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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不為妾》第124章
  第124章

  李念蘭一見著簡妍正坐在石凳子上,石桌上又擺放了她讓丫鬟帶過來的茶盅和攢盒,而自己身旁的丫鬟卻是端了茶盅和攢盒站在一旁跟個鵪鶉似的,渾然不敢上前一步。她一時隻覺得氣衝鬥牛,上前去就啪啪的對著凌雪和傲霜一人扇了一個嘴巴子,然後罵著:“你們兩個是死人啊?不曉得將本姑娘的茶盅和攢盒放到桌子上去,乾站在這裡做什麽?怎麽,也要本姑娘和你們兩個一樣,站在這裡賞櫻花的嗎?”

  偏生凌雪被她這一巴掌給扇的雙手抖了一下,一個沒拿穩,手裡的描金填漆小托盤就翻了,只聽得叮啷哐當一聲響,裡面的那兩隻甜白瓷茶盅就掉到了地上,摔了個粉碎。

  凌雪隻嚇的也顧不上滿地的碎瓷片,雙膝一軟就跪了下去,口中隻說著:“姑娘饒命。”

  一旁的傲雪並著幾個小丫鬟也忙跪了下來。一時場面極為的混亂。

  四月就有些看不過眼。

  這李念蘭明面上雖說是打罵自己的丫鬟,可其實不就是尋她家姑娘的不是?於是她便要上前去開口說得兩句。

  但是簡妍眼明手快的塞了一顆糖霜蜜棗到她的口中,然後對著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管這事。四月見狀,也便退到簡妍的身後站好了。

  李念蘭此時還在那裡不住的打罵著自己的丫鬟。郭丹琴在一旁見了,覺得她這樣實在是有些過了,於是便拽了拽她的袖子,隻低聲的勸說著她:“算了。”

  李念蘭卻是一甩自己的衣袖子,將郭丹琴的手甩開了,然後怒道:“我打罵自己的丫鬟,關著你什麽事?”

  郭丹琴被她這樣的一句話一堵,立時就紫漲了一張面皮,半邊身子都麻了。

  李念蘭慣常就是這樣一個火爆的性子,脾氣上來的時候,誰的臉面都不給。可以往她勸說著李念蘭的時候,她好歹還會收斂幾分,並不會將怒火波及到她的身上。但現下,她卻是當著簡妍的面這樣的……

  郭丹琴不由的就偷眼去瞥簡妍。

  但見她穿了杏黃緞面的玉蘭折枝圓領披風,桃紅百褶裙。鬢邊斜簪了一隻赤金點翠鑲寶石的鳳釵,長長的三股珍珠流蘇垂了下來,另一側鬢邊又簪了一隻赤金點翠鑲寶石的牡丹蝴蝶發簪,瞧著極是高貴。

  簡妍原本是一手拈了一塊龍須酥在吃,同時一手支了下頜,面上閑閑的一副看好戲的模樣,這當會她忽然瞧到了郭丹琴打量她的目光,於是她便歪著頭對郭丹琴笑了一笑,招呼著:“郭姑娘,要不要過來一起坐?”

  又揚了揚手裡的龍須酥,笑著說道:“這龍須酥滋味不錯,郭姑娘過來嘗一塊?”

  卻絕口不提要邀請李念蘭一塊兒過來坐的話。

  她這分明就是在激怒李念蘭。

  而李念蘭果然是上當了。

  她一面狠狠的拉著郭丹琴的胳膊,說著:“不許過去。”一面又上前兩步,伸手指了簡妍的鼻尖,惡聲惡氣的就道:“簡妍,我告訴你……”

  一語未了,卻被簡妍給笑著打斷了她的話:“二姐,瞧著你年紀也不大,可怎麽這般的記性不好?我現下可不叫做簡妍,而是李念妍。”

  都已經是鄭國公的女兒了,自然是要隨了李姓的,且還從了一個念字,所以她現下在外人面前便是叫做李念妍,而再也不是什麽簡妍了。

  李念蘭隻被她這一句話給堵的臉紅脖子粗的。片刻之後她才反應了過來,開口譏誚的說著:“你當真以為飛上枝頭就能變成鳳凰了?我告訴你,烏鴉就是烏鴉,就算是你得了一個國公府嫡出姑娘的名頭,那也不可能變成鳳凰的。再說了,天底下哪裡有這樣巧的事,那日你自己送上了門來,然後夫人就發現你是她當年失落的那個孩子,誰曉得你在裡面有沒有做什麽手腳?依著我說啊,你壓根就是冒充的。”

  簡妍聞言也沒有惱,面上依然是笑盈盈的,只是伸了手,閑閑的撥弄著面前的粉彩茶盅,一面就望著李念蘭笑道:“可是怎麽辦呢?你心中便是再如何的氣不忿,那現下我也是這鄭國公府裡唯一嫡出的姑娘,還得了個樂安鄉君的封號。”

  一面又挑了挑眉梢,笑吟吟的說著:“不過自然,若是二姐心中依然還是覺得我是冒充的,那這樣的話你大可以去對父親說上一說,也去對皇上說上一說,讓他們好好兒的再去查上一查。”

  誰敢質疑國公,特別是皇上說過的話啊?那豈非就是嫌腦袋在脖子上待的不耐煩了?
  而站在一旁的郭丹琴這時候仿似後知後覺的終於明白了一件事。

  眼前的這個簡妍,她再也不是那個在桃花林中任由她們開口譏嘲她滿身銅臭氣的商女了。她現下是李念妍,是國公府裡唯一嫡出的姑娘,而且還是皇上親口所封的樂安鄉君。

  李念蘭望著簡妍的目光於是就帶了很複雜的情緒。

  有同李念蘭一樣的不甘和嫉恨,可也有著恐慌和不安。

  她害怕簡妍簡妍現下會出手對她不利,畢竟依著簡妍現下的身份,她是有這個能力的……

  郭丹琴的鼻尖上冒了細密的汗珠出來,手心裡也潮了,隻緊緊的攥著手裡的手絹。

  她這樣忽青忽白的面色落在簡妍的眼中,簡妍自然是曉得郭丹琴心裡在想什麽。

  於是她便微微一笑,開口慢悠悠的叫著:“郭姑娘。”

  郭丹琴受驚的小兔子一般,抬了頭望過去,眼中是還沒有來得及掩飾下去的恐慌和不安。

  卻見得簡妍只是笑著同她說道:“這樣好的龍須酥,你不要來一塊嗎?”

  一面就示意站在一旁的聽楓拿了桌上的攢盒,遞到了郭丹琴的面前。

  郭丹琴原本是不想拿的。

  她曉得但凡是她拿了這攢盒裡的龍須酥,那李念蘭定然是會記恨著她的。可若是她不拿,簡妍說不定也是會記恨著她的……

  一面是李念蘭,一面是簡妍,郭丹琴隻緊張的手心裡潮的都要滴出水來一般。

  簡妍也不催促她,只是一面端了茶盅,閑閑的喝著裡面的茶水,一面扭頭望著下面的櫻花。

  雖然說起來是有點可恥,但是這樣仗勢欺人的感覺,似乎也很不錯的啊。

  李念蘭卻是在一旁氣的跟什麽似的。

  她一面喝叫著郭丹琴,不許她拿簡妍的東西,一面就伸手想來打聽楓手裡的攢盒。

  但聽楓退後了兩步,一臉肅色的說著:“二姑娘,鄉君面前,不得無禮。”

  話落,她又略微的提高了聲音,隻問著郭丹琴:“郭姑娘,你可要想好了。這可是咱們鄉君的一片好心,賞賜給你一塊龍須酥,你是接,還是不接?”

  聽楓是聶青娘特地的撥了過來給簡妍使喚的。來之前,她同聽桐、聽荷、聽梅、以及那十來個小丫鬟都是特意的被聶青娘和魏嬤嬤叫過去訓過了話的,隻說往後簡妍就是她們唯一的主子,一切都要聽簡妍的話,若是有膽敢胳膊肘往外拐,吃裡扒外的,先問問自個兒,是不是嫌腦袋在脖子上待的膩煩了。是以聽楓豈敢對簡妍不忠心?

  郭丹琴現下覺得自己就是被架在火上烤的羊,無論是翻面還是不翻面,總之都是要被火烤的。既然如此,那自然是兩害取其輕了。

  於是她便伸手自攢盒裡拿了一塊龍須酥,而後屈膝對著簡妍行禮,斂了眉目,低聲的說著:“謝鄉君賞賜。”

  簡妍回過頭來,對著她笑了笑,和善的說道:“郭姑娘不用多禮,請起罷。”

  郭丹琴低眉順眼的退至了一旁。

  李念蘭此時自然是氣的睚眥欲裂。

  簡妍竟然是這樣拿著她鄉君的身份出來壓人?可郭丹琴竟然這樣就對簡妍屈服了。

  李念蘭想罵,可是她又不敢。

  她縱然是再蠢笨,可心中也清楚,說到底簡妍也是個鄉君,如姨娘所說,那可是宗室爵,罵了簡妍,那就相當於是罵了皇家。可是不罵,心底的這股子憤恨之氣都快要把自己給炸裂開了。

  所以她也唯有伸手指著郭丹琴,怒道:“你,你,往後你再也不要過來找我玩了。”

  郭丹琴的心中一沉。

  方才她伸手拿了龍須酥的時候她就曉得,往後她定然是同李念蘭決斷了的。可是能有什麽法子呢?她萬不能因著李念蘭而去得罪簡妍啊。簡妍現下的身份,是李念蘭所不能比的。

  這時就聽得簡妍帶了笑意的聲音不緊不慢的響了起來:“郭姑娘,往後你若是得閑了,倒是可以來找我玩。”

  郭丹琴也不笨。她曉得簡妍之所以說這話,倒並不是因著真心的想交她這個朋友,而只是想氣李念蘭罷了。畢竟去年那會在桃林的時候,她可是同著李念蘭一起那樣的羞辱過簡妍,她就不信簡妍心裡會沒有疙瘩的。

  簡妍自然是心裡有疙瘩的。她自認自己並不算是什麽壞人,為著自己的前程利益可以不顧別人死活,冷心冷血的將別人踩在自己的腳底,可她也自認並不是什麽好人。像李念蘭和郭丹琴這樣曾經那樣的羞辱過她的人,她是沒有辦法做到什麽一笑泯恩仇的。

  郭丹琴倒還罷了,左右是不常見面的。可是李念蘭卻不一樣。

  同住在一個府裡,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時候多的是。她勢必要將李念蘭的囂張氣焰給壓下去,不能讓李念蘭每次見著她的時候都是那樣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她要讓李念蘭知道,現在她簡妍的身份是高於她李念蘭的。

  而李念蘭現下氣的面色都已經變了。

  從她到了這亭子裡之後,她就是一直站在這裡氣急敗壞的。但從始至終,簡妍卻是閑閑的坐在墊了秋香色蟒緞坐墊子的石凳上,面上帶了笑意的望著她。

  李念蘭真心是恨不能衝上前去,動手撕掉簡妍面上這像畫上去的笑意一般。

  可是她又不敢。

  簡妍的身後站了聽楓、聽梅和四月,還有其他的幾個小丫鬟。且若是她出手打了簡妍,這樣的話很快的就會傳到聶青娘和父親的耳中去。

  說起來畢竟是她動手在先的,且又是這樣的辱罵簡妍,便是父親再是寵愛她,可有聶青娘在一旁說話,想來她這一頓責罰定然是免不了的。

  李念蘭面上變幻莫測的神情落在簡妍的眼中,她便曉得,這李念蘭不過是隻色厲內荏的紙老虎罷了,她萬不敢將現下之事鬧大的。

  於是簡妍便起身站了起來,朝著李念蘭走了過來。

  桃紅色的百褶裙,底下的窄瀾上也是用了金銀絲線精心的繡了一圈精美的折枝玉蘭。走動之時,燦然生光。

  簡妍在李念蘭的面前站定,面上雖然有笑容,可若是細看,那笑容裡也是帶了幾分冷意的。

  “二姐,”她的聲音不緊不慢,隱約還帶了一絲笑意,“雖然我是得了個樂安鄉君的封號,但我總是想著,你我畢竟是姐妹,哪裡有讓你這個做姐姐的來對我這個做妹妹行禮的道理?所以妹妹我是從來沒有想過要在二姐面前擺什麽鄉君的身份的。只是一樣,我希望姐姐記得,無論前事如何,我現下是李念妍,是父親和母親的女兒,是皇上下旨所冊封的樂安鄉君。二姐若往後對著我的時候依然還是這般的頤指氣使,罵著我是烏鴉,說著我是冒充這樣的話,妹妹我可是會不高興的。到時少不得的就要用著鄉君的身份來壓一壓二姐了,二姐也不希望這樣吧?”

  “你,你……”李念蘭伸了手指著簡妍,隻氣的目瞪口歪的。

  簡妍卻是微微的歪了頭,對著她緩緩的綻放了一個笑容,慢慢的問著:“我怎麽?”

  心裡卻是在十分爽快的想著,我就是用了我鄉君的身份來壓你,不服你就來咬我啊。

  自然李念蘭是不敢真的來咬她的。

  她只是氣的要死,可偏偏又不敢真的對簡妍怎麽樣。

  若是她先前尚且還覺得簡妍是去年年初桃花林裡的那個商女,可以由著她嘲諷而也只是隱忍著不說話,可是現下,簡妍這樣的氣場大開,肆無忌憚的用自己的身份來壓著她。但偏偏簡妍說的每一句話明面上仿似都是在為著她好,為著她著想,讓人壓根就沒有法子來反駁。

  她氣的頭都痛了,但簡妍依然還是在笑著。

  “二姐,郭姑娘,”她笑的溫婉和善,溫聲的和她們說著,“這櫻花我已是賞過了,現下我要去我母親那裡陪她用午膳,就先走一步了。”

  話落,帶著四月等人,轉身就揚長而去了。

  婉姨娘正站在圓桌旁,服侍著鄭國公李翼用早膳。

  紫檀木圓桌上鋪了大紅銷金江牙海水如意雲紋的桌圍,正中放了一隻黑漆描金攢盒,裡面放就九槅糟鵝胗掌、蒸臘雞翅、十香瓜茄等諸多細巧果菜。旁邊又有一大盤子的八寶饅頭並著一大盤子的白糖萬壽糕。又有一碗八寶蓮子粥。

  那碗八寶蓮子粥李翼隻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皺著眉不悅的說道:“甜膩膩的,誰吃這個?另換一碗來。”

  婉姨娘便趕著讓丫鬟換了一碗玉田紅稻米粥過來。李翼這才就著那些醬菜吃了兩碗,又吃了四個八寶饅頭。那白糖萬壽糕卻隻吃了半塊就放下來了。

  想來也是嫌甜膩了,不愛吃。

  飯後小丫鬟端了水過來給李翼淨手。婉姨娘親自的自丫鬟手裡托著的烏檀木托盤裡拿了雪白的手巾遞了過來。

  李翼接了,隨意的擦了擦手上的水珠,然後複又遞給了婉姨娘。婉姨娘接了過來,放到了托盤裡,因又示意著小丫鬟全都退了下去,又讓柳嫂拿了上個月國公府進出的流水帳冊過來。

  李翼這時候已經是坐在椅中,手中拿了一塊雪白的布巾正在擦拭著一把劍。

  畢竟是上過戰場的人,就算這麽多年都是賦閑在家了,可當年金戈鐵馬,劍指叛軍的時光那始終都是無法忘卻的。所以他閑來無事的時候倒都會拿了布巾,仔細的擦拭著當年陪著自己上過戰場的這把佩劍。

  原就是鋥亮的劍身,但李翼依然十分寶貝的用布巾反覆的擦拭著。

  婉姨娘心裡有些害怕。

  這樣曾經被無數鮮血浸染過的長劍,縱然是現下劍身再是被擦拭的如何雪白,可依然還是有股無形的劍氣和迫人的寒意自劍身上四散了出來。

  婉姨娘每次看到這把劍的時候,眼中都仿似看到了有猩紅的鮮血自劍尖上一點一滴的滴落下來。

  她面色有些發白,但還是努力的定了定神,然後面上浮上了溫婉的笑意,捧著手裡的帳冊走到了李翼的身旁。

  “國公爺,”她平舉雙手,將手中的帳冊遞了過去,柔聲的說著,“這是咱們府裡上個月進出的銀項,您看看?”

  李翼卻沒有接這帳冊,反倒是有些不耐煩的皺了皺眉,說著:“內宅裡的這些小事你何必要過來對我說?這都是你們內宅婦人的事。既是讓你管家,那你自己看著辦也就是了。”

  李翼是從來不過問內宅裡的事的。便是他出去看中了什麽,也是從來不問價錢,讓身邊的長隨拿了,然後吩咐著店家來國公府裡支銀子就是。而聶青娘因著自己的身份出身,向來就是不屑於同婉姨娘爭論些什麽的,又因著身子不好,也不耐煩去管內宅裡這些繁瑣的事,所以這些年中也就由得婉姨娘管家了。

  婉姨娘自然是樂得如此的。她出身不好,又是個妾,哪裡有什麽嫁妝呢?可是她的三個兒女,李念蘭是寧王的侍妾,府裡日常要打賞人的,出手還不能太寒酸,她不貼補一些怎麽成?李敬新近在五城兵馬司裡謀了一個職位,平日裡的交際應酬哪一樣是不要花銀子的?李念蘭又是個喜歡買時新首飾做新衣裳的人,僅指著他們那一個月二兩銀子的月例怎麽夠?說不得她也就只能借著這管家之便,悄悄的落了些銀子下來,在外面置辦了一處田莊和兩處鋪子,補貼著自己兒女每日所需的費用罷了。

  現見得李翼這般說了,婉姨娘雖然是心中一喜,但面上也並沒有顯出來,只是依然柔聲的說著:“我曉得原是不該拿了這些內宅裡的瑣屑之事來擾了國公爺的清聽的。但國公爺畢竟是這國公府裡的頂梁柱,唯一的主子,所以縱然是曉得國公爺再是不愛聽這些,我少不得的也要過來對您說上一說。”

  她這一番恰到好處的恭維隻把李翼給熨帖的渾身哪裡都覺得舒爽。於是他便放下了手中的長劍,大馬金刀的坐在了椅中,面上含笑的說著:“既如此,那你說說,我聽著就是。”

  於是婉姨娘便委婉的說了這兩年田莊的收成沒有前些年好,鋪子裡的收益也略有些下降了,可這府裡二三百人的嚼用每日都是要的之類的話。

  “……近來我反覆算計了幾次,咱們府裡進的少,出的多,長此以往下去定然是不成的。所以我便想著要省儉些開支。像今年春日按例該做的衣裙首飾,我那日查看了一番衣箱衣櫃,見著去年的衣裙還是能穿的,首飾也有,於是我便沒有做衣裙打首飾。蘭姐兒那裡,我查看了一番她的衣裙首飾,雖說去年的都是有,但想著她是經常要出門見客的,所以還是給她做了兩套新衣裙,打了兩件時新的首飾。而夫人那裡,我想著她畢竟是正室,再怎麽省儉也是不能省儉到夫人的頭上去,所以夫人依然是按著往年的份例給她做了新衣裙,打了首飾,夫人也收了。前些日子三姑娘新近進府,我想著三姑娘這些年也是過得不容易的,更何況現下她又有了鄉君的封號,所以便給她做了六套春日的衣裙,又買了一匣子上好的時新首飾給了她。”

  李翼望著婉姨娘,見她穿著半新不舊的青碧色纏枝蓮花紋的披風,牙色的百褶裙。頭上也不過簪了支四蝶紛飛銀步搖,一支成色算不得好的碧玉簪子。於是他便點了點頭,說著:“我也曉得當家不易,這些年難為你了。”

  婉姨娘溫婉一笑,眼圈竟是有些泛紅了。而後她便溫柔的嗔著:“國公爺這說的是什麽話?我自然是想著要一心替國公爺分憂的。但管家這事,國公爺也曉得,正所謂是當家三年狗也嫌,背地裡總歸是會有人說我不好的。還希望國公爺聽了那樣的話時,心裡不要責怪我才是。”

  李翼就道:“這些年你將國公府打理的這樣的好,我都是看在眼裡的。你都這樣的賢惠了,若是有誰膽敢在背後說你的不好,直接拉了出來先抽了三十馬鞭子再說。”

  “有國公爺這句話,我便是在背後受了旁人再多的非議那也是值得的了。”婉姨娘輕輕的歎著。頓了頓,她又做了一副躊躇的神色出來,隻遲疑的說著,“有一句話,我不曉得該不該對國公爺說。”

  “說。”李翼豪爽的揮了揮手,重又拿了擱在幾案上的長劍,用布巾仔細的來回擦拭著。

  於是婉姨娘便溫婉的說著:“這幾日三姑娘剛回府裡,夫人心疼三姑娘這些年受的苦,讓三姑娘住了辛夷塢不說,還將那裡裝置的富麗堂皇。然後又給三姑娘做了那樣多的衣裙,打了那樣多的首飾,實在是奢華太過。可我也是不好開口阻攔的,畢竟論起來三姑娘這些年也確然是受了那麽些的苦,現下補償些也是應該的。只是,三姑娘畢竟年幼,這樣的奢華太過……”

  她這話原是說的含糊。並沒有主動的提及聶青娘給簡妍置辦的那些都是她自己的體己,反而是隱隱的有誤導李翼往聶青娘動用公中銀子的這意思上靠,畢竟她說了她是不好開口阻攔的這話。可是現下她和李念蘭都是在儉省著,她聶青娘和簡妍母女卻是那樣的奢華。

  但李翼聞言,卻是渾然不在意打斷了她的話,說著:“這事我曉得,青娘已是遣了魏嬤嬤過來同我說過了。給妍兒置辦的那些衣裙首飾,以及她住的辛夷塢裡布置的那些物件,原都是青娘的體己——她從娘家帶過來的嫁妝。那些嫁妝將來原也就是妍兒和信兒的,現下提早給了他們也沒什麽。這個你就不用干涉了。青娘自己的嫁妝,不說是你,我也是干涉不來的。”

  婉姨娘面上一片青白之色。

  最後她也不曉得自己到底是怎麽出了李翼的書房的。

  柳嫂扶著她的胳膊,見著四處沒有旁人了,方才輕聲的說著:“姨奶奶,這是怎麽樣的一回事?夫人平日裡最是個清高的,自己做什麽樣的事都是不稀得對國公爺解釋的,怎麽現下卻是特地的讓魏嬤嬤過來跑了一趟,說了這樣的事?”

  “我如何會曉得她忽然的就轉了性子?”婉姨娘伸手按了按額頭——她一直都有偏頭痛的毛病。當下她就懨懨的想著,怎麽簡妍一來這國公府,就有這樣多的事發生了變化呢。

  先是李念蘭的性子越發的暴躁了,現下連聶青娘這個向來不問塵世中事的嬌貴夫人也讓魏嬤嬤特地的來對國公爺說了這樣的事。

  她原本是想著,她說了那樣的話之後,國公爺就會前去質問譴責聶青娘一番的。依著聶青娘那高傲的性子,縱然那些都是她的體己,可她只怕也是不會開口同國公爺解釋半句的,反倒還會倔強的同國公爺吵架,說著他竟是這樣的不體惜簡妍那些年中受的那些苦,現下給妍兒的衣裙首飾和住處布置的奢華些了又怎麽樣呢?那原是她應得的。這樣他們兩個人之間因著誤會只會越發的鬧的不可開交,到後來的結果勢必就是聶青娘對國公爺越發的灰心,再也不想理這國公府裡的任何事,關起門來過他們母子三人的日子就好。而國公爺則是會對聶青娘總是頂撞惹惱他越發的生氣,連帶著對簡妍只怕也是會遷怒的。這樣一箭三雕的事,真真是再好不過的了。

  可是又哪裡能料想到,聶青娘那裡卻是一早就知會了國公爺這件事。

  婉姨娘就咬牙切齒的想著,這必然是簡妍從中作梗的。不然依著聶青娘的性子,必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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