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柳玉娘是個聰明人,不會錯過任何報復的機會。
在她看來,宋海的計劃有個很大的疏漏,那就是他無法確定薛家兄弟下山的確切時間,萬一薛松哥倆有事耽擱很晚很晚才下山呢?那樣的話,薛樹媳婦堅持不了那麽久,她也無法跟村人解釋為何天黑時去河邊洗衣服,這樣一來,很有可能錯過這次機會。到時候不管計劃落空的宋海有沒有對薛樹媳婦下手,他都不可能故技重施了,極有可能心滿意足地把夏花娶回家,再也不出現在這裡。
所以,為了穩妥地落實薛樹媳婦窯姐的身份,她在遞給宋海的水壺裡下了藥,一種發作起來比較慢但藥性絕對夠重的藥,哪怕宋海晌午就喝了水,也要兩個時辰後發作,正是他估計的動手時間。
如果宋海計劃成功,她會主動勾引他幫他解了藥,男人嘛,得了便宜,就算察覺到其中的算計,最多也就瞪瞪眼睛而已。倘若宋海計劃失敗沒有等到人,他就得處理中了藥的薛樹媳婦,那樣兩人發生了點什麽,事後她也可以推脫成他抵擋不住薛樹媳婦的誘惑上。她依然按照原計劃把村民帶過去,撞破兩人的奸情,男女通奸,本來就是女方受到的傷害大,薛樹媳婦注定沒有好果子吃了,至於宋海,他那種人,抹抹嘴也就繼續逍遙去了。
柳玉娘很為自已的計劃沾沾自得,她假裝蹲在河邊等待著,一瞧見薛樹匆匆忙忙跑了回來,便立即起身去村裡喊人,然後引人朝山裡奔去。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當她順著女人沙啞的哭喊搶功似的跑到陷阱邊上時,會看見糾纏在一起的宋海和夏花!
她震驚地捂住嘴,連連後退,心中升起從未有過的恐慌,完了,為什麽夏花會在這裡,宋海那麽看重夏花,一旦他醒來,察覺她的陷害導致夏花身敗名裂時,他肯定不會饒過她的!
不行,她得跑,趕緊回家收拾細軟,絕對不能留在葫蘆村等著被宋海報復。
但她忘了,此時此刻,她身邊可還有一眾村民呢!
對於柳寡婦信誓旦旦的指證,林氏是不願相信的,她了解她的三個侄子,特別是薛松,根本不可能做出那種事情,可是,當她連續敲了半天薛家大門卻遲遲沒有人來開時,她也有點害怕了,正如柳寡婦所說,薛松哥仨可能不在家,侄媳婦卻不會在這個點出門的,她根本也沒有地方可去。
待聽到坑裡女人淒厲沙啞的叫喊,林氏根本不敢上前察看,如果不是丈夫扶了她一把,她差點癱倒在地上。但她很快就注意到了柳寡婦的不對,見她慘白著臉想要逃跑,林氏好像突然恢復了所有力氣,衝開身後想要湊到坑前圍觀的村民,飛快朝對方追去,沒出幾步就把纏足的女人撲倒了,這時村民亂哄哄的指責唾棄已經告訴了她,坑裡的人是宋海和夏花。
“你個瞎眼的騷貨,你說,你哪隻眼睛瞧見我們家老大了?”
壓在胸口的大石倏地落下,林氏頓時發起飆來,揮手就朝柳寡婦連扇了十來個大嘴巴,直打的對方齒落吐血,然後粗魯地將人拖到陷坑前,指著被夏花爹打暈的宋海道:“你看看那是誰!你個爛娼婦,是不是因為嫉恨老二媳婦,就天天盯著他們家門口,想盡辦法往她身上潑髒水?今兒個看見老二媳婦出門你就想汙蔑她,我呸,哪家媳婦天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還不許誰有個急事不成?你個黑了心的蠢娘們兒,下次想害人前能不能把眼睛擦亮些,別逮著雙身形像的人就說是我們家老大和他弟妹!怎了,啞巴了,你倒是說話啊!”
林氏才不管夏花爹娘的臉色好看與否,她要做的是維護三個侄子的聲譽,哪怕現在村民都被宋海和夏花的醜事吸引住了,但假若她不說清楚,事後他們也會沒事瞎琢磨,暗中猜測薛松與葉芽的關系。村裡最怕捕風捉影,一旦有了疑心,沒事也能說出事來,她必須把這莫須有的詆毀全推在柳寡婦對侄媳婦的嫉恨上。當然,她也知道,光憑三言兩語根本無法徹底打消村民的疑心,她現在唯一指望的,就是四個孩子早點回來,光明正大地回來。
隨著夏花爹娘將暈死過去的宋海和衣裙染血的夏花帶走,村民們也陸陸續續下了山,三五成群走在一起,一路上都是關於夏花退親的閑言碎語。
林氏和薛山梁走在最後面,臉色都很沉重。
“你說這天都該黑了,他們怎麽還沒回來啊?”回到薛家門口,大門依然緊閉,林氏再也忍不住了,擔憂地看向丈夫。
薛山梁強自鎮定地道:“沒準兒都去鎮子了,路上耽誤才回來的晚些。咱們先回家,一會兒再過來瞧瞧。放心吧,老大和老三都是穩重的,老二媳婦也賢惠守禮,他們能出啥事!”說完抬腳往西邊走。
林氏隻好跟上去,低聲歎氣道:“我當然知道他們不會做傻事,這不是怕別人瞎說嗎。真是的,都怪那個爛貨,整天胡說八道,方才你就不該攔我,讓我把她打死算了!”
“行了吧,你都把人打昏過去了,真要是死了,你賠命啊!”
兩口子你一句我一句地嘀咕著,漸漸走遠。
就在村民的飯後閑談中,夜幕徹底降臨,籠罩了小小的山村,也掩蓋了林間的男女。
“三弟,大哥還沒幫媳婦療完傷嗎?”薛樹坐在濕冷的草地上,一邊焦急地問身側的人,一邊扭頭望著身後的方向,大黃趴在他腳邊,一動不動,琥珀色的眸子警惕性地盯著遠處的黑暗。
“沒有,再等等吧。”
“可媳婦一直在叫我啊!”薛樹根本坐不住了,媳婦在叫他,他好想過去。
薛柏沉默了,頭微微後仰,抵著樹乾,慢慢閉上了眼睛。
今日他回家的早一些,到了家,發現她並不在家中,豬圈旁的泔水桶還滿滿的,兩個豬仔嗷嗷直叫。當時他就感覺不妙,她那樣勤快的性子,怎麽可能活沒做完就走開?正心神不安時,二哥回來了,在屋裡跑了一圈,哭著說她被宋海藏起來了。幾乎同時,外面就響起柳寡婦的大聲喧嘩,揚言撞見了大哥和二嫂的奸情。
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可他不能讓村民發現大哥和二嫂同時不在家,當機立斷,他帶著薛樹悄悄從後門離開了,他必須先一步找到兩人。既然是先擄走了二嫂,後又攔截大哥,宋海肯定想好了辦法陷害他們。
到了山上,他意外撞見宋海正在對夏花行禽獸之事,夏花哭著求他出手幫忙,他冷冷一笑,帶著大黃和二哥去尋人了。很好,大哥沒有中計,他要做的,就是找到人,解決後顧之憂。至於宋海和夏花,害人害已,他們咎由自取。
大黃的鼻子很靈,帶著他們一路向西北方跑去。
然後,他聽到了兩人弄出的動靜,他停住腳步,低聲喚回停在前面等他們過去的大黃,接著轉身,攔住了焦慮不安的二哥。
他拉著二哥坐到遠處等待著,這一等,便等到了天黑風冷。
他明白,他們一定是迫不得已。大哥雖然喜歡她,她也喜歡大哥,可他們絕不會越雷池一步。
但不管怎麽樣,他攔住了二哥,哪怕是為了大哥和她的顏面,他都對不起二哥。
他攥緊了拳,不答反問:“二哥,如果大哥一直娶不到媳婦,你,你肯讓二嫂跟大哥睡一個被窩嗎?”
薛樹愣住。
自從有了媳婦,他就喜歡上了抱著媳婦睡覺,讓她窩在他懷裡,香香的軟軟的,簡直比吃頓肉還要心滿意足。他想天天都抱著媳婦睡的,不想把媳婦分給大哥。可是,三弟說過,大哥從小就在一直讓著他們,不管有什麽吃的,大哥寧肯自已餓著,也要讓他和三弟先吃飽,現在他有了媳婦,大哥卻沒有,他怎麽能不管大哥呢?
“媳婦喜歡大哥,大哥不喜歡媳婦,要是哪天大哥也喜歡媳婦了,我就把媳婦讓給他半宿,但他睡著了就得把媳婦還給我,要不我睡不著的!”他小聲地道,有些委屈。
薛柏聽出了薛樹的委屈,他突然很心疼,心疼他傻傻的二哥。
罷了,這樣也好,大哥半宿,二哥半宿,他就不再攙和了,他不想跟他們搶。
“二哥,二嫂被人下了藥,她喊你的名字,是因為她以為是你在替她療傷,一會兒她醒了,你不要跟她胡說,不管她問什麽,你都得說是你抱著她的,從黃昏到現在,知道嗎?否則讓她發現是大哥幫的忙,她會更喜歡大哥的。”發生這種事,他無法想象她清醒後的反應,能瞞一時是一時吧。
薛樹點點頭:“嗯,我知道,你說過了啊,宋海要害媳婦,被我救下了,然後我就一直陪著媳婦呢,對不對?”
那邊傳來沉穩的腳步聲,薛柏歎氣,睜開眼睛,拍著薛樹的肩膀道:“對,但這是跟二嫂說的話,要是別人問了,你就說你跟大哥打獵時走散了,你怎麽都找不到人,然後你跑回家,把我和二嫂都叫上一起去山裡尋人,直到天黑咱們才找到大哥,因為大哥受傷太重,二嫂嚇昏了,知道嗎?”
“啊?大哥受傷了?媳婦昏倒了?”薛樹有些跟不上了,疑惑地撓著腦袋道。
薛柏站了起來,在心裡應了一聲是,只有一人的腳步聲,她一定是睡了過去,至於大哥,他必須受傷,而且,還是很重的傷,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四人晚歸,才能用大哥的傷轉移村人的注意力。
沒有得到薛柏的回答,薛樹還想追問下去,可身後忽然響起薛松疑惑警惕的聲音:“誰在那邊?”
大哥幫媳婦療完傷了!
薛樹高興地竄了起來,飛快朝那邊跑去:“大哥,媳婦怎樣了?”
薛松心中一緊,聽腳步聲,他馬上意識到兩個弟弟都在這裡,而且,還是在等他。
他們什麽時候來的,等了多久?二弟人傻不明白,三弟一定知道的。
心亂如麻,他動作僵硬地將背上昏睡過去的人交給薛樹抱著,然後,看向薛柏:“三弟,我……。”
“大哥,你不用解釋,我都知道,走吧,咱們到那一邊,我有話跟你說。”薛柏立在兩人中間,臨走前,最後叮囑薛樹:“二哥,你在這裡等我們,記住我剛剛跟你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許錯。”她醒後,他自會跟她做另一番解釋,串另一番口供,相信她見了大哥的傷,一定不會疑心的,為了這個家的名聲,她也一定會配合他應付外人。
薛樹胡亂點點頭,抱著讓他想了半天的媳婦坐到地上,旁若無人地摸她溫熱的臉:“媳婦,你睡著了嗎?”
筋疲力盡昏睡過去的人,自然不會回應他。
薛松和薛柏不約而同默默立了片刻,隨後一起走開。
薛樹不知道他們去做了什麽,他俯身,臉貼在葉芽的臉上,能這樣將媳婦抱在懷裡,感覺真好。
半夜三更,當薛山梁和林氏立在薛家門外焦急地等待,越來越擔心時,東邊小路上終於傳來急急的腳步聲,薛山梁忙提著昏黃的燈籠趕了過去,遠遠瞧見一人朝這邊奔來,看模樣好像是薛柏,只是背上似乎背了人。
“是老三嗎?”他緊張地問道。
回答他的,是薛柏急促喘息的大喊:“二叔,大哥受傷了,你快去李家莊請孫郎中!”
薛山梁手一抖,燈籠差點掉在地上,“好端端的怎麽受了傷?老二兩口子呢,他們人呢?”
薛柏匆匆的腳步未停,聲音卻帶了哽咽:“大哥,大哥打獵時掉下了山,我們找到他時,他身上都是血,二嫂看一眼就昏過去了,我怕山路顛簸,讓二哥背她慢慢走,我先背大哥回來了,二叔,你快去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