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陸東寧,有些愛,是一生一世(1)
1
他們的婚禮順利的舉行,她先離開,他去應酬。
汽車走在路上,她說,“我要先去一個地方。”
司機在後視鏡裡看著她,穿著白色禮服的新娘,好像天使一般。
然而她的臉色冰冷,一雙眼睛,似乎沉澱了仇恨,蔑視了眾生。
她說,“去精神病醫院。”
陸東寧還在跟人敬酒,來者是客,且都是上流社會有頭有臉的人,他不能推脫,一直喝的帶著三分醉意,季嚴在後面跟上來,對邵安說了什麽,邵安臉色微變,來到陸東寧面前,說,“大哥,蘇惠小姐往精神病院去了。”
陸東寧不動聲色的敬了酒,然後推脫幾句,回過頭,揮了揮手,帶著幾個人出去。
到了外面,陸東寧說,“她去了多久。”
“許是還在路上。”
他想了一下,說,“你們讓人帶她回來,什麽都不要說,等我回去。”
邵安點頭。
陸東寧轉身要走,卻又想到什麽,他回過頭,說,“算了,我去接她。”
邵安說,“大哥去……不太好吧。”今天算是新婚,別吵起來。
陸東寧卻說,“不,我去,有些事情,早點說清楚的好。”他說著,脫下了禮服,表情裡,是堅毅。
*
顧家雖然給顧妍妍很大的照顧,但是精神病院就是精神病院,四處詭異的氣氛,不是瘋子,住的久了,也會變得瘋瘋癲癲。
但是顧妍妍已經病的很厲害,要藥物治療,所以,只能住院。
陸東寧一直關注著顧妍妍的病情,因為他知道顧敏敏會在意。
醫生走過來,他說,“有沒有人探望顧妍妍病患?”
醫生說,“有,剛剛一個以前也會來的女孩上去了。”
陸東寧說,“好,我也上去看看。”
他獨自上了樓,顧妍妍一個人住著高級病房,裡面的東西經常被她破壞,地上都是散碎的東西,他悄然走進去,黃色的門,微微開了一點門縫。
他靠過去,顧妍妍身上衣服還算整潔,只是幼稚,手裡抱著可憐的娃娃,抬起頭,看著坐在輪椅上的蘇惠,卻一臉驚嚇。
她拿起娃娃,大叫,“老巫婆,你是老巫婆,我要代表月亮消滅你!”
蘇惠只是坐在那裡,她穿著華貴的禮服,是法國著名設計師親手縫製,她花了三個小時上的精致妝容,一雙拉提親的充滿藝術氣質的手,輕輕靠在輪椅上。
他看著她的背影,剛想進去。
卻猛然看見。
蘇惠微微向前動了動,然後,她一隻腳邁下了輪椅,他抓住了門框,立在那裡,皺起了眉來。
接著,蘇惠將另一隻腳,也邁了下去。
那隻腳,很久以來,是一動也不能動的,即使醫生用針去扎,也是沒有感覺,他想起她抬起頭來,淒楚可憐的對醫生搖頭的樣子。
然而,此時此刻,她扶著輪椅,站到了地上, 然後,慢慢的,拖著長裙向前。
他親眼看見,她就那麽走到了顧妍妍面前,那條腿,完好無缺,沒有一點瑕疵。
她猛然拉起了顧妍妍的頭髮,一直拉到後面,顧妍妍哇哇的哭叫,她惡狠狠的拉著顧妍妍,“瘋婆子,你叫什麽?你看什麽?你瞪什麽?沒錯,沒錯,是我毀了你的臉,我才是那個老巫婆,那又怎麽樣?你這個醜八怪!!”
陸東寧的手更緊了,只是定定的看著她。
她似乎感到了那冰冷的眼神,回過頭來,看見了陸東寧,那一刻,她的手迅速的放開,然而,什麽都已經晚了,她雙手停滯在空中,去看自己的腳,最後,只是抬起頭,靜靜的看著他。
他一直以為,他們之間,七年的糾纏,今天總算是結束,這麽多年,他痛苦過,自責過,愧疚過,難捱過,今天,他娶了她,可以照顧她一輩子,用這一輩子,補償虧欠她的所有,他以為,這該是一個很好的結局,然而,現在,他隻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巨大的笑話。
他走到她面前,看著她精致的面孔,那是他所熟悉的,認識了七年的女孩子,她純潔,可愛,活潑,偶爾會撒嬌任性,但是,已經越來越成熟懂事,可是,看著面前的女孩,明明還是同一張臉,他卻只是覺得似曾相識。
他走過去,撫摸她的臉,顧妍妍還在下面伏在地上哭泣,她的臉很醜很難看,果然是個醜八怪,但是,這一切,都是出自面前這個美麗的女人之手。
他說,“蘇惠,我奇怪,明明追求你的是我,愛上你的是我,為什麽最後,你卻要這樣,這樣不遺余力的讓我屬於你。其實,你只要那麽勾勾手,那時的我,一定會乖乖來到你身邊。”
他的手指冰涼,她的臉孔冰冷。
他說,“但是你現在為了我,做出這麽多事情,你覺得,你死去的爸爸看到了,他會安心嗎?他會傷心嗎?你的腿什麽時候好的?所以,你忍著疼痛,忍著每一次治療的測試,我真發現我小看你了,你真的很會忍耐,你每一次摔倒,每一次出事故,你怎麽能對自己恨得下心?”
她只是面無表情,聽著這一切,隻好像在聽一個故事。
他哧的一聲笑了,“你還這樣費力的對付這些女人,對付顧家的姐妹,對付顧敏敏,你藏著她給我的信,是不是還說了很多難聽的話?蘇惠,我認識的蘇惠,是一個善良到,看到路邊被丟棄的寵物,都會眼含淚水的好姑娘,是一個在我家受了委屈,還會鼓勵我,安慰我的女孩子,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別人眼中的你,到底是什麽樣子。”
他說,“你那麽想跟我結婚嗎?你只是想跟我在一起嗎?好,我們現在已經結婚,走,我們回去吧,我們以後,就是被綁在一起的兩個人,再也不會分開……”
他拉著她出去,她磕磕絆絆的跟在後面。
她一路都低著都,就那麽,被他拉到了外面,陸東寧的人看到,都驚訝的嘴都合不上了,只是看著兩個人的表情,不敢說話。
他拉著她的手,貌合神離的兩個人,在陽光下,都顯得那麽低沉。
終於,她甩開了他的手,他回過頭,她低著頭,不看他的臉。
她長長的禮服拖在地上,引起了周圍人的目光,她肩膀耷拉著,風吹起她的發,原來偽裝的精致,終於凌亂,她說,“你走吧,我不會跟你回去了。”
他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她說,“我不會說抱歉,也從不覺得對不起誰,我會跟你離婚,不是因為你知道了這些,是因為……我不會再委屈自己……”
她說完,只是向後退去,然後,拖著長長的裙子,向遠處跑去。
他頓在那裡,一直看著那個女子逃開,這一次,她將徹底逃離他的世界,過去七年的牽絆,在這一刻,斷裂,過去七年的枷鎖,在這一瞬間,破碎。
2
邵安季嚴一起跑到了陸東寧面前,邵安說,“大哥,現在怎麽辦?”
季嚴說,“那還用問,趕緊去把嫂子找回來啊。”
邵安瞪她,“不是說要離婚了。還嫂子嫂子的。”
季嚴笑著,“哎呀,這個還沒成嫂子呢,我說的是咱們原來的嫂子。”
陸東寧微微皺眉,“可是,今天是她結婚……”
季嚴推他,“哎呀,大哥,你也知道啊,還不快去,去的再晚點,就要洞房了!”
陸東寧在那裡停了一下,真的可以去找她嗎?還來得及嗎?夏日蔓草叢生,陽光籠罩,野菊花有淡淡的幽香,那似乎是她的味道……
他笑了笑,從邵安手中拿過了車鑰匙,然後直接跳上了車。
邵安點頭,“其實看來看去,還是顧敏敏最適合大哥。”
季嚴說,“是啊,不管怎麽說,沒事還能幫大哥擋擋酒什麽的。”
“什麽啊。”邵安打他的頭。
*
陸東寧知道她結婚的地點,驅車快速的前往,遠遠便看見,碧草藍湖之上,那美麗的別墅,戶外的野餐婚禮,看起來很豐富,只是,未免有些寂靜,雖然他們的婚禮籌備時間太晚,通知的人也很少,但是,婚禮不該是熱熱鬧鬧的嗎?
他一個轉彎,將車停下,走過去,卻意外的發現,裡面已經沒有什麽人。
他帶著疑惑,走進去,地上還擺著桌椅,只是,已經有人在收拾,他說,“顧敏敏在哪裡?”
收拾的人抬起頭來,“什麽?這裡沒有這個人。”
怎麽會,難道他找錯了地方?
他說,“那黃石,黃石在哪裡?”
聽見黃石,收拾東西的人才抬起頭,指了指裡面。
他便越過了人,走進去,黃石坐在陽台邊的長椅上,他還穿著白色的禮服,只是,領帶松在一邊,翹著腿,看起來懶散的不像他。
而他的面前,正放著一條美麗的婚紗,輕盈如薄翼一般,躺在那裡。
他抬起頭,看著陸東寧,笑了笑,說,“你來晚了。”
陸東寧皺眉,“怎麽回事,顧敏敏在哪裡?”
他說,“她走了。”
陸東寧上前幾步,“她不是跟你結婚?難道……難道你們沒有結婚?”
黃石微微抬起頭,他的眼睛,透著絕望的灰色,徹底將領帶抽調,卻又換上了輕松的顏色,他枕著自己的雙臂,舒了口氣,陽光照在他白色的衣服上,他笑了笑,“我想要拚一拚,我想,她願意跟我結婚,然後跟我在一起,她總有一天會愛上我的,這個賭,賭注不大,我沒什麽可失去的,失去的,也唯有她而已。”他微微側頭,看著陸東寧,“她走了,我還沒上場,就已經失敗,她沒有給我下注的機會,她脫下了禮服,自己逃走了。”
不,他此刻不該有那種幸災樂禍的感覺,尤其,在黃石面前,他應該有勝利者的大度,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心情飛揚起來。
他笑了起來,說,“這樣,那,我要去找她了。”
黃石說,“去吧,祝你好運。”
陸東寧馬上向著她的家奔去,天氣很晴朗,他將敞篷打開,感受風中帶著夏日那熟悉的味道,將他籠罩,一切都太美好,美好到他忘了什麽,卻沒注意到。
來到她家, 他才發現,房門緊縮,她根本不在。
他敲她的門,沒人來應,他用他留下的鑰匙打開了門,進去,裡面白茫茫的一片,她的所有家具,都籠罩在白布下,她已經離開。
房間裡似乎還有她的味道,她走的並不久,但是,卻真的,已經走了……
*
夏日的余溫不能燒到這個小鎮,灰色的瓦房,帶著江南雨季一般的味道,四季如春,讓這裡變得更加迷人,朝陽落日,都有屬於這裡的味道,寧靜的小橋,垂著瓔珞的燈籠,她仿佛穿越古今的少女,梳著兩個小辮子,手裡拿著小籮筐,在河邊洗衣服。
這是黃石來到這裡見到顧敏敏時,所有的感受。
他終於看見她,便跑過去,叫道,“顧敏敏。”
她抬起頭來,對她微笑,那個樣子,像極了小時候的鄰家小姑娘,隔著牆頭,可以看見她晾衣服,但是,怎麽也觸摸不到。
他走過去,說,“好啊,你在這麽個寶地藏著,還想要藏多久?”
她挑眉,將衣服放下了,來到他身邊,“在這裡住一輩子也不會膩。”
他看著她,她皮膚變得很好,才多久而已,怎麽感覺,好像隔了幾十年了。
她打來電話的時候,他正在忙著去陪同去歐洲,但是聽到她的聲音, 就趕緊趕了過來,她說,不要告訴任何人,他聽了很溫暖,他怎麽會告訴別人,她不讓他來,只是覺得這麽突然走了,對不住那邊的人,她怕工作單位已經罵死她,封了她的檔案了。
他告訴她,你隨時可以回來,我幫你請了長病假。
她卻想了想,用慵懶的聲音道,還真不知道要不要回去。
她不回去,他就隻好來了。
幾乎沒有思索,他便背起了行囊,上一次這麽衝動,還是在上學的時候吧?坐在飛機上時,他這麽想。
他到了她的家,一個稱不上大的房子,裡面散發著木頭的味道,傍著水,打開木頭的窗,便能看見河流,上面有穿劃過,本地的賣魚郎叫賣著,她從後面走過來,“讓你不要來的,這裡沒什麽招待你的,隨便喝點吧。”她的杯子有點殘缺,她說,“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平時我自己直接用碗了。”
他笑笑,坐下喝水,水裡都是甜的,沒有漂白粉的味道。
她坐在另一邊的木頭椅子上,說,“現在……怎麽樣?”
他略略點頭,“都還不錯,你走兩個月,我們覺得時間飛快,你恐怕還沒感覺到。”
她松了口氣,說,“是啊,我覺得日子很慢,很悠閑,好像,都快要忘了什麽是工作了。”
他說,“你在這裡做什麽?”
她說,“不做什麽,就是偶爾去學校代課,然後跟鄰居的奶奶去山裡挖菜,回來買上跟雨,自己做湯,哎呀那個味道,鮮美的我想要把舌頭咬下來。”
周承建鄙夷的看著她,“看你說的,好好的美食節目變成了恐怖節目。”
她吐吐舌頭,不管他,外面有人叫,說要不要魚,她急急忙忙的拿了盆去買魚,他便站起來,繼續溜達,自製的架子上放著小玩偶,小根雕,她的床乾淨整潔,枕頭邊是她最近在看的書。
他翻起了書,注意到她的床頭,放著幾封信。
現在還有用這種信紙寫信的,倒是少見,他翻開一封,看見裡面的內容時,沒有微微的皺起。
那是給陸東寧的信,她寫的很婉約,卻很感人。
這時,她回來了,看見他,趕忙放下了魚,過來搶走了信,“哎,你這人,怎麽還看人家的隱私啊。”
他看著她,星眸裡,有惱怒,更多的是羞澀,他說,“你給他寫了,怎麽不寄出去。”
她說,“寫給我自己看的,不是寫給他看的。”
他說,“陸東寧沒結婚。”
她微微抬起頭來,卻又低頭笑了笑,“他有沒有結婚,已經與我無關,你要知道,我們之間的問題,不是結婚不結婚的問題。”
他說,“我不懂……”
她只是宛然一笑,回頭,說,“我給你做魚湯,你吃了就知道我沒有說謊,真的好鮮。又很便宜,可惜我不會游泳,不然我自己去捉,外面大娘家的五歲小孩都捉回來過……”
3
黃石晚上住在一個小旅館裡,白天,她去代課,他在小鎮裡隨意的轉轉,這裡很好,開發的不多,來的都是背包客,在山上,他找到一個老舊的郵局,可以寄平信,他想了想,偷偷進了她的房間,將信拿出來。
但是拿在手裡,他又覺得,自己不該插手他們的事,畢竟,有什麽問題,該他們自己去解決和領悟。
只是,看著手中的信,那少女情懷,讓人難以釋然,他還是將信放進了信封裡,寫上了地址,只是,沒寫寄件人。
等她回來的時候,還不知覺,大咧咧的說要帶他去山上。
到了傍晚,兩個人才下來,她收獲了一窩鵪鶉,說要拿回去養,他看著她,穿著打扮宛然一個鄉村小姑娘。
他笑了笑,說,“敏敏,明天我要走了,過幾天還要去歐洲。”
她點頭,“嗯,你忙就走吧。我也沒什麽時間陪你轉。”
他說,“你不回去嗎?”
她拽了根樹枝,看著落日西下,余輝將樹林渲染的美輪美奐,“在我還沒想明白的時候,我不想回去、”
他點頭,也不強迫她。
第二天,她送他出去坐車,他們要在這裡坐火車,去昆明,再換飛機,然後當天晚上九點到北京,長長的旅程,他卻覺得不虛此行。
他拍她的肩膀,“顧敏敏……你要保重,她對他笑,曬的有點黑了,但是氣色很好。
他再次走上孤獨飛旅程,回頭看著這裡,很不錯的小鎮,他想,等他退休了,一定要過來住,其實,他更想此刻就停下來陪伴她,但是,有些人可以停留,因為她狠得下心,有些人此生卻只能不斷的奔波在旅途中,而中途看著那些瞬間即逝的花花草草,可以欣賞,卻注定不能隨意摘取,很多東西,留著它在那裡是美麗開放,供他欣賞,不必去采,他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很多事情,顧敏敏注定要成為她的過客,他已經試過努力,所以,他並不後悔。
*
陸東寧剛從國外回來。
邵安陪同,季嚴來接機,他看見邵安的熊貓眼,對比自己的那一對,兩人相見,握手,無聲的哀歎。
自從顧敏敏消失,陸東寧變開始了無止境的工作,兩個月的時間,公司效益增加一倍,只是,員工哀歎不絕,叫苦連連,只是知道老總也是不眠不休的工作,以身作則,不好跟人抱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