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林筠堯,我是你的妻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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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先生,有位律師表示要見您。”
青白色的花崗岩窗台後,晨光熹微,落在褐色的地板上,如同無數跳躍的精靈一樣。
周衫畢恭畢敬的站在那裡,看著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輕聲提醒。
她的老板,林筠堯正翹著腿坐單邊椅子上,身上竟然披著天藍色浴袍,歪歪斜斜的,露出裡面顯得很精壯的肌肉,襯著蜜色的肌膚十分迷人,他頭髮上還滴著水,俊逸的臉頰棱角分明,銳利的線條,勾勒出那一雙冷峭的眼睛,此刻正顯出了幾分不耐和慵懶,一雙鳳眼微微眯著,望眼看去,更覺玩世不恭,單手夾著煙卷,垂在煙灰缸上,修長的指輕輕彈了彈,將煙灰彈掉,然後才抬起頭來,看來人。
然後,他嗯了一聲回應,隨即,就聽見高跟鞋篤篤的聲音傳來。
周衫看見來人,先是一愣,沒來得及說話,就見她對自己微微一笑,她走到了林筠堯面前,低頭翻了翻袖子,剛才一路趕過來,實在有些亂了,隨後,她用她一成不變的職業化的口吻,快速的對他說,“林先生,作為周曉曉小姐的律師,我為我的當事人,控告先生對我當事人采取了強製脅迫的方法,希望達到違背被害人意志發生性行為的行為,也就是通俗意義上的所指的強奸未遂!希望林先生能配合我的工作。”
她抬起頭時,見他已經站起身來。
那高大的身影,正背著陽光,陰影毫不客氣的灑在了容顏的臉上。
霸道的不可一世。
他側頭,淡淡道,“嗯,怎麽個配合。”
“相關證據我相信有關部門還在調查,我也會適時的送我的當事人去驗傷,等有了確切的結果我會聯系林先生,但是我想先提一下,因為林先生跟我的當事人,也算是公眾人物,如果這件事鬧大了,對兩位的形象影響都不太好,我看不如…”她沉靜的敘述著,臉上始終保持著淺淺的微笑。
他這才低頭,看著面前的女人。
她短發利落的垂在耳畔,一雙貓一樣的圓眼睛,清澈的眼底,帶著笑意,正不冷不熱的瞧著他,望著他的目光,卻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說話的口氣,那一身妝容,甚至是笑容裡不遠不近的疏離,都帶著那麽幾分職場中公私分明的味道。
正是他素來討厭的女人類型。
她這話說的很有技巧,先表示她有證據在手,即使鬧上法庭也是不怕的,再婉轉的說,其實也可以私下商議賠償。
看來是個聰明的女人。
他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容蔓延開來,眼中卻是一片火山熔岩般的溫度,看來火氣不小,“叫周曉曉是不是,她說我強奸她?但是我很疑惑,從昨天下午她進了我的房間,一直到今天早晨,沒有離開過,現在突然說我是強奸,期間將近二十個小時,她到現在才抽出空來報警,這麽說,我抱著她整整強奸了十幾個小時?”
旁邊的周衫聽了,都忍不住想要笑。
容顏卻沒什麽反應,仍舊木著一張似乎萬年都不會變的生冷面容,不想再跟他糾纏一樣,她雙手垂在面前,露出得意笑容,盡快用一句話結束了這次拜訪。
“關於您身體能力的隱私我沒興趣追究,我不過是善意的提醒一下林先生,如果林先生有任何異議,麻煩您的代理律師來跟聯系我,隨時恭候您的大駕!”
說完,她最後對他笑笑,然後,轉身不留痕跡一樣的瀟灑走開了。
他冷哼,不自量力的女人,隨即抽出了一根煙,點燃,轉身之際,卻聽見一邊已經沉默了半晌的助理周衫,小心翼翼的問,“二少,您不知道這個是誰嗎?”
“是誰?”他漫不經心的問。
“這位就是二少您昨天剛剛娶進門的少夫人…”周衫一臉汗顏的道。
手中還沒來得及放進口中的煙驟然的一停,短暫的沉默過後,他回過頭,看向那個已經消失在門邊的身影。
不可置信的表情,浮現在臉上。
“容顏?”
他不確定的問。
腦海中忽然閃現出那麽一幕。
“她是你妹妹,你怎麽這麽狠毒!”
“我這輩子也不想見到你,你給我滾。”
當年最後一次見面,他留個她那麽一句話。
時隔幾年再次見面時,她是他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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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是現在城市的唯一主題。
容顏回到事務所,順手跟幾個人打了下招呼,“大家早。”
“容律師早。”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隨意的翻了翻今天出來的報紙,然後就聽見一邊的李媛趴下來說,“哎,不是說請七天假,怎麽今天就來了。”
她笑笑,“在家沒事做就來了。”
李媛是個剛剛年過三十的美嬌娘,聽她這麽說,好心的囑咐,“做女孩子該對自己好一點。”
容顏隨意的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她也很想好好的休息一番,所以特意請了七天的假期去適應新的生活。
但是後來…
在腦海中回憶了一下糟糕的昨天,胃裡的痛覺似乎更明顯了幾分。
幾乎的習慣性的忍下了疼痛,只是微微皺了眉,找出藥片來,和著早已經涼透了的白開水吃下去。
就在昨天,二十五歲的容顏,嫁為人婦。
然後結婚的第三天,向自己的新婚丈夫遞交了一份傳票,她要告他強奸未遂。
第一次見林筠堯的時候,他就是這麽一副死樣子,高傲,無禮,看著任何人時,似乎都難以隱藏他骨子裡帶出來的那份自大。
他們這樣的家庭,從父親輩裡相熟也是非常多見的,來來往往,多少個像他這樣的少年,穿梭在容家的大廳裡,但是就是他,溫柔過她的青春,驚駭過她的歲月…最後…竟然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是十七歲的那年,非常清楚的記得是十七歲,因為那是她被容清華接回家裡的第一年。
容清華是她的父親。
十七歲時,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一個大官兒,有很大的權力,住很大的房子,有很多的傭人。
“顏顏,這是你妹妹。”容清華指著那個站在門口,抱著幾本書的女孩,對容顏說,“小毓。”
容毓,她的妹妹,如同她的名字一樣,她就是一個鍾靈毓秀的女孩,比容顏小一歲,卻是跟容顏完全不同的性格,她活潑開朗,喜歡笑,喜歡講話,所以只要是家庭聚會,她必定是家裡的主角。
比起來,容顏只會縮在沙發的最角落了發呆,既不會逗趣,也不會撒嬌。
所以,容毓本就是個比她更討人喜歡的女孩。
第一次見到林筠堯,也是因為容毓。
本來容家的女孩子是不能去前廳的,容清華總是在那裡會客,所以不想前廳會有吵鬧聲。
那天容顏下樓時,因為穿錯了容毓的鞋,被家裡的保姆訓斥。
保姆說,“外面來的孩子就是沒家教,鞋子也偷人家的,我真要去告訴先生,手腳不乾淨的人,怎麽能隨便進家裡來呢。”
容顏只是垂著頭,默默的聽著。
容毓在旁邊可憐兮兮的看著容顏,一直深切的對保姆說,“阿姨,阿姨,不是姐的錯,怪我不好,把鞋子放錯了地方…”
“小毓,你知道她媽是幹什麽的,她媽本來就不乾淨,生下的孩子能乾淨到哪去!”
因為這一句,容顏拿了一邊的煙灰缸,將保姆打的頭破血流。
容清華因此將她叫到了前廳,她看見,桂花樹的盆栽旁邊,站著個青年,當時他大概也不過二十來歲,薄唇,鳳眼,挑起眉時,樣子十分的妖孽,映襯著桂花的潔白的花瓣,他白淨的臉都毫不顯得遜色,一看,就知道是流連花叢卻從容不迫的男人。
當著外人的面,父親拿起鞭子狠狠的抽了容顏一頓。
容顏小時候比現在倔的多,硬是咬著牙不吭聲,打的到底疼不疼,容顏已經忘記了,只是後來記得,隔著春日不算太薄的絨褲,她的屁股都被打的腫了好幾天。
出去的時候,容毓一臉心疼的抓著容顏的手,說,“姐,你疼嗎,對不起,都怪我不好,才讓爸爸訓了你。”
雖然相處了幾個月,但是容顏沒來由的不喜歡這個妹妹,順手就那麽推了她一下。
誰知一個不小心,她就撞在了花壇邊上,撞破了耳朵。
容清華更是勃然大怒,上來就要打容顏,容毓血流的滿脖子都是,卻死死的抓住了容清華的手,不住的說,“不要打姐了,不要打了…”
她那時只是固執又冰冷的站在那裡,臉上,心裡,都沒有任何的表情。
那個男孩撞到了容家這一場鬧劇,他遠遠的看了容顏和容毓一眼離開,那臉上明顯的鄙夷和譏諷,讓容顏覺得十分不舒服。
容顏那時候自然沒有想到,八年後,她竟然會嫁給這個參觀了她狼狽的一天的男人。
時隔八年,林筠堯,這個名字A市已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林家的二世祖,林氏集團的擁有者。
在林氏,一直流傳著這樣一句話,誰也不要惹林總,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在A市也流傳著一句話,有逃得過警局追緝的犯人,絕沒有逃得過林二少手掌的女人。
正如當年給容顏的第一印象,這個男人,在內高傲自大,囂張霸道,對外美女環繞,花心無度。
在這幾年,他的名字早已與自己相隔千裡,他那麽高高在上,光芒四射,她若是站在他身邊,必定只是一個羸弱的螢火蟲,被他的光芒掩埋。
或許她表面一直欺騙自己,但是心裡還是在意,所以刻意的避免再與他相見,她還記得,他最後一次見她的那次,他說過,從此再也不要見到她…
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在昨天,卻成為將要陪伴她下半生的另一半。
其實一個月前,容顏才知道自己將要嫁給他。
是的,只是知道,只是被告知,沒有選擇的權力。
那一天,正是母親忌日,鋪著滿頭的雪花,她從墓地回到家的時候,父親正等在客廳裡,古樸裝飾的燈光照在他日漸蒼老的面孔上,只是這個年紀,於政壇來說正是活躍的年紀,因此日益增加的皺紋只是讓他看起來更加威嚴了起來,幼時他帶給她的那種難以抗拒的距離感,有增無減。
父親在跟她說起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已經預感到不太好。
父親難得的用一種語重心長的口氣說,“顏顏你也大了,工作了幾年了,許多社會上的關系,你也是知道的,這次林家有心跟我們聯姻,家裡現在就你這一個女兒,我跟你媽看著都挺合適。”
他口中的“媽”,跟躺在冰冷的墓地裡的那個母親,自然不是一個人。
容顏這個人就是這麽個性子,不喜歡的人怎麽也裝不出熱情非凡,所以聽著父親說話, 也是一直低著頭。
低頭是她進入容家之後的第一生存發明,不管發生什麽事情,她低下頭,就好像是站在另外一個世界一樣,外面發生什麽,都與她無關,低垂著的表情,可以隨心所欲,可以任意妄為,不用去管任何人的眼神,她可以做出鄙視的表情,可以討厭,可以厭惡,可以翻白眼,可以做任何容顏不能做的表情,所以這麽低著頭也成了習慣。
只是一聽到林筠堯的名字,她才忽然抬起頭來他雖然早已跟容顏分割到兩條路上去,但是他的名字卻永遠都撇不開,就算容顏不想見到,也總是被迫能看見。
就在最近,容顏還剛剛在被這個名字摧殘了一整個夏天。
傳言自殺身亡的著名影星劉子嫻,就是因為他才會想不開,於是葬禮當日,大批記者圍堵在林氏的門口。
他出現時,戴著大大的墨鏡,幾乎遮住了半張臉,穿著淡灰色西裝,黃色的領帶,單手插在口袋裡,在幾個保安的保護下,目不斜視的走向自己的邁巴赫。
跟她第一次見到了林筠堯,簡直是一個樣子。
樣子都是說不出的不可一世。
有記者瘋狂的擠進去,大膽的問,“請問林先生知道劉子嫻自殺的事情嗎,現在是要去參加葬禮嗎?”
他倨傲的看了記者一眼,然後用漫不經心的口氣,不急不緩的問了一句,“是誰?”
這兩個字,成功的佔據了第二天報紙的頭條。
同時,也將這個二世祖變成了花心冷漠的代名詞。
那一整個夏天,他的名字都不時的會出現在報紙電視上,讓容顏聽的偏頭痛都犯了好幾次。
容顏聽出了父親的意思,起身,果決的說,“我不嫁。”
父親又說了幾遍,其中不免要強調一下,這次聯姻的重要性。
然而容顏只是一句,“我不嫁。”
父親終於暴跳如雷,指著容顏的鼻子大罵,“你以為要是你妹妹在家,這種好事還能輪到你,你該知道你的身份!”
是啊,該記得,她從來不是這個家裡的人,她不過是他大發慈悲收養在這裡的私生女。
如果是幾年前,她脾氣暴躁,定會回他一句,“那我求你好心把我塞回肚子裡去啊。”
成為他的女兒,她一點也不稀罕。
但是現在,如他所說工作了幾年之後,終於還是磨平了棱角,學會了妥協。
“你還想要你母親能葬到容家祖墳的吧?容顏?”大媽的一句話,讓容顏停在了那裡。
母親從來是個嘴硬心軟的人。
又或許,女人從本質上都是這個樣子,嘴裡說著恨他,但是由愛而的恨本來就不夠堅決,所以到最後,仍舊想的,念的,都是那個負心人。
母親最遺憾的,便是此生都想著他,一生未嫁,但是到最後,卻還是進不了他的家門吧。
不得不說,還是女人,最懂得女人。
所以此生最懂得母親的,竟然是母親一生最恨的女人。
她回過頭,終是嫣然一笑,答應了。
這是她能為母親做的最後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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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結婚證書的日子,容顏一個人站在民政局民口,望著馬路邊爛漫的櫻花樹,正是春雨紛飛的浪漫日子,過往的新人攜伴相行,畫面生動的讓人心酸,她傻兮兮的拿著結婚證書,心終究還是涼了半截。
過了好久,林家的人才來,看著容顏一個人發呆,拉住了容顏不好意思的說,“二少太忙,說是來不了…”
管家察言觀色,看著容顏的表情,只怕惹怒了她。
然而容顏只是低聲的笑笑,說,“同意跟我結婚我已經覺得奇怪,這樣也好,我們要是見了面,恐怕以後你們都沒好日子過。”
見容顏笑的灑脫,管家才松了口氣。
這種商業聯姻也看的習慣了,結婚後各自還做著自己的事情,這叫婚後自由。
容顏說完轉身離開了這裡,頭也沒回一下。
是啊,他一早就討厭她,早就料到了這場婚姻的解決,從沒希望過,自然也就不會失望了。
這麽輕輕聳肩,她對著自己笑了笑。
風就繼續的吹,一樹櫻花的花瓣散在腳下,她低頭看著,墊了墊腳,終究還是沒舍得踩爛了那粉嫩的花瓣。
只是真的不在乎嗎?那又怎麽一大早等在這裡,等到幾乎天荒地老,只為了等一個笑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