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黑河(2)
“低頭,駝背。”劉硯說,“你太高了,太顯眼……轉彎。”
卓余杭轉過一堆貨物,劉硯的視線始終跟隨著那幾名士兵,見卓余杭已隱蔽,迅速收起電腦離開。
卓余杭與劉硯躲在一大堆箱子後,從縫隙窺探集市上的動靜,只見翻譯領著雇傭兵挨攤詢問,問到那女孩攤位上時,又甩了她兩耳光,把女孩抽得摔在地上。
卓余杭:“……”
“別衝動。”劉硯道。
士兵不耐煩地呵斥了幾聲,翻譯賠笑說了句什麽,請那數名士兵走了。
數人離開市集後,周圍熄燈,大門轟然關上,士兵從一條樓梯走了,遠處翻譯自覺留在外面,點頭哈腰地恭送衛兵,走向另一個拐角處。
“不,等等。”劉硯製止了走向市集的卓余杭,“先別過去,跟我來。”
劉硯示意卓余杭幫他背包,雙手揣在兜裡,慢悠悠出去,腳步輕而無聲,轉過拐角。
翻譯掏出煙,叼在嘴裡,背後冷不防來了一道高壓電,劈裡啪啦把他電得兩眼翻白,咕咚一聲倒了下去。
劉硯檢視那翻譯,瘦瘦小小,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穿著破舊的西裝。劉硯在他身上翻到一堆蓋章的卡片,收好,提著他的腳拖出去,在拐角處窺探。
市集上已幾乎沒有人了,女孩推著一個疊滿木箱的鐵車出來,蓬頭垢面,疲憊地走向東邊的走道。
拐角處倏然出現了兩個人,女孩停下腳步。
卓余杭拖著那翻譯的腳過來,把他扔到車上,抬眼看那女孩,問:“你叫什麽名字?”
女孩看了一眼那翻譯,說:“你們膽子太大了。”
劉硯心道自己為人處世已經夠低能了,卓余杭竟比自己還要糟糕,他摘下手套,想與她握手,問:“我叫劉硯,他叫卓余杭,初次見面,請多關照。你叫什麽名字?”
“溫玉虹。”那女孩咬著下唇,詫異地打量他們,說,“你們不怕我喊出來嗎?”
劉硯說:“你要打算出賣我們,剛剛早就朝他們說了,不是麽?你讓這高個子躲起來,證明你一開始就沒打算出賣我們。”
溫玉虹避開劉硯的目光,看著他的手,又抬眼道:“我的手……很難看,生病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來。”
她推著車在前頭走,穿過一條走廊,這裡是礦洞改裝後的地下避難所,四通八達,隧道兩邊連路標都沒有,有的地方用水泥刷了牆,有的地方則是陰暗的用木樁支撐著的潮濕礦道,溫玉虹示意二人停下,到路口去窺探。
一隊人懶懶散散地乘著礦車經過,劉硯手裡開啟一個微型裝置,關掉提示音,開始探測。
卓余杭低聲道:“那是什麽?你覺得她能相信?”
劉硯道:“魏博士給我的機械探測器,可以探查所有的機械機關、地雷以及附近的槍械,我負責偵測陷阱,你負責提防人,打起精神點……你覺得她不能相信?”
卓余杭面容冷峻,一聲不吭,而後道:“我不知道,殺手的直覺告訴我,她可以相信。”
劉硯隨口道:“你知道上次告訴我和蒙烽‘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來’的人是誰麽?”
卓余杭沒有回答,劉硯緩緩道:“是你妹妹,我們跟著她走,結果蒙烽被炸得飛出了近二十米。”
卓余杭冷冷道:“所以你該先把這女的……”
劉硯道:“嗯,所以那時候,如果先把你妹妹一槍殺了,事情會好辦得多……你說呢?我可不保證這女孩兒有沒有另一個可憐的、盼著妹妹安全回家的殺手哥哥。”
卓余杭不說話了。
他們過後,溫玉虹才接過劉硯推來的車,繼續前進。
在礦道中兜了快半小時,最後抵達一個幽暗的礦洞。
礦洞裡就像個集中營,裡面點著昏暗的油燈,礦洞裡又有蛛網般彼此貫通的小礦洞,溫玉虹把車推進一個小礦洞裡,劉硯站在陰影下,掃視著這個區域,外面躺著不少正在呻吟的、痛苦的人。
他緩緩走上前,單膝跪地,揭開一個老頭腳上蓋著的毯子。他躺著奄奄一息地喘息,出的氣多,進的氣少。
那老頭的腳爛了。
劉硯上去摸他的額頭,小聲問:“聽得見我說話麽?”
老頭睜開雙眼,朝他看來。
不是喪屍。
不是喪屍?!這是什麽原因?病毒又變異了?!沒有失去神智,也不會咬人。
劉硯刹那間警覺地覺察到了疑點,忽然又意識到什麽,抬頭時發現對面有個中年婦女在看他。
“進來。”卓余杭小聲道,“別留在外面,容易暴露目標。”
劉硯朝那中年婦女禮貌點頭,轉身進了溫玉虹藏身的礦洞裡。
“別和其他人說話。”溫玉虹小聲道,“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告密……”她用兩塊破破爛爛的木板堵在礦洞上。
劉硯揪著那翻譯,把他扔在角落裡,搬了個箱子坐下,抽出槍。
“你想拿他套話?”卓余杭道。
“貪生怕死的人,一定會說老實話的。”劉硯漫不經心地朝翻譯臉上潑了杯冷水。
“啊啊啊——”翻譯醒了,馬上瑟縮著躲到牆角,鼻涕、眼淚一起流,“別殺我,別殺我……”
劉硯作了個“你看,我猜對了吧”的手勢,翻開從翻譯身上搜出的證件:“你叫……何其暉,對不?”
“對對對……”那翻譯轉身跪下,說,“您是哪位?不不……您貴姓?”
劉硯說:“先說說這裡的情況。溫玉虹,你拿著槍,只要他撒謊了,就給他一槍。”
溫玉虹接過槍,拿在手裡,指著那翻譯,不易察覺地微微顫抖。
翻譯說:“我說,別開槍!我不是自願的!我能幫上你的忙,您別殺我,她一定會開槍的,您殺了我這種小人物……”
翻譯兩腳發抖,地下已濕了一灘。
卓余杭道:“你比這拽得二五八萬的小子還囉唆,再不說我真的要動手了。”
劉硯:“……”
去年八月份病毒潮第一次爆發的時候,所有幸存者開始北遷,北方一年只有不到一個月的夏天,常年溫度在二十攝氏度以下。
及至十月份入冬,第一場雪來得出乎意料的早,這令北方有生力量被最大地保存了下來,也是國家的重點搜救地區之一。
喪屍在低溫中結冰,全身細胞包括中樞神經逐漸壞死,無法再行動。外加公海廣播訊號提及寒冷地帶較之沿海與人口密集處更安全,於是難民們拖家帶口,不停北遷,直到北方才停下腳步。
其間搜救隊幾次抵達,幸存者的遷徙隊伍卻顯得分散,只因大家都朝著西北逃亡避難。
病毒截斷了朝東的退路。這裡與公海上建立的避難所十分相似,都是地下基地伴隨著科研設施。然而也有人不願接受國家的救助,並對現狀感到非常憤怒,他們發動了一起政變,暴動產生了無數後遺症——無論在全局上還是人心上。
避難所在控制住局勢前,裡面逃出了不少人,一股逃兵被分化出來,帶領E國民眾侵入Z國領土,到了這個時候,國際公約幾乎已成為廢紙了。
逃兵首領是一名曾經駐扎在邊境的雇傭兵頭子,他利用手頭的舊資料找到金礦,並在短時間內簡單翻修,聲稱本著國際人道救助公約,收容了所有的難民。至於用什麽方式收容,是以自願原則,還是用槍炮收容,就不得而知了。
他的名字叫安德烈·卡普什金奧維奇。
安德烈本只是一名中校,圈地後,將自己的軍銜提升為元帥,擁有一塊轄地,把所有幸存者遷入礦坑中,將礦坑稱作黃金之國。
元帥的臣民被分為三六九等,統治核心自然是原來的收容所暴動後出來自立門戶的逃兵。
而今年年初,一種怪病在礦洞中蔓延。
那段時間裡人心惶惶,幸虧現在疫病停止了,沒有感染更多的人。
劉硯側頭瞥了溫玉虹一眼,她緩緩放下槍。
“是他說的這樣麽?”劉硯道。
溫玉虹緩緩點頭,劉硯說:“得想辦法通知公海的部隊過來……這已經不是單純的逃生糾紛了。還要查清楚疾病的原因。”
卓余杭道:“去把那個叫安德烈的家夥殺了,帶他們走不就完了麽?這病也是因他而起的。”
劉硯道:“這事太複雜了……得上地面去通知賴傑。你們是自願進來的,還是被強迫的,首先這點得弄清楚,其次要搞清楚這場病的來源是什麽。”
何其暉忙不迭飆淚:“我我我,我是被強迫的啊……大哥們,我是臥底,我只是想潛入他們的圈子裡打聽消息……我真的沒有惡意。你可以殺了我……”翻譯鎮定下來,眼裡噙著淚說,“但我真是那啥……一心為著咱們自己人的。很多事,我也沒辦法,我得保住小命,接應自己人……”
劉硯道:“我們需要帶一個證人回公海去。證明在非自願情況下接受救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