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片黑暗的空間如今已變了模樣,不再似之前那般孤寂無邊。
青山傍水、鳥語蟬鳴。
有百花齊放爭豔,有飛鳥走鹿臨溪渴飲。
鳥兒叼來夾雜芬芳的泥土堆砌,山兔拱來枝葉做撐。
伴隨夏雨冬雪,一個泥人被走獸萬物堆了起來。
沒有五官,甚至連手指都是一根根樹杈,但的確是個人形模樣。
不知又是幾十載風雨春秋,萬物死生輪回,唯有這泥人千百年始終矗立於林間,受日月風霜雕琢。
漸漸地,泥人似是有了一雙眼,盡收日月光澤,化作目中神采。
雨水傾盆,順著泥人身軀滑落,如似血液流轉。
又一場風雪覆蓋,化作了泥人身上黃白的肌膚,血肉漸生,泥人逐漸有了模樣。
雖然模糊,但泥人映入日月的眼眸忽然顫動了一下。
緊接著,飛鳥啼鳴,百花放豔,林葉婆娑間萬物歡呼雀躍,似是在慶賀這泥人的降生。
泥人五指僵硬的動了動,看向了自己的身軀,雙眼逐漸有了如人一般的情緒。
“賦萬物之生,血肉之軀易鑄,神魂難聚,一個人的思想若是已經沉淪,就算血肉複生,意識也已死去……”
許易看著自己逐漸分明的五指,步伐從僵硬沉重到輕快,他走到了湖邊,看著自己漸漸棱角分明的臉龐。
輪回樹的第三種力量,他終於得悟皮毛。
在這無盡漆黑,沒有任何生靈光亮存在的世界,創造出了這麽一片青山綠水。
若是細看去的話,這片山野與青陽宗山門大相徑庭,似是照貓畫虎又不盡全是,而是有了自己的靈魂。
“就與我作畫一般,臨摹的再如何形似神同,終究也只是一幅畫。”
許易輕輕將水面撥起道道漣漪,喃喃自語著。
“除非賦予畫中人靈魂思想,讓其從畫中走出來,這才算是賦予新生,創造生靈……”
綠水翠林流轉間光芒化作青衫套在了他的身上,如墨黑發散落肩頭。
許易朝著水面伸出了手,清涼的觸感傳來,水質柔軟。
當他再度將手拿出來時已經多了一支畫筆,另一隻手也不知從何處拿來畫紙。
“輪回的不是血肉之軀,而是神魂意識。”
他提起筆,閉目在畫卷上開始一筆一劃勾勒起來。
那是一個女童,長相乖巧可愛,笑起來兩個淺淺的梨渦很是醉人。
是許望舒幼時的模樣。
若說許易生來這麽多年最了解誰,不是他老爹也不是在夢中相處百年的北辰玄奕。
而是這從誕生之初就如一張白紙被他悉心教導成人的許望舒。
甚至可以說,她就是許易創造出來的生命。
但,畫中的人兒縱然多麽栩栩如生,多麽乖巧甜美,卻始終是畫像,沒有真正的生命,沒有情感。
“小葫蘆,爹爹買了桂花糕和糖葫蘆,再不吃的話,爹爹就吃完了哦!”
許易微笑著,左手拿著糖葫蘆,右手托著一盒糕點。
他目光寵溺地看著畫中女童,好似在他眼中這不是一幅畫,而是真正的他的女兒一般。
風吹過,畫中人兒沒有任何動靜,依舊如死物一般。
許易見狀也不氣餒也不鬧,而是作勢要將糖葫蘆往自己的嘴中塞去。
“爹爹,唔……”
忽然,畫中似有軟糯的女童聲響起,語氣似乎很急,像是生怕糖葫蘆被吃掉了一樣。
一隻白嫩的小胖手忽然從畫中伸了出來,隨後一個一二歲左右的幼童從畫中光芒閃爍間撲了出來,掛到了許易的身上。
“啊嗚……”
一口下去,幼童直接咬下了兩顆糖葫蘆,兩個腮幫子鼓鼓的,作勢還要張嘴朝糖葫蘆咬去。
看著懷中一雙大眼睛水靈靈的小女童,許易目露寵溺。
在這一刹那,他好似又回到了很久以前某個夏日清涼的夜晚,坐在破落庭院裡抱著許望舒看星星的時候。
“昨日之日不可留……”
許易抱著小葫蘆,心神安定地溫和笑著。
驟然間,他感覺自己的意識有了一種破水而出的煥然一新感。
眼前場景飛速流逝變幻,腦海中卻有一聲聲模糊的喚響起,呼喚逐漸清晰,聽起來清冷且帶有幾分急切。
“許易,許易!”
“快醒醒!”
驀然睜開眼,看著四周空蕩蕩的劍塔空間,許易心有余悸。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黑暗當中沉淪了多少歲月,但最終好在還是掙扎了出來,並且還將輪回樹內第三種關於神魂的力量也給參悟。
體內元嬰被三種力量填充,隱隱有要主動離體而出的征兆。
“這是……你領悟了第三種力量!?”
柳前輩見許易醒來心中也是稍松一口氣,但緊接著又發現了對方識海與元嬰的變化,縱然清冷如她也是有幾分驚詫。
“多虧如此,我才能從沉淪當中醒來。”
許易點了點頭,然後向著四周打量著。
這第七層似乎與前六層都不一樣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幻境中困了多久,也不知道究竟經歷了多少重。
但總的來說,他險些就陷入無止盡的沉淪當中,就這麽死去,然後在現實世界留下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現在想起來,都是止不住的後怕。
隨著他目光所至,這一層劍塔空間的情況也是被他盡收眼底。
沒有累累白骨,似乎已經極少有人能成功走到這裡。
而且出現了三個樓梯,一重個如之前一樣黑暗,似乎是通往第八層的。
另外兩個樓梯,一個散發著紫塵界的氣息,另外一個則是散發著極亂之境的氣息。
許易目光微動,原來暝蒼之前也闖到了第七層,所以才能利用天外劍塔打開去往極亂之境的通道。
至於紫塵界……
許易看向那邊,眉頭微皺快速走近了那邊。
一絲淡薄的血氣縈繞,是陳千絕留下的痕跡。
“看來他應該已經離開這裡回紫塵了。”
想著許易忽然眉頭又皺的更深了幾分,因為此地似乎除了陳千絕遺留的氣息外,還有另一人的氣息。
好似是紫塵界修士,但氣息駁雜又有些不同尋常。
看不透。
許易沉思,始終無法分辨出另一道氣息屬於誰。
陳千絕已經離開,那無仙詛咒也算是暫時安全,沒有被破除的風險,他也不必太過急躁。
找了個地方盤膝而坐,許易細細感悟體內的變化。
領悟輪回的三種力量之後,元嬰大道就已經是圓滿狀態。
再下一步就是,元嬰離體出竅,與天地相融了。
只要達到出竅期,就算肉身湮滅,元嬰尚存也能保留大部分戰力,不用擔心元嬰離體後就只能任人宰割。
“也不知道若是在這劍塔內部渡劫,是不是可以借此抵擋一部分雷劫之力?”
許易心中如此想著,甚至隱隱有借助雷劫之力將這劍塔毀掉的念頭。
只要天外劍塔沒了,那陳千絕或者其他人就算想要破開無仙詛咒估計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希望。
換句話來說,毀了劍塔,紫塵界就暫時又安全了。
至少在無仙詛咒自我磨滅之前那些仙眾是無法進入的。
想到就做,許易毫不猶豫,開始運轉起了體內的所有力量,悉數灌注於元嬰之內。
他周身光芒氤氳,雙目開闔間身前凝聚出一位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元嬰小人。
外界,天外劍塔上空原本還晴空萬裡,此刻忽然陰雲聚集,悶雷滾滾。
天道意志四處搜尋,最終鎖定了深淵之下的那黑色劍塔。
許易的出竅之劫,已然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