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談判(1)
6月1日,兒童節。
離第六區浮上海面的那一天已經過了很久,還記得回到海面的時候,天空放晴,風暴過去,海裡到處都漂浮著喪屍章魚死亡的肢體。
幸虧這裡所有的海洋生物都對它們沒有興趣。
危機來臨,這次統戰部的淪陷仿佛是某個信號,人類的結局將近,公海基地裡的所有避難者人心惶惶。他們中有許多都是第一批撤退的,沒見過大陸上的景象,只能通過報紙與電視得到一組又一組的數字。
當怪物出現在海面的時候,他們才開始真切感受到真正的末日。
所幸楓樺撰寫了一篇文章,平息了許多人心中的不安。
這段時間內發生了許多事,周上將被撤去職務,蒙烽的老爸提升為中將,接手他的工作。所有參戰人員軍銜都獲得了提升,犧牲兵員的家屬得到撫恤。
半個月以來,民眾的意見空前一致,不計代價,發動長夜計劃。
但這需要所有避難基地的同時配合,以及聯合國人道救援組織的簽字。
情況似乎非常棘手,避難人員的責罵,聯合國的壓力,更有無數揣測被加在蒙將軍的身上。
他很難抉擇。
這些日子裡,公海基地正在緩慢恢復正常,我們在第五區待命。
“新婚快樂!”
“謝謝。”李岩笑著說,舉起手裡的杯。
颶風隊所有成員外加張岷與決明前來聚餐,賴傑買了啤酒,在食堂最邊上的一桌擺上吃的,權當在非常時期為他們舉行一場婚禮。
“第一杯祭我哥。”李岩道,“劉硯說了,是他令我們聚在一起。”
“對。”劉硯傷感地笑了笑,回首往事,五味雜陳。
如果不是李嵩指路,單靠蒙烽的一把槍六發子彈,或許他們早已死在茫茫大地上,不知埋骨何處了。
早已死去的李嵩就像命運輪盤的第一顆滾珠,為他們開啟了紅藍格中的一扇門。劉硯與蒙烽認識了張岷、決明、林木森、胡玨等人,還有謝楓樺。來到永望鎮,最後認識了賴傑,還有……聞且歌。
“命運真是一件神奇的事。”蒙烽道,“當初我根本沒想到,今天大家會坐在這裡。”
賴傑:“別他媽娘們唧唧的,喝!”
他們幹了杯,謝楓樺斟酒,李岩舉起杯,說:“第二杯敬聞弟,他是大男人,我是小男人……”
蒙烽:“怎麽一杯就喝高了,說的什麽稀裡糊塗的。”
謝楓樺笑得打跌:“他一直不會喝酒,我來吧。”
“不,不!”李岩推開謝楓樺的手,說,“聞弟成全了所有人的幸福,他是大男人,我……回來結婚了,我對不起他……當初還說好……結婚請他當我的伴郎……”
謝楓樺道:“好了,我來說。”
楓樺祝酒,眾人舉杯。
“我們的歸宿是星辰大海。”謝楓樺噙著淚,哽咽道,“聞弟……只是比咱們先走了一步,過個五十年,天國再相見。祝先走的聞弟過得開心,乾杯。”
劉硯:“乾杯。”
張岷:“乾杯。”
數人推杯換盞,喝酒吃飯。婚宴吃完,蒙烽喝得醉醺醺的,搭著劉硯的肩膀回房去了。
“今天賴傑臉色不太對。”劉硯道。
蒙烽:“哎——他都三十多歲了,想結婚啊。”
“能讓你爸安排補充兵員不?”劉硯說。
蒙烽醉得有點意識模糊,喃喃道:“我是我……我爸是我爸,我爸是我爸……”
翌日,整個第五區全部行動起來,劉硯與蒙烽等人住在第五區的十三層,清早便有人過來通知,讓他們去集合。
蒙烽一早起來昨天說的傻話都忘了,賴傑通知道:“快,有任務了。”
劉硯問道:“去哪裡?”
賴傑道:“據說是回陸地……開完會發下來的計劃書我還沒看,教官要訓話和分配兵員,先去再說,走,走!你爸給咱們派了個新來的,據說很牛,得過小金人的。”
劉硯:“小金人?!演員嗎?不會又是那個小編劇吧,我真是怕了編劇了……”
賴傑:“不對,是什麽格鬥比賽的國際金牌……反正是個牛人,叫白什麽的,反正到了再說,走吧,走吧。”
三人一路小跑前去K3臨時訓練場。
整個特種部隊的人都在這裡了,中央區的人黑壓壓足有兩三千,劉硯掃視一眼,才發現竟有這麽多人。
“居然有這麽多人。”劉硯蹙眉道。
賴傑道:“你應該說,居然只有這麽多人了。以前光是一個K3就有八千人……”
蒙烽:“快點!找地方擠進去,待會又挨踹了!”
特種部隊官兵站得一絲不苟,劉硯跟著賴傑小跑,也不知道撞到幾個人,感覺一個兩個就像木樁,不,鐵樁一樣。
鄭飛虎走上台,準備開始訓話分配任務。
“這裡,這裡……劉硯!”小均喊道。
劉硯跑過去,小均一讓,手裡的東西掉在地上。
臨時會堂一片靜謐,落針可聞,小均手裡的飯盒“哐”的一聲掉在地上。
“當啷啷!”
“啷啷!”
“啷!”
回音繞梁不止。
鄭飛虎:“……”
劉硯馬上低頭,小均正在猶豫要不要去撿,鄭飛虎在台上道:“哪個隊的?頭抬起來!”
劉硯打著寒戰抬起頭,馬上又低了下去。
鄭飛虎抬手看表,蹙眉道:“劉硯?你怎麽在這裡?到虹橋去!沒人通知你?”
劉硯茫然道:“沒有啊,去做什麽?”
鄭飛虎:“馬上去!現在!”
劉硯道:“遵……遵命!”話音剛落,馬上衝出隊列,所有人都以一種“上頭有人就是好”的鄙夷眼光看著他。
劉硯上車刷卡,二十分鍾後抵達第七層虹橋,蒙建國與他的副官等在虹橋旁,微有不悅道:“怎麽現在才來?”
劉硯問:“沒人通知,要做什麽?”
蒙建國道:“算了,走吧,跟上。”
蒙建國帶著一頭霧水的劉硯走過虹橋。
電子女聲響起:“統戰部少將蒙建國到訪。”
劉硯低聲道:“讓我進入第七區?賴傑不是讓我和他們去執行任務嗎?”
蒙建國道:“只是讓你看一個東西,不影響你們的任務,談完你就歸隊。”
“少將。”接待人員道,“這和事先說好的不一樣,您只能自己上去和院長談話。”
蒙建國道:“是中將,女士。”
前台那女人額上三條黑線,讓步道:“中將,很抱歉,他不能隨行。”
蒙建國道:“我老了,工作強度太大,請體諒,需要一個助手充當備忘錄。如果院長堅持,我就回去了。”
那女人撥通電話,短暫小聲交談後道:“請吧,中將,但請您保證他會保密。並且我覺得您一點也不老,真的。”
蒙建國彬彬有禮道:“謝謝,你今天的口紅顏色很漂亮。”
劉硯和蒙建國進了專用電梯,瞬間超重感傳來,電梯“嗡”的一聲飛速上升。
蒙建國看著頂上數字不住跳躍,隨口道:“我最受不了和科研人員打交道,總喜歡說一些多余的話。”
劉硯點了點頭,不知道蒙建國說的“科研人員”包不包括他。
“我該做什麽?”劉硯道。
蒙建國道:“聽,記得所有你懂的物理學名詞,揣測他的意思,放在心裡。當我說話的時候,適當插嘴帶走對方負責人的話題。我允許你盡情地羞辱他。”
劉硯:“……”
蒙建國:“你不是很喜歡羞辱人的麽?”
劉硯:“其實也不是……好吧。”
劉硯總算明白了,蒙建國是帶他來討場子的。
蒙建國又道:“別讓他用專業名詞把話題帶歪。他總喜歡說‘理論上’的……你知道‘理論上’代表什麽嗎?”
劉硯:“……”
蒙建國:“‘理論上’代表一種嚴謹的科學態度,他們永遠不說‘是’,也不說‘不’,一切留有余地……”
劉硯:“將軍,你兒子在很久以前就向我吐槽過這個了,你們兩父子的吐槽內容一模一樣,不帶翻新的。”
蒙建國點了點頭,電梯“叮”的一聲,在第七百七十七層停了下來。
電子女聲:“第七百七十七層,研究中心委員會會長辦公室。”
劉硯忽然間有點暈眩,是海拔太高的原因?他走出電梯的時候一個趔趄,蒙建國馬上握著他的手臂,問:“怎麽?”
劉硯定了定神,搖頭道:“沒事。”
“不錯的數字。”劉硯岔開話題道,“第七區,七百七十七層。”
“啊!”年輕男人的聲音響起,“因為我們相信,父在第六日造人,第七日休息。所以只有等他休息的時候,在他眼皮底下,偷偷搗鼓點名為科學的玩意。大家都覺得‘七’這個數字,‘理論上’是不受造物主干擾的。將軍,您好。又見面了。”
“你好。”蒙建國道,“秦海博士,這是劉硯,我的私人助手。”
劉硯:“……”
他一直覺得蒙建國即將會面的是一名吹胡子瞪眼的科學怪人,至不濟也是中年學者,又或者是嘴唇抹了暗紅唇膏,法令紋延伸到嘴角,威嚴無比的女人。
然而,面前這年輕男人看模樣只有不到三十歲,帶著孱弱的書卷氣,比劉硯更像學者。他戴著一副眼鏡,推了推,鏡面閃過一道腹黑的反光。
只有一把椅子。
蒙建國道:“你坐。”
劉硯看了蒙建國一眼,蒙建國微微一點頭,劉硯便坐了。
秦海:“……”
蒙建國負手而立,禮貌地說:“開始吧。”
秦海完全懵了,看看劉硯,又看看站著的蒙建國,嘴角微微抽搐,靜了片刻,而後道:“今天的時間可能不多,E國聯合科研組織有一份新的保留內容發過來了……請將軍理解。”說著傾身,按下桌前一個計時器。
劉硯忽然忍不住地想爆笑,並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他沉默了片刻,總有種奇特的感覺,仿佛有什麽東西在隱約排斥著他。
是面前這人的氣場太過強大?
計時器開始滴答滴答走動,蒙建國說:“軍方經過常委的特別批示,已經準備一個月後直接采取灰燼長夜計劃。”
秦海道:“噢,將軍,人大、政府是什麽?我只聽說,現在所有的機動權都在周上將手裡……”
劉硯看了那計時器一眼,時間為十五分鍾,他抬起一隻腳,踩在秦海的辦公桌邊緣。秦海看也不看劉硯,就當他不存在,繼續道:
“關於長夜計劃,我覺得我們上次已經討論得夠多了,將軍,如果你有別的理由,不妨拿出來嘗試說服我,別再把時間浪費在這個乏味的話題上,畢竟我們只有十五分鍾……”
劉硯在軍靴後跟的備用隱藏工具小包裡抽出一根針狀螺絲刀,朝著計時器側面的小孔塞進去,“哢嚓”一聲,計時停了。
秦海:“……”
蒙建國漫不經心地瞥了計時器一眼,說:“我想我們現在有很多時間了。”
“這一次的災難性突發事件,”蒙建國負手於辦公室內緩緩踱步,“第七區沒有預警,軍方損失了三千四百名將士的生命,一位英雄光榮犧牲,死在海底。本來今天我是打算帶著槍上來,找那位設計第六區的工程師的。”
秦海推了推眼鏡,同情地說:“哦,航天航空科技院的工程師,在喪屍潮爆發的時候就已經死了,據說還是被亂民槍殺的。如果軍隊早點去保護他,說不定現在他還有為英雄償命的機會。”
蒙建國:“直至如今,第七區甚至沒有給我一個分析解釋。”
秦海:“軍方獨立的生化小組沒有提交報告麽?我記得他們曾經也是第七區的人,最後是被槍頂著腦門子,走出虹橋,集體押進第六區的。”
蒙建國深吸一口氣,劉硯心內不禁讚歎,自己跟秦海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實話實說吧。”秦海道,“我永遠不會在你提交給聯合國的報告書上簽字。我就算被一顆子彈槍殺在辦公室裡,我的下一任,下下任,也絕不可能簽字……”
“是因為……”劉硯開口道,“如果本國開了個頭,就會打破盟軍的平衡,所有國家都開始焚燒和轟炸他們的國土,是麽?”
秦海以一種看蠢貨的眼神看著劉硯,十分詫異他什麽都不知道,居然會被帶到這裡來,片刻後點頭道:“是的,你怎麽這麽聰明呢?”
蒙建國:“你們的研究永遠不會有結果,再拖下去,淪陷的就是第七區。”
秦海道:“只要你不去自掘墳墓,總會有結果的,蒙將軍。鼠疫從上世紀初開始爆發,到現在還沒有研究出疫苗呢。”
蒙建國:“有結果你們也從不公布,這樣吧,秦博士,我想大家都不必談了,我回去召集軍方所有幹部開個會,發起全民表決,Z國退出盟軍組織,開始執行長夜計劃。”
秦海道:“蒙將軍,民意所趨不一定是就是正確的,就算把整個大陸一把火燒了,引發所有國家連鎖反應,執行轟炸,但只要有一個民族不吃你這套,病毒還會產生反覆感染……你會拖上整個世界陪葬!”
蒙建國欣然道:“哪個國家不願意炸?我很樂意幫他們炸。”
劉硯:“……”
蒙建國冷冷道:“變異的病毒正在感染動物,你可以坐在這裡等著,當植物也被傳染上的時候,一樣的陪葬,你才是自掘墳墓。”
秦海:“蒙將軍,你高中的生物老師一定沒有告訴你植物和動物的區別。”
劉硯忽然道:“弦在這裡?”
秦海馬上蹙眉道:“你怎麽知道?”
一刹那劉硯就明白了,先前自己的奇異感覺,是因為這層有藍光。
“我感應到了。”劉硯道,“它在排斥我。”
秦海靜了一會,而後道:“說說你的感覺。”
他轉身打開一個按鈕,背後的牆壁變得完全透明,一團藍色的光懸浮在觀察室中央。
劉硯:“它對我……很厭煩。我在統戰部的生化實驗室裡見過,一刻也不想多待。我做夢的時候也夢見過它,那時候的它卻很……溫和,不知道為什麽。”
“病毒弦召喚與星球弦召喚的兩個極端……”秦海微微眯起雙眼,喃喃道,“你站在母星意識和天外侵略者的拉鋸戰陣營當中……你注射過疫苗?”
劉硯點了點頭,把這兩個名詞記在心裡。
“弦就是靈魂?”劉硯道。
“沒有靈魂這個說法。”秦海道,“換一個詞,意識。”
劉硯說:“我還感覺到一種類似於電流的東西,像無線電台在發出召喚……”
秦海道:“那是病毒的召喚。而你看到的藍光,則是母星的意識。這兩者是完全對立的,因為你體內有疫苗,所以我們的母星認為你‘投敵’了,才會排斥你。”
劉硯聽不太明白了,秦海說:“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會在這裡?”
秦海看了一眼蒙建國,蒙建國一臉無辜的表情,事實上他自己也不清楚內情,他轉身走開,去欣賞角落裡的花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