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場內部也是有著朝陽起落的,雖然這裡沒有丹房經閣,但是平常用來切磋意志符文力量的擂台和石室倒是不少。
許易偶爾會在道場內部四處走動,觀察著那些先進入道場的人。
有不少老人的意志符文力量已經強大到了一定程度,哪怕是即將化域的也有很多。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許易卻是發現了一個特別奇怪的現象。
越是意志符文強大的人就越是沉默寡言,基本很少說話,每個人的神色都是沉甸甸像是有心事。
這種現象許易觀察了很多天,當他進入道場第五天的時候,他終於有些按捺不住,在觀摩兩人戰鬥之時上前攔住了一位。
那是一位穿著練功服,留著一臉胡子的壯漢,意志符文的強度已經達到了即將化域的地步。
而許易今天觀察的這些人當中,也只有他的面色最為沉重。
“這位兄台,不知可否請教一些問題?”許易上前攔住了他,溫聲開口,語氣隨和。
壯漢眉頭微皺,先是隨意掃了他一眼之後便是擺了擺手不耐煩道:“沒空。”
說罷,他就要繞過許易離開。
但他越是如此回避,許易心中便越是好奇,越是想知道他們為何會如此。
“兄台留步!”
許易往旁邊走了一步,繼續擋在了他的身前,恭聲道,“在下心中有些困惑,不知能否請兄台解惑?”
“我說了,沒空!”
壯漢見許易不依不饒,面色已然不善了起來,蒲扇般大的手直接朝著許易胸膛轟去。
而隨著他出手之間,四周也是轟鳴間似有雷鳴動蕩,一圈圈的霹靂雷光覆蓋在他手掌之上。
顯然,壯漢的領悟的意志符文與雷霆有關。
這是殺傷力極強的意志,而且還即將化域,威力不俗。
許易目光微閃,沒有過多保留只是足尖點地往後撤了一步,同時右手指尖憑虛一劃,一道漆黑如墨的黑線便是在他指下呈現,而後迅速消散。
隨著這黑線出現又消失,壯漢轟出的雷霆之勢也同樣消散了開來,就好像完全被那黑線判定了死刑一般。
壯漢瞳孔微縮,看著許易指尖縈繞的黑色光芒明顯感到有些吃驚,顯然沒想到面前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青年竟然有如此實力。
“兄台,不知能否替在下解答一些疑惑?”
許易揮手散去了指尖的黑芒,再度拱手道。
而四周其他不少人也是被這裡的情況吸引了注意力,紛紛將目光投了過來。
感受著諸多目光的注視,壯漢看著許易目光閃爍著狐疑打量之色,最後才開口道:“換個說話的地方吧。”
“好。”
隨後,許易跟著壯漢來到了一處小巷子裡,四周來往的人群較少。
壯漢又是看了許易幾眼,神色依舊有些懷疑和打量之色。
“兄台,怎麽嗎?”許易見他一直看著自己,眉頭微皺有些不明所以。
“你的意志符文力量很特殊,很強,難道你沒有進入過意志塔之內嗎?”壯漢目光閃爍地問道。
許易聞言搖了搖頭:“在下是最近才進入道場的,還未曾去過意志塔之內。”
“難怪……”
聽了他的話,壯漢反而露出幾分恍然大悟的神色,弄的許易有些莫名其妙,不過眼下並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好不容易有了機會,當然得抓緊問正事了。
“兄台,為什麽我看到好幾個即將意志化域的人都如你一般愁眉苦臉,難道這其中有什麽難言之隱嗎?”許易直截了當的開口詢問。
壯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深吸口氣道:“你沒有進入過意志塔之內,不知道這些也很正常。”
“我們之所以能夠修煉到即將化域的境界,就是因為經常進入意志塔內,而越是修煉到後面,我們就越懷疑一件事情……”
壯漢說著,神色有些莫名的沉重。
“什麽事情?”許易目光微動,急忙追問道。
“我們在懷疑道場的真實性,懷疑永生,懷疑我們自己的真實性。”壯漢目中升起幾分恐懼之色,似乎不願意承認自己的猜想一般。
許易一邊聽著,一邊瞳孔微縮,呼吸凝重了幾分。
“隨著我們的意志越加強大,這個世界反而就越來越脆弱了起來,它們變得不再真實,好像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而隱隱間我們有一種感覺,若是繼續尋找至寶和永生,最終得到的答案或許我們背負不起。”
壯漢說著,面色都不自覺的發白了幾分,似乎覺得自己的猜想很恐怖,令人無法相信。
聽了他的話,許易終於是能夠理解為什麽如他們這種意志越加強大的人反而面色就越加沉重的原因了。
不說是他們,就算是許易如果修煉到了某一個境界之後反而發現自己好像根本就是不存在的,自己和自己所在的世界都是不真實的,他也會感到有些恐慌。
他怕的不是強敵艱險,而是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都變得不再真實,變得從未存在過。
壯漢說完之後長歎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許易的肩膀道:“閣下還未進入過意志塔之內,最好就不要再進去了吧,有的時候知道的和看到的多了,反而不是什麽好事。”
說罷,他便再次長出一口氣,轉身離開,留下原地沉默的許易。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許易目光反而有些複雜了起來。
他抬頭看了看湛藍的天空,看了看自己有血有肉的雙手和四周無比真實的一切。
恍惚間他好像明白了一些東西。
對於壯漢來說,這陰極領域之內的所有一切都是真實的,唯有永生和那至寶以及意志的力量是虛幻的。
追求虛幻,只會讓原有的真實感變得支離破碎,開始陷入真與假自我懷疑。
而對於許易來說,這陰極領域裡面的一切都是虛幻的,都是不應該存在的。
無論是陸天還是陸曉曉、亦或者是劍大人、林和,以及這一座道場都是虛幻的。
因為他們是從陽極領域來的,本便不屬於這陰極領域。
許易眉頭緊鎖,一言不發的回了自己的住所靜坐,陷入了沉思。
他在想,到底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陰極和陽極的意義到底是什麽,這道場又到底是因何而存在的?
如果陸天和陸曉曉他們是假的,那存在於自己腦海中的記憶又是誰杜撰出來的?
甚至於如果自己是個假的,那自己這一生遇到的人、遇到的事又是自誰的筆墨言談下誕生的?
小葫蘆、北辰玄奕、蘇玖靈這一個個活在自己記憶當中的人,難道因為不存在,自己就真的從沒有遇到過他們嗎?
許易不敢去想,他現在心中已經有幾分慌亂之意了。
他現在總算是明白青陽老祖當初說的那些話都是什麽意思了。
“天地一如既往,唯我已被時間長河磨損至此,眼中的景還是那些景,可那些人都已不在。”
當初的青陽老祖能夠說出這句話,怕也是對自身的記憶產生了一種不真實感。
一日兩日的活在回憶裡追思故去的友人親朋還好,可時間若是長久了呢?
這樣漫長追思的苦痛下,誰都懷疑記憶當中的那些人是否曾真的存在過吧。
“難道這陰極領域……只是某人臆想當中的世界嗎?”
許易目光閃爍,對自己如今所處的地方多了幾分更加深刻的了解和猜測。
而他也隱隱知道為什麽當初道尊自願身隕後,這麽多真君都沒有在遊魂界內找到他的秘密了。
那些秘密藏在道尊的臆想當中,藏在他的想象裡面。
如此隱秘,誰又能夠找到?
而這整個陰極領域的世界,包括陰極道場、陸天、陸曉曉以及芸芸眾生,一草一木,都只是道尊想象出來的而已!
在道尊想象的那個世界裡面,沒有靈氣,沒有修士的一切,所以許易自然無法動用修士的任何手段了。
“原來如此……”
許易目光閃爍,漸漸知曉了陰極與陽極的真正含義。
就好像一潭平靜的水面,人站在岸上看著水裡的自己,在人的眼中,那是水裡的自己,是不真實的,而誰又能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水裡的那個,還是在岸上的那個呢?
想要離開陰極領域,他必須要證明自己才是真實的,而這個世界是假的。
否則他便永遠都出不去,永遠只能困在道尊臆想的這個世界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