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春雨，說來就來。

  四月的京城少了幾分煙火，多了幾分朦朧。

  杯中的熱茶，不時的喝上一口，經過喉嚨劃過食道，讓身體都不由暖和了一些。

  窗外滴滴拉拉的雨聲，讓此刻顯得有些安寧。

  “娘子，我們回江南怎麽樣？”

  屋內，娘子正在給小丫頭囡囡梳頭，這丫頭大清早的就跑過來敲門，一點眼力勁都沒有，不知道昨晚他受苦到後半夜才睡下嗎？

  現在還睡眼惺忪，沒緩過勁來呢。

  “好，妾身聽夫君的。”

  沒有詢問，也沒有遲疑，顏冰清一邊幫丫頭梳著頭，一邊柔柔一笑，夫唱婦隨，入了侯府的門那便是他的妻，不管去哪她都會跟著。

  “你，不問問為什麽？”

  答應的這麽快，雖然很正常可總覺得昨晚之後，自家娘子難道真的不勸他一勸？
  抬頭望去，娘子與小丫頭的畫面是如此讓人心平氣和，宛如一家人一般，或許這種平平淡淡的日子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夫君既然不喜歡京城，那我們便回去。”

  需要問嗎？
  顏冰清熟練的幫小丫頭梳好發髻，接著朝自家夫君望去，“妾身永遠站夫君你這邊。”

  京城發生的某些事，與她無關，即便有關那也要看孰輕孰重。

  至少在她眼裡，夫君重於天，所以昨晚除了好好糾正了自家夫君對自己的認識外，其他的什麽都沒提及。

  “好，那等下個月平南王到了京城，見過他後我們就回江南！”

  李葉笑了，得妻如此夫複何求，昨晚回來他確實一度擔心娘子會不會勸他，因為娘子與上聖院有些淵源，於情於理吹一吹枕邊風也可以理解。

  他甚至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倘若娘子出言相勸，他便考慮考慮，看在娘子的面子上。

  “嗯，好。”

  為何要等平南王來京？
  自然是為了商討納妾婚事，畢竟佔了便宜總不能不負責對吧？

  李葉轉過臉看向窗外，雨一直下，稀稀拉拉沒個停，也不知道是老天爺跟他一樣心情比較複雜，還是正常天氣……

  小丫頭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邊，她雖然還小，可也看得出哥哥有心事，所以乖巧聽話的不吵不鬧，然後在那邊認字寫字，她想要學好了以後能幫上忙。

  “今天，不去了。”

  看著窗外雨一直在下，李葉搖著頭直接說道，好久沒體驗過逃學的感覺了，沒想到再世為人身在異界，再次體驗了一次。

  理由麽，也很簡單。

  病假！

  他病了，病的很嚴重。

  身體累了，虛弱的很，心也累了，需要好好養傷。

  所以一早，他就決定好了這幾日懶得去上聖院，誰願意去誰去，畢竟上聖院對他的吸引力如今已經寥寥無幾。

  修仙而已，他跟著娘子也一樣可以修仙。

  “哥哥，那今天能陪囡囡嗎？”

  小丫頭聞言好奇又小心翼翼的問道，李葉笑著點頭：“嗯，我和娘子一起陪你。”

  “好耶！”

  孩子就是那麽天真無邪，在他們的世界中真的太單純了，李葉有些羨慕，成年人的世界太複雜，充滿了各種算計和利益，哪有孩子那般純粹？
  城東，青絲坊？

  那不是他該管的事情，他就是個紈絝子弟。

  上午陪著小丫頭在府上認字，還教她畫畫，中午便抱著娘子美美的睡一個午覺，一覺睡到申時才起來，就是睡多了讓他精氣神有些萎靡，扶著腰走出了門。

  外面的雨還在下，就是比上午小了許多，但天還是灰蒙蒙的讓人提不起出門的興趣。

  “人生幸福，不過如此。”

  感慨著久違的平靜生活，李葉放下了茶杯，而坐在他身旁之人則是忍不住苦笑出聲，“李兄這是怎麽了？”

  原來睡了午覺出來便見到李三跑來，說是有貴客來訪。

  至於這位貴客，現在就坐在他右手邊，豐潤如玉翩翩有禮，可惜就是比他差了些，否則倒也算是京城的美男子。

  “無病呻吟而已，殿下莫怪。”

  的確就是無病呻吟，卻也飽含了某些意思，他就隨口一提，奈何話落入旁人耳中尤其是有心人耳中卻完全有了不一樣的解釋。

  身為當朝四皇子，姬邸喝了口茶，然後沉吟片刻後便說道：“李兄可曾怪我？”

  “殿下這話言重了，那夜若非殿下派人相贈寶物，我這條小命可就交代在了那裡，所以怎麽會責怪殿下，而是感激不盡！”

  四下無人，連侯府的嬤嬤們都被他揮退，實在是……拿不出手啊，其他王公大臣和功勳世家都是年輕漂亮知心的俏丫鬟，就他們侯府全都是上了年紀五大三粗的嬤嬤們。

  萬一把貴客嚇跑了怎麽辦？
  好歹也是當朝皇子來拜訪，當真是……沒什麽面子。

  “唉，有些事我也無能為力，也幸好李兄平安歸來，否則……”

  姬邸苦笑出聲，幾分真，幾分假不得而知，但李葉舉起茶杯，朝著他遙遙相敬，“總之，多謝殿下一番好意，這份人情銘記於心。”

  那件事，背後牽扯了多少人，他都不想去細細琢磨。

  眼前的四皇子乃是一個妙人卻不是一個好人，當然如今想來，對他尚無惡意，那一晚派人攔他能夠證明這點，若非他自己執意去看看或許也不會卷入其中。

  “舉手之勞，也是我唯一能為李兄做的事情。”

  互相一番客套後，四皇子環顧四周，望著侯府的一切不由發出感歎：“李兄或許不知，我很羨慕你。”

  “羨慕我？殿下這話有些假。”

  李葉撇了撇嘴，他要是皇子，親媽還是當朝皇后，他能上天信不信？
  “哈哈，李兄是妙人，說話對我胃口，但也的確是我心中真實想法，我確實很羨慕李兄啊！”

  在這京城，充數著很多人，各種各樣，但每個人都戴著一副面具，四皇子自己何嘗又不是？

  他一番感慨，隨後笑道：“李兄不必懷疑，其實我久聞鎮南侯府大名，也是向往許久，在旁人眼中我乃是當朝皇子，是陛下與皇后娘娘嫡出，然而皇家之事一言難盡，看似風光無限卻遠不如李兄你活的這般灑脫和自由啊……”

  這話……好欠揍！

  李葉翻著白眼，“剛剛我是無病呻吟，沒想到殿下也在無病呻吟。”

  身為皇子還嘰嘰歪歪那麽多，讓那些底層百姓怎麽辦？這不就是吃飽了沒事撐著，山珍海味吃多了反而去說窮人一日三餐的青菜蘿卜乾更美味嗎？
  深井冰啊！

  “哈哈哈，李兄快人快語，確實有些像是無病呻吟。”

  姬邸哈哈大笑，絲毫沒有因為李葉的一番話而生怒，相反氣氛變得更加融洽起來，手中折扇打開，微微扇動中便笑道：“李兄不願管那些事，那今日我也不提，想必你也猜到了我的來意，但說實話並非我所願，所以……”

  眨了眨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果然是個妙人！

  李葉也笑了，再次拿起茶杯：“那就以茶代酒，敬殿下一杯。”

  “好！”

  四皇子也是笑著拿起茶杯，但又搖頭道：“不過有句話需要糾正。”

  “哦？”

  “一家人何必如此客套，李兄可不要再殿下殿下的稱呼，豈不是生分？”

  說話好聽的皇子就是讓人產生不了惡感，李葉也笑道：“姬兄說的在理，一家人不客套。”

  兩人相視一笑。

  一番閑聊，誰也沒有繼續提及那一晚的事情，仿佛有了默契一般。

  很快便到了酉時，雨已經停了，空氣也變得清新起來，仿佛象征著新生，充滿了寓意。

  四皇子放下茶杯起身，淡淡的笑道：“時辰也不早了，我便不再打擾。”

  “府上有些粗茶淡飯，要不留下用完膳再走？”

  李葉客套的挽留了一番，卻見四皇子笑著搖頭：“就不打擾了，這難得的時光還是留給家人，李兄覺得呢？”

  “說的也是。”

  雙方客氣了一番，親自將四皇子送到門口，望著對方上了馬車最終消失在了視線中，這才抬頭看著天色。

  他其實從得知四皇子前來拜訪的那一刻，就猜到了他的來意。

  說客。

  但出人意料，也在情理之中，四皇子閉口不談，甚至還公然表達了他的立場，倒是贏得了他幾分好感。

  這個人……能處。

  世間不存在好與壞，也沒有絕對的正義與邪惡，隻分能處，與不能處。

  “看來皇宮內的皇帝老頭，很急啊。”

  為何是四皇子來？他背後的人必然是乾元帝，奈何他就是不接招，四皇子也很懂，所以走了個過場卻表明了立場。

  兩邊，不得罪。

  真是個圓滑的人。

  為人處事，讓人非常舒服，或許不是好人，但能處。

  “當今聖上，看來並不懂我。”

  找說客也不挑個好點的人選，這腦子怎麽坐得穩龍椅？太失望了，他還想著能不能佔點便宜呢，現在看來，這皇帝老兒也是個摳門的貨色。

  那便，不去管他！
  之前還下旨削了他老爹的俸祿和食邑封地，拿了他身上的舉人功名。

  嗯，梁子也有，所以他理直氣壯不給面子。

  “娘子，晚飯吃什麽？我餓了。”

  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娘子嚴厲的教導，他還小，需要多吃點，長身體。

  晚上肯定又得新一輪的開小灶，自從娘子身份被他得知後，感覺比之前……更嚴厲了。

  ……

  篤，篤，篤……

  黃昏的京城街上，馬車穿過大街小巷，趕車的馬夫拉著韁繩，然後將車停在了其中一座酒樓門前。

  “殿下，到了。”

  車簾被掀開，四皇子望著眼前的酒樓，嘴角微微一揚隨後點頭下了車。

  早已經有人等候多時，見到四皇子前來立刻主動迎了上來，態度異常恭敬，半彎著腰說道：“殿下，請隨小人來。”

  兩人來到酒樓一處雅間，推開門，裡面早已經有人等候多時。

  走入其中，身後門已經被關上，就只剩下兩人盤腿而坐，早已經有人準備好了各種精致的菜肴，還有著一壺美酒。

  “好酒。”

  將杯中美酒一飲而下，四皇子發出了讚歎聲，同時放下酒杯望著雅間內除了他之外唯一的那個人。

  對方笑了笑，也將杯中美酒喝下，然後才笑著說道：“看來，他是一個聰明人。”

  “確實是一個聰明人，也是一個妙人。”

  四皇子聞言笑著點頭，然後給對方倒了一杯酒，兩人再次相視一笑一飲而下。

  “既然如此那便看在你的面上，作罷。”

  雅間內，四皇子的對面坐著的是一位年約三十左右的男子，氣質儒雅一襲青衣，看上去像是一個文弱的書生，只是無形中透露出來的上位者氣質，說明了此人身份非比尋常。

  而四皇子聞言也只是笑了笑，卻突然問道：“蕭家那邊如何？”

  青衣男子聞言定了下，隨後放下酒杯不發一語。

  四皇子也沒繼續追問，有些事情互相之間都清楚，不需要過多的解釋，而他此刻其實倒是饒有興趣的想看看青衣男子接下來會怎麽做。

  也就在這時。

  突然間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主人。”

  “何事？”

  青衣男子淡淡的問道。

  “徐大人求見。”

  雅間內，四皇子在那邊自顧自的飲酒，而青衣男子則說道：“讓他進來。”

  很快，雅間的門被推開，緊接著便看到一位滿頭花白的男子走進來，當場跪在了地上。

  “下官，拜見寧王殿下！”

  “拜見四皇子殿下！”

  寧王，原來這雅間內的青衣男子，便是大乾皇朝如今權勢滔天的寧王，也是如今皇后的親外甥！
  而跪在地上那個人，面容憔悴眼眶深凹，明顯是經歷了某種煎熬，家中有了巨變。

  此刻抬起頭，不正是京城府尹，徐威徐大人？
  ……

  深夜，寂靜無聲。

  一道人影赫然出現在了鎮南侯府院中，沒有任何聲響，憑空出現。

  府上的護衛家丁，根本沒有察覺到動靜。

  來人就靜靜的出現在院子中，然後恭敬的彎腰行禮。

  一縷月色透過雲層縫隙照耀而下，也映照出來人的容貌，那是一位老者，仙風道骨宛如得道高人。

  “弟子石阡，求見七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