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人煙罕至。

  李葉不記得自己為何會來此地，以他的性格離開侯府必然會有人跟隨，除了那一晚外他幾乎不會選擇單獨行動。

  “撞鬼了。”

  他壓根沒有去理會湖畔邊垂釣的老頭，而是選擇返回馬車，解開韁繩騎馬離去。

  只要此地距離京城並不遠，走出這片林子沿著小道就能回去。

  “果然，沒那麽容易。”

  計劃很好可很快李葉便發現現實比較骨感，當他想要返回馬車時，走了一段距離發現自己再一次來到了湖畔邊。

  視線內還是那個安安靜靜坐在湖畔邊垂釣的老頭，像是剛剛他從未離開。

  “鬼打牆？這是不想讓我離開？”

  李葉四處張望，環境確實不錯但他現在沒心情欣賞，他大概猜到了自己遇見了什麽，只是他這個人脾氣通常而言吃軟不吃硬。

  轉身回去既然沒用，那他直接來到了湖畔邊，老頭還在那邊垂釣，仔細一看甚至還在打盹兒，腦袋有一搭沒一搭的打著瞌睡。

  那魚竿握在老頭手中，一根魚線垂直落水，光造型說實話就不是很專業。

  “逼格比起薑太公差遠了。”

  李葉心中默默下了個定義，然後從老頭身後朝著另外方向過去，回去不行他就試試另外的路，然而便發現果然也是行不通。

  因為他再一次來到了湖畔邊，視線內仍舊是那個在打盹兒垂釣的老頭。

  所以拍屁股也能猜到這老頭在等他，可這種約他見面的方式講道理，他並不欣賞。

  來到老頭身邊，這一次李葉沒有像之前兩次那樣轉身就走，而是一屁股坐在了老頭身旁，也不怕地上髒，拍了拍直接坐下，饒有興趣的……

  開始看老頭釣魚。

  不就是釣魚嗎，他能看幾個小時不膩，不只是釣魚，什麽鍛刀啊，修驢蹄子之類的他其實都能看很久不膩。

  兩世為人這點定力他還有，老頭不開口，他同樣不開口。

  “小友也對垂釣有興趣？”

  終於不知道過了多久，垂釣老頭緩緩睜開眼眸，嘴角含笑著問道，目光也是第一次正眼看向了這個年輕人。

  “還行吧。”

  李葉點了點頭，瞥了一眼老頭身邊的魚簍，什麽話也沒說，可仿佛又說了些什麽，一條魚都沒，菜鳥。

  他知道這老頭垂釣是假，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懶得點破。

  老頭聞言笑道：“小友之前從老朽身邊路過，最後還是返回，果然身具慧根。”

  還能這麽給自己臉上貼金？李葉感覺歎為觀止，然後直接搖頭：“老頭，一直以來我覺得自己的臉皮就夠厚了，沒想到和您老一比，還是略有不如。”

  拱了拱手，“自歎不如，佩服，佩服！”

  那是他自己回來的嗎？
  那是被強行拉回來的，不是他自願的！

  “小友兩次從老朽身旁過，最終還能回到這裡，就證明小友身具慧根，與老朽有緣。”

  得，他白說了，笑了笑：“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您老讓我明白了這個道理，確實佩服。”

  他能有慧根？
  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有，沒必要強行給自己臉上貼金，真要說他哪方面做得好大概也就是來京城的路上，騙到了娘子那樣的天仙。

  除此之外，李葉不並認為自己有什麽過人之處。

  “老朽在此垂釣，小友會出現在這裡，便是一種緣分。”

  垂釣老頭含笑出聲，一身打扮倒也像是隱居在山林間的雅士高人，一頭銀發和白胡子確實比上聖院那個老頭更像得道高人，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老夫是高人’‘老朽是神仙’的氣質，就差沒有攤牌明言了。

  李葉聞言也沒否認，而是撿起地上一片碎石，眯著眼睛找準角度，然後揚起手找了下小時候的感覺，朝著湖面狠狠的扔了出去。

  “一，二，三，四……”

  那碎石在湖面一路彈跳，最終足足彈了十多次才最終沉入水中。

  “才十七下，太久沒玩稍微有些生疏了。”

  這可是他小時候經常和小夥伴們玩的遊戲，可惜隨著年齡的增長很多都被塵封起來。

  垂釣老頭嘴角微微抽搐，卻沒有打斷李葉宛如孩童般的舉動。

  “其實角度很重要，出手的力度，還有碎石的形狀都會影響，老頭你說呢？”

  李葉拍了拍手，也沒繼續玩下去，轉頭看著從剛剛就在那裡故作高人模樣的垂釣老者，笑著說道：“您老找我來，不會是想讓我陪您一起垂釣那麽簡單對吧？”

  環顧四周，真的是青山綠水，一片祥和安寧，環境優美不失為世外桃源，可惜這一切……

  “如果我沒猜錯，這裡並不是在現實，雖然不知道您老用了什麽方式將我帶到了這裡，但有什麽話還是攤開來直接講比較好，這麽神神道道拐彎抹角，您老不覺得累，可我覺得無趣。”

  他剛剛就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落入一個幻境，或者某種陣法……

  總之他兩世為人，今生所身處的世界連仙魔妖鬼這些存在都稀疏平常，那落入幻境，甚至夢境之類的不科學遭遇，反而在情理之中。

  他娘子還在他面前施展過一手法則空間，宛如一個獨立於外的小世界，他好歹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可不是那些普通的凡夫俗子，是有眼界的……嗯，還是凡夫俗子。

  “小友聰慧。”

  垂釣老頭笑眯眯的並未否認，不過嘴角還是抽了一下。

  這小子，就不能配合一下？
  “聰慧談不上，見多識廣罷了。”

  李葉聳了聳肩，誇他聰明雖然很受用，可他有自知之明，他離聰慧有些差距，用楚軒大校的話來解釋，不過就是凡人的智慧。

  “我家中娘子曾施展過一種手段，叫做……嗯，法則空間？這裡應該差不多對吧？”

  一草一木，山水風雲，一切都那麽真實，所以這仙人的法術確實不是凡人能夠觸及，李葉不得不承認曾經有人說過科學的盡頭是神學，他沒資格去評論是非對錯，但好像也有那麽一些道理。

  “那小友倒是有一位賢妻。”

  垂釣老頭再次笑眯眯的說道，並未否認李葉剛剛的試探，雖說那試探已經很明顯，明擺著就是在暗指他的身份。

  “何止是賢妻，還是仙妻，我說老頭，閑扯了那麽久，也該說正事，開門見山吧，別兜圈子了。”

  又不是膚白貌美大長腿還胸懷偉大的仙女姐姐，實在不行那種妖嬈勾死人不償命的妖女他也能接受。

  一個滿頭銀發白胡子的老頭，他是真的沒心情跟他閑扯下去。

  “小友可願拜老朽為師？”

  垂釣老頭保持著釣魚的姿勢，笑眯眯的將今日來見的目的說出，這小子一點都不配合，難道真的是太久沒出來走動，如今的世道和他記憶中的出現了很大的偏差？

  “拜師？您老早說啊！”

  李葉翻著白眼，這老頭裝逼那麽久，扮作高人在這裡半天，還不如直接道明來意乾脆利落，兜兜轉轉還不就是想要收徒？
  “那小友意下如何？”

  他不要面子的嗎？
  “那我，考慮下？”

  李葉想了想也沒拒絕，他又不傻，眼前這老頭看著就像是真正的得道高人，比上聖院的石院長高明了不少，按照常理來說遇見這種好事，他會很樂意的接受。

  畢竟前世博覽群書，那些玄幻仙俠小說中的主人公，大多都會選擇拜師，奈何他現在有其他選擇，家中娘子是半聖大佬，拜師旁人不如跟著娘子修行。

  “小友可知老朽身份？”

  垂釣老頭笑眯眯的問道，嘴角也不知道第幾次抽搐，這世道變了啊，是他沒能展示出仙人風范嗎？

  什麽時候收徒居然還得等徒兒考慮？

  以前真沒這種經驗啊。

  “您老的身份？”

  李葉聞言抬頭看了眼，然後咧開嘴聳聳肩，“聖人？”

  垂釣老頭：“……”

  這小子知道居然還說要考慮考慮？這性格……比他那幾個徒兒有意思多了。

  “看來確實是聖人，按理說聖人收徒，任何人都會歡天喜地，可不好意思我這個人脾氣比較怪，也不相信天上有餡餅能砸我頭上，您老是聖人，卻跑來收我為徒。”

  靠！
  還真是聖人！
  他剛剛就只有懷疑，然後隨口一問而已。

  沒想到是真的。

  難怪了！

  能無聲無息將他綁來，娘子可是半聖，天下什麽人能夠在他娘子眼皮子底下抓他離開？

  只有聖人了吧？

  “如果我沒認錯，您老就是上聖院……不對，仙宮之主，同時也是我那位娘子的師尊無疑了吧？”

  聖人嘛，天下有六位。

  會在這個時候跑來找他，還如此熟悉的裝逼風格，綜合分析推敲下，倒也不難得出結論。

  唉，終於見長輩了。

  他與娘子成親半年有余，的確還沒見過娘子的娘家人。

  眼前老頭既然是他娘子的師尊，那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也算是見嶽父了吧？

  娘子的父母？大概率早掛了……

  “晚輩李葉，拜見前輩。”

  朝著老頭行禮作揖，並非對方是聖人，僅僅只是身為娘子的夫婿，見娘子這邊的長輩，禮數總要有，不能忘。

  “小友果然很聰慧，也身具慧根，那你可願意拜老朽為師？”

  垂釣老頭笑眯眯的繼續舊事重提，其他話沒機會說了，眼前這小子比他想的要聰明得多，也油滑的很，完全不給他裝的機會。

  精心選擇的此處相遇，看來沒能如他所願。

  “有好處嗎？”

  聖人要收徒，確實沒必要拒絕，這可是天下僅有的六位聖人之一，是比他娘子還厲害的存在，這靠山誰會拒絕？

  李葉還是多嘴問了一句，“您老收徒，會送仙丹嗎？”

  “就是，吃一顆能延年益壽萬年，直接修成元嬰白日飛升那種？”

  現在的年輕人，想法都這般野？
  是世道變了，還是年輕人都不想著努力，隻想一步登天？
  “修行之路還是得一步一個腳印。”

  垂釣老頭笑眯眯的回答，擺明了就是不會送仙丹給自己的徒弟，不說到底有沒有那種仙丹，就算有，他還想吃一顆呢！

  “沒仙丹？”

  李葉皺眉，小說裡都是那麽寫的，看了看眼前的老頭，這聖人……有點窮。

  “仙丹沒有的話，那有其他好處嗎？比如……”

  翻遍了腦海中前世博覽群書積累下來的經驗，“異火有嗎？”

  老頭：“……”

  那是，何物？
  “先天道器？比如軒轅劍，女媧石，東皇鍾那種開天辟地初就從混沌鍾誕生出來的寶貝？”

  人家小說中得道高人收徒可是對主人公傾囊相授，什麽好東西都不藏著，眼前的既然是一尊聖人，總不會如此吝嗇吧？

  老頭：“……”

  這小子，太野了，滿腦子都想著什麽？他能有那些東西嗎？他都好奇……世間居然還有如此寶物？為何從未聽聞？

  李葉一一列舉了不少要求，最後望著老頭一臉的懷疑：“您老，不會是假聖人吧？”

  啥都沒，怎麽當聖人的？

  他娘子只是半聖，身上就有六件後天道器，堂堂聖人身家還沒他娘子豐厚？

  “老朽並無那些東西。”垂釣老頭笑眯眯的並未發怒，他若是假聖人，其他五位自然也與他一樣，所以沒什麽好生氣的。

  “那您老直說吧，如果拜您為師，能有什麽好處？”

  要啥啥沒有，問啥啥不知道，這片天地的聖人好像有些……寒酸。

  或許是他不該將如今身處之地與他前世的認知放在一起衡量，只不過‘聖人’一說讓他過於高看了許多，想著是否與他印象中洪荒世界聖字輩的存在比比。

  “拜老朽為師，小友便是老朽之徒。”

  “就這？”

  這不是白嫖嗎？

  李葉發現自己對聖人的認知，再一次被刷新了。

  聖人之徒，除了有些唬人外還能有其他好處嗎？他想了半天，好像也沒想出個所以然，這不就是拜師除了虛名外，沒半點好處？

  “既是老朽之徒，便不會因國運龍脈而發生意外。”

  老頭還在那邊垂釣，笑眯眯的表情讓人無法看出內心所想，可最後這句話其實已經透露出了很多非常重要的信息。

  聖人，什麽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