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魚香樓慶功
趙秉鈞覺得這個林啟兆實在是不識規矩,在皇上面前竟然也誇誇其談,賣弄學問,當下對他多了幾分反感,偷眼一看身邊,卻見皇上倒是對林啟兆介紹的這幾道才很感興趣。“這個臭豆腐乾又有什麽名堂?”
林啟兆搖頭晃腦的說:“民間諺雲:臭南潯,辣烏鎮,因烏鎮人愛吃辣,南潯人卻愛吃臭味。這道臭豆腐乾可謂南潯菜的代表了。一般吃法有兩種:一種是臭豆腐乾用油煎,拌上甜蔥醬、蔥末等佐料即可食用:另一種是臭豆腐乾放入蔥、醬、薑末等佐料,隔水清燉,即成清燉臭豆腐乾、臭豆腐乾雖有臭氣,但吃起來香,其味甚佳。用南潯人的話來說,這才是純正的南潯風味。”
關緒清別有興致,夾起一塊臭豆腐乾放在佐料裡略微拌了拌,慢慢的放入口內咀嚼,隻覺得入口辛臭,但一番咀嚼下來,竟是越來越香,忍不住連吃了幾塊,還對著趙秉鈞,劉坤一等人道:“好菜,風味果然與眾不同,大家都來品嘗一下。”
大家都吃的舌底生津,不大一會兒,一盤臭豆腐乾就被消滅光了。
接下來,林啟兆又介紹了雙交面、繡花錦菜、薰豆茶、雙林姑嫂餅、定勝糕等南潯名吃。大家邊吃邊談,關緒清興致正濃,指點風月,笑談古今。
坐在下首的劉坤一和楊深秀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第一次和皇上同桌吃飯,兩個人拘謹的似乎連筷子都拿不穩的架勢,倒是站在一旁斟酒的小丫頭月兒,大而明亮的眼睛一直好奇的盯著關緒清。
看著事情都辦的差不多了,關緒清今日特意設宴,因這次江南的生絲大戰為林啟兆慶功。
見在座的人都是一副拘束的樣子,關緒清也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不好太過刻意,便將話題轉到生絲的收入上面,帳目還是要理清楚的。
說到生意上面的事情,林啟兆的頭腦頓時又比方才清明了許多,也不再像剛才那般的手足無措,略一思索,便條理分明的陳說起來。
這一次生絲上面的收入,支出十萬用於賠償砍桑樹的錢,又償還了遠東股份公司的貸款,和皇上的內幤錢,再拋去倉儲、運輸、利息等各項開支,以及這次報效皇上和勾兌國輔大臣等人的費用,最後剩下了的錢,是七千九百萬元。
做皇上是不算細帳的,但林啟兆說的數目和他自己估計的差不多,關緒清不露聲色的看了一眼林啟兆說道:“這次你和你們林家出力不少,也擔了不小的風險,朕的意思,這賺來的錢你們林家分一半的利潤,如何?”
“臣和林家一分錢都不要。”林啟兆斷然說道。
關緒清略微有些驚奇的放下酒杯,卻不說話,只是靜靜的望著林啟兆。
“以前都是洋人欺負我中國的商人,屢屢打壓蠶食,我們實力弱小,處處受製於洋人倒也罷了,可卻並非毫無還手之力。這次和洋商的這場生絲大戰,皇上隻用了小小的一點手段,就讓洋人俯首帖耳有苦難言。看著那幾個洋人和草民簽協議的時候,滿臉的無奈和茫然,草民心裡是從未有過的開心痛快不怕皇上笑話,錢雖然是好東西,但是林家以錢莊起家,來往銀兩無數,我林啟兆還從來沒有把錢放在眼裡。”
說著,林啟兆忽然站起身來,輕整衣冠肅然跪下說道:“好男兒就該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情,草民不要銀子,草民要的就是跟隨皇上,但有所命,不計生死。”
關緒清指著林啟兆笑道:“你小子真是個猴精的主兒。嘴上說著不要錢,但你明知道跟著朕將來會有數不盡的錢讓你賺。”關緒清一句話說得眾人都不禁莞爾,林啟兆也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道:“草民不是這個意思。”
關緒清收起笑容,舉著酒杯正色說道:“這次生絲之戰,不過是行險賭博,可一而不可再。洋人也不是傻子,明白過來後就不會再上這樣的當了。眼下帝國經濟還是處於起步階段,僅僅靠這樣的手段是無濟於事的。正因為咱們不懂經濟規則,才屢屢被洋人牽著鼻子走,朕也沒有時間去徐圖為之,只能下猛藥,用重錘。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個天就是國運,朕賭的就是這個國家幾千年傳承的國運氣數,終將有涅盤重生之日。這才是真正的生絲之戰(生死之戰)!兩位可願意跟著朕去賭一把?”
眾人心中忽然間有一股熱流翻湧欲出,卻又怔怔的說不出一句話來。彼此相視一眼,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關緒清仰手將杯子酒一飲而盡,肅然說道:“振興國勢,首在經濟,江南是國家賦稅根本,朕想在江南大展拳腳,子華這樣的人才必不可少,你有什麽想法,今天盡管暢所欲言。”
林啟兆眉頭一仰,朗聲說道:“想要整肅江南的經濟,僅憑草民一人是斷難做到的。草民這次和洋人做生意,也頗有些感悟,我們之所以處處被洋人算計,受製於人,不僅僅是國力衰弱,經濟落後,還有一個原因是江南的商人們目光短淺,各自為戰,形同散沙,倘若能夠聯起手來對抗洋人,未必不能有所作為。所以,草民思忖著從今而後,聯絡江南的望族,像上海那樣成立一工商業者聯盟組織,專做茶葉和生絲的買賣,這兩項是江南經濟發展的要務,草民算過了,僅這兩項每年的貿易額就達到一億七千萬。如果今後洋人在市面上買不到茶葉和生絲,只能從聯盟團體中購買,洋人再想要控制價格任意擺布,恐怕就做不到了。只是”
林啟兆遲疑了一下,見皇上正望著自己,便又接著說道:“真要做到如此,僅憑商人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必須要朝廷的支持,所以草民想要皇上給一個督辦江南經濟的名義,以官商督辦或者官商合辦的方式去開辦商行,這樣既免去了的掣肘,又能減少江南商人們的顧慮,便於籌措資金。”
林啟兆的話還沒有說完,關緒清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不過是想搞壟斷經營,大約是這次做生絲買賣嘗到了甜頭,只是卻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樣。
關緒清低著頭沉思了一會兒說道:“雖然難度很大,但是也先可以試試,你想要的名義,回頭朕就讓內閣擬旨。不過朕也有一些想法,今日也敞開來和你聊聊。你想想曾經衣被天下的江南布業,為何會短短十數年間就被衝擊的七零八落?這其中也有一個道理,貿易只能濟一時的緩急,實業方能救國。但更重要的一點是時勢,世界時勢,過去中華大國不懂時勢,不務時勢,才導致和世界的發展脫節,江南布業也是由於沒有契合時勢的發展,你想想人家英國早已實現了機器織布,而江南還固守著手工織布,花色單一,產量蕭條,遭到衝擊是必然的啊。”
林啟兆一驚,有些錯愕抬頭望著光緒,遲疑了一會兒頓時明白過來,躬身說道:“草民明白皇上的話了。”
坐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楊深秀,站起身來舉著酒杯說道:“皇上天縱英才,國家振興指日可待。”
關緒清看了一眼楊深秀,這小子什麽時候也學會拍馬屁了?心中不覺啞然一笑。
正在這時,趙秉鈞手下一名少校級軍官急匆匆跑上樓來,把一封電報交到了趙秉鈞手中,趙秉鈞一看電報,登時就變了顏色,不敢繼續看下去,趕忙把電報呈給了皇上。
關緒清展開電報,仔細端詳起來,看罷之後,“啪”的一下往桌子上一拍,突然仰面大笑,在場的眾人都被皇上的舉動搞的莫明其妙,紛紛把目光投向了趙秉鈞,趙秉鈞衝著眾人搖了搖手,意思是我也不知道。
關緒清把電報交還到那個軍情人員手中,那個特工眼明手快,當即一支紙媒把這封電報燒了個精光。
此時的江南雖然已過了晚冬,但春寒料峭,偶然透進來一絲春風卻也透心涼,但魚香樓屋裡卻是溫暖如春。
關緒清滿面紅光的說:“昔日古人以漢書下酒,今天咱們就以南潯古菜和江南風月下酒,自是別有一番滋味。”說著,他端起酒杯道:“這第一杯酒為了此次生絲之戰擊敗洋人。”
關緒清一飲而盡,又說道:“這第二杯酒,為了江南絲商從此聲威大震。”說罷,又是一飲而盡。
“這第三杯酒”關緒清把目光投向窗外的雲水一線之間,道:“為了歐洲戰場上浴血奮戰的將士,乾!”
觥籌交錯之間,關緒清已經有些醉了。
巴黎,位於巴黎香榭麗舍大街東端的法國官邸愛麗舍宮,法國第三共和國總統弗朗索瓦菲利福爾面色沮喪的坐在會議室中央,內閣總理白裡安到內閣各部部長一律都陰沉著臉,沒有一絲喜悅之情,在他們的對面則是以總參謀部部長兼前線總指揮官的霞飛將軍和他的部下們。沒有人再發怒,因為憤怒對於目前的結果來說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