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黃金大戲院
在此之前,趙秉鈞已經派人先預定好了前排的一個包廂,來到這裡時,瓜子、糖塊、手巾板兒、茶水、點心等物都已預備齊全。可見黃金大戲院能夠做到今天的規模絕不是一兩句話能吹出來的。
此時,戲還沒有開場,台下不斷有觀眾走進來,到處都是喊聲、叫賣聲、問候聲此起彼伏,樓上樓下的手巾板兒上下翻飛,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到了雜貨場子,但戲園子都是這樣的,越是這麽嘈雜,人們就越喜歡來這兒,中國人都喜歡圖個人氣兒。
坐定之後,趙秉鈞想著今天的戲折子,悠閑的品著茶水,時不時向台下看上兩眼,心裡甭提多舒坦了。
“局長,有人想見您。”隨從湊到趙秉鈞耳邊說道。
“見我?”趙秉鈞馬上提高了警惕,自己來時並沒有大張旗鼓的,怎麽會有人認出自己來了?“是誰?”
“他隻說自己是審案的夏都監,是您的晚生後輩。”
趙秉鈞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他啊,請進來吧。”
功夫不大,門簾一挑,一個赤紅面的身材高瘦的年輕人走來進來,對趙秉鈞躬身施禮道:“學生拜見局長大人。請恕學生多有唐突了。”
趙秉鈞起身笑道:“受之,原來是你,你這雙眼可是煉成火眼金睛了,黃金大戲院烏烏泱泱上千號觀眾,你怎麽偏偏就認出是我來了。來來來,坐下說話。”
要知道在趙秉鈞面前能夠自稱學生的可不是什麽等閑之輩,這個年輕人叫做夏康壽,湖北武漢人,世家子弟,父子兩代翰林,曾經中過舉人,次年中了進士,入翰林院任編修。後來,由於品學兼優被帝國教育部派赴美國考察政治,接受西方政治思想。學成回國後正逢湖北成立諮議局,當選為副議長。後又出任湖北政事部副部長,後任都督府顧問。當年,帝國安全局正值初創時期,趙秉鈞到湖北考察軍情建設,夏康壽全權負責這位局長的接待考察事務。趙秉鈞盤桓了一段時間之後,發現這個夏壽康為人剛正清廉,工作能力又極強,而且平素不喜交遊,最痛恨官場的不平之事。於是便對他非常讚賞,一紙信函,把夏康壽推薦到了北京政務廳,做了一名政務使,專門從事司法調查工作。其時正值關緒清大力推行新政時期,鑒於當時吏治松弛腐敗,關緒清非常重視政務廳等司法部門,也曾經多次視察北京政務廳,對夏康壽也親自接見過,並對其不畏權貴的作風提出過表揚,還屬意夏康壽要繼續大力整頓北京官場的不良風氣。夏康壽由於受到趙秉鈞的推薦到北京任職,認為趙秉鈞對自己有知遇之恩,因此一直都對這位局長敬重有加,以師長相稱。兩人雖然為了避諱官場的閑言碎語,過從不是甚密,但心裡一直都走得很近。
趙秉鈞知道夏康壽的愛好比自己還少,今天在這裡遇到他,趙秉鈞自然覺得有些意外。
坐定之後,夏康壽笑道:“趙大人,別人認不出您,學生和您相識了五年,怎麽能認不出來呢?再者說,您打扮成教書先生的樣子,可身邊還帶著兩個保鏢,這其中緣故只要稍稍推想一下也就會有所領悟的。”
“受之啊,這個倒還不是主要原因,主要還是因為你是搞司法調查的,我看這幾年把你歷練的,就是一隻蒼蠅飛過去,你都能看出公母來。”趙秉鈞玩笑道。
兩人隨即大笑起來。
趙秉鈞很快收斂了笑容問道:“受之,你一向不來這種地方的,今兒個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夏康壽面色一凜,放低了聲音說道:“大人,實不相瞞,學生此來不是為了瞧戲,而是有公乾。”
“哦?你這個肅政史也真算是勤勉,都公乾到戲園子來了。呵呵”
“趙大人有所不知,最近一段時間,學生風聞北京南城一帶出了一個有名的公子哥,他對這一帶的會館、堂子強征地稅,還霸佔兩家婦女,欺侮商販,打死打傷人命不下十幾條,人們對他又氣又怕,背地裡給他起了個綽號,叫做京城南霸天!”
“在京城這天子腳下,竟然也有這樣的事?真是反了。這個人是誰?”
“此人名叫王珂,提起他的名字自然沒有多少人知道,但提起他老子的名字,在皇城可是大大的有名啊。”
“他老子是誰?”
“就是北京警察廳總監兼北京市市長王治馨”
趙秉鈞面色凝重,倒吸了口氣,在北京有誰不知道他王治馨的,他在北京境界混跡多年,現在統管警察廳,也就是皇城裡幾乎所有的社會治安力量都把持在他的手中。曾經聽說這個人平日裡就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但王治馨並不在帝國安全局治下,自己也就沒必要過問他的事情,況且王治馨這個人在官場上一向很油滑,只要是官階比自己大的,他總要找到機會和這個人套套近乎,因此,京城的王公大臣們很多人都收受過王治馨的禮物,或是與王治馨過從不淺。王治馨除了手腕靈活之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因為他是袁世凱的親信。有人說,王治馨是袁世凱的妻弟,也有人說當年袁世凱在朝鮮做幫辦的時候,王治馨就曾跟隨在左右,形影不離的保護袁的安全,深得袁世凱信任和器重,後來袁世凱大力推薦,王治馨才官途坦蕩,一路做到了如今顯赫的位置。
原本單是一個王治馨,即使他官做得再大,趙秉鈞也絲毫不放在眼裡,但他不得不顧及袁世凱的面子。袁世凱是什麽人?新加坡總督,掌管著亞洲的生命線,帝國的出海口,馬六甲海峽,手中掌握著新加坡的軍政大權,在皇上面前都說一不二,在北京遍布著他的黨羽和親信,論手腕論能力論地位論頭腦都是當今官場上數一數二的人物,除了皇上能令他懼怕之外,還沒有一個人能被他放在眼裡的。袁世凱身在遙遠的新加坡,自然要在北京城大力安排自己的親信和耳目,隨時掌握京城甚至皇上的動態,做官的要是不關注不了解皇上,這官兒是做不踏實的。
趙秉鈞沉吟不語,似乎在想著心事。
夏康壽續道:“我早就接到許多百姓對於王珂的投訴,這個小子仗著自己老子的勢力,在南城一帶無惡不作,劣跡斑斑,因此,我明察暗訪,已經收集了他的不少罪證。今天聽說他要來黃金大戲院聽戲,說不定還會搞出什麽名堂來,因此我專程過來查看。沒想到遇到了趙大人。”
“原來是這樣”趙秉鈞似笑非笑的看著夏康壽,說道:“你可知道王治馨在北京警界一手遮天,有著很深的官脈,你打算動他兒子,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搞不好會死人的!”說到最後,趙秉鈞的語氣突然加重,臉色顯得異常嚴肅。
夏康壽哼了一聲,說道:“職責所在,即使上刀山下油鍋,學生也在所不辭。我還記得想當年您推薦我到北京肅政廳工作時就曾對我說過,北京的水很深,牽一發而動全身,要我處處小心謹慎。我還記得當年皇上視察肅政廳時親口對我說,要我不管對誰都決不能手軟。我夏康壽雖然官小職微,但不敢有負皇上的重托,也不敢有負大人的栽培和知遇之恩,職責所在,義不容辭。我要為北京老百姓鏟除掉這個眼中釘!”
夏康壽說著話時正氣凜然,連趙秉鈞都不禁佩服,心中油然升起了敬意,但同時也為夏康壽擔心。
夏康壽把聲音放低又說道:“趙大人,學生此行一是為了王珂,第二也是為了王治馨而來。”
趙秉鈞眼睛登時就瞪圓了:“王治馨怎麽了?莫非他也有問題不成?”
“何止是有問題,據我目前掌握的情況,王治馨把持北京警界多年,又是北京市市長,有著極其嚴重的貪汙受賄之嫌啊。”
“哦?受之,你越說越玄了,今天這件事你給我說說也就罷了,千萬不能隨便泄露出去。”
“大人,沒有把握學生也不敢這麽說,據我所知,王治馨調任北京以來,提拔任免官員已經列出了詳細的價目表,想當什麽官兒,只要按照這個價目表上的規定把錢足數交給王治馨就可以了,他擔任北京市長以來,下轄的二十三個縣,所有縣長一級的官員全部給他送過巨額的財物,這還不算,每到逢年過節或是遇到王治馨過生日,官員都要到他家去送一筆巨款,誰要是不去的話,很快就會被免職。北京市目前所轄二十四縣,除一個縣長因有親王后台得免之外,王治馨上任後居然收取了二十三個縣長的賄金,每人孝敬幾千,其贓款一次就可達五萬以上。在這樣短時間,在天子腳下,這樣大規模受賄,即使在前清二百余年之中,也是鮮有所聞。王敢於如此為之,一是因為其強大的警務司法背景,自以為有所恃;二是因為他是袁世凱的親信,自認為有強大政治後台。最後,據說袁世凱的大公子袁克定的開銷王治馨以公款支付甚多,自籌資金可謂通天有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