看到一個單肩包,便提起來裝了不少。
四周安靜得十分恐怖,外面嘩啦啦的傾盆大雨下,歐澤洋仿佛聽見了人的喘息聲——那是喪屍空洞的呼吸。
他有點怕了,正要出門,轉身的瞬間看見一個渾身帶血的人!
“啊——”他掄起鏟子,直接就給了那人一下。
那人壓倒了整個貨架,歐澤洋在他身上絆了一跤,手忙腳亂地衝出街上,差點被一輛飛馳而過的汽車撞中。
那輛車鳴了幾下喇叭,消失在街頭轉角。
歐澤洋渾身都是水,驚懼地看著超市外,又看路盡頭的方向,撿起鏟子,超市裡傳來呻吟聲。
歐澤洋明白了,剛剛那是個人,不是喪屍……
呻吟聲停。
他登時渾身一陣惡寒,回到超市門口朝裡看了一眼,那人趴在貨架上,似乎已經死了。
他殺了一個人……歐澤洋像個瘋子般的哭了起來,就在剛剛,他親手殺了一個人!
他轉身開始跑,在大雨中不要命地飛奔,幾次險些撞上喪屍,每看到有喪屍他就發瘋地用鏟子打它們,爬坡,下坡,最後在一個坡道上滾了下去,雷聲陣陣,暴雨傾盆,他全身濕透,躲在牆角喘氣。
不知過了多久,他搖搖晃晃地起來,拄著鏟子,發現自己已抵達江邊的公路上。
再朝下走就是碼頭了,天已全黑,入夜後碼頭上的巨型探照燈四處遊移,歐澤洋平生第一次為這個場面所深深震撼。
人,全是人,人山人海的人,仿佛整個城市裡所有的人都擠到這裡來了,人擠著人,在探照燈的照射下大聲叫罵,吵嚷,並朝碼頭湧去。
“不要驚慌!”
“維持秩序!”
有人在用大喇叭喊道,江邊停了十余艘渡輪,歐澤洋松了口氣,得救了,他不知道什麽時候穿過了封鎖線,進入接引區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