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裡劍塚內,雲遮霧掩間風聲漸起,如同利刃的低鳴。
穆海目光純粹,身邊那柄精鐵劍輕顫間,意志為他所用,鋒銳之意幾欲劈開風聲。
許易身前,虛幻人影手握七星之劍,睥睨無雙。
兩人都沒有動作,但是虛空之間,兩道人影卻是已經來往切磋了數招。
穆海不愧是劍絕峰繼趙天臨之後最為出色的天才劍修,那股無匹的鋒銳之意劈開了恐懼,粉碎了許易傳達到他內心的意志。
他依舊純粹,依舊是最無雙的劍修,沒有人可以令他臣服、畏懼。
許易眉頭微皺,第一次感到了有些棘手。
無法令對方感到懼意,自然也就無法主宰他的心緒,無法往前更進一步。
不過對方的這種一往無前之意若是長時間無法擊潰他的話,那邊永遠不可能擊潰他了。
比之前遇到的那些天峰劍修不同,穆海非但沒有退讓,反而目中劍意驟起,猛然往前踏了一步。
頓時,劍塚內風勢大變,化作一柄柄無形利刃朝著許易呼嘯而去。
那無匹的鋒銳之意令許易心中刺寒,但他也一樣沒有退步,往前走了一步。
虛空中,那握著七星之劍的虛影光芒大漲,虛幻的面孔幾乎都要凝實起來,更是隱隱能從其身上感受到一股令人下意識忌憚的氣息。
穆海瞳孔微縮,身後精鐵劍又是一顫,古劍意志更加洶湧澎湃,為他所用,以此來抵擋那七星之劍的主宰之意。
所有人注視著三裡劍塚內看似勢均力敵的二人,心弦緊繃。
兩人各進一步,在這種僵持之下已經過去了三天時間,誰也沒有再邁出下一步。
“你擋不住我的,你所領悟的劍道意志如果長時間無法擊敗我,便已是陷入下風。”
許易眸光平淡地開口說道。
“那又如何。”
穆海臉頰滑落一滴汗,他眸光如常,那股一往無前的劍意依舊未有半分膽怯。
許易微微皺眉,前面幾名劍修到了這個時候已經可以算是潰敗,無法阻擋他了。
可到了穆海這卻發生了改變,明知已不是他的對手,但卻依舊沒有露出半分怯意,也不曾在他那強大的劍意下折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許易的劍意越來越強,狂風呼嘯間劍吟陣陣,四周的風雲似是化作了他的意志一般,侵襲著那邊的穆海。
長時間的對峙,許易的氣息越來越強,反而穆海那邊已經陷入了弱勢。
“穆師兄也要輸了……”
“許易的劍道修為竟然強大到了如此地步!”
外界的那些人也是看清楚了場中形式,紛紛隻感震驚異常。
然而,在這種敗局已定的情況下,穆海卻做出了讓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一步。
他頂著狂風呼嘯,扛著許易那強大的劍意,竟然顫巍著提起右腳,緩緩往前落下。
“你瘋了,這樣你的劍道意志會崩潰的。”
許易雙目微眯,看著面色堅定的再度強行借用身後古劍意志的穆海,有些不解。
“你不懂。”
穆海微微搖頭,目中已有血絲,他如今的意志就仿佛置身於怒海浪濤間的一艘破敗舟船,隨時都可能覆滅。
但在這種情況下,這艘破敗的舟船卻是堅定的揚帆起航,勢要穿過滔天浪海。
“對於我們來說,劍道是不容外人踐踏的,你身為丹絕藥道弟子,我又怎可於劍道之上敗於你手下?”
穆海目中鋒銳之意驟起,話語堅定:“那樣的我,不配稱為劍修,更不配擁有劍心。”
他曾經雖然與許易一戰,但那次他只是敷衍而已。
畢竟那個時候的許易聲名不顯,要他一個先天劍心的修士全力以赴,未免會令他劍心蒙羞。
可如今不同,如今的許易是丹絕谷最耀眼的天才,更是欲要與趙天臨一戰的勁敵。
他不允許自己在劍道之上敗於對方。
“可敗在我手下的劍修還少嗎?”
許易目光微閃,沉聲問道。
如今他倒是有些敬佩面前的青年了,哪怕知道是負隅頑抗,但也要堅守心中劍道。
這種人也最為純粹,若是因他而損了一身修為天賦,許易心中倒有些過意不去。
場外,何辭等一眾曾經敗在許易手中的劍絕峰修士聞言沉默,牙關緊咬,目中有恨意閃過。
“所以他們失去了劍道意志,失去了本心,難以重拾劍道。”
穆海面色蒼白,不斷強行調用古劍意志加持己身,他的神魂已經快要扛不住了。
但就算如此,他也不過是勉強能夠和許易勢均力敵而已,想要擊潰對方的意志根本不可能。
聽聞他的話,許易無言,目光低沉。
正當穆海欲要自損根基,凝聚出更加強大的劍意之時,兩方勢均力敵的劍意忽然有一方悄然散去。
“你……”
穆海眉頭一皺,不解地看著那手握七星之劍的虛幻人影重新遁入許易的靈台。
漫天風雲之勢微頓,不再向前籠罩。
“你錯了,如果連重拾劍道的勇氣都沒有的話,那才不配被稱之為劍修。”
許易目光平和,但卻有著別樣的堅定意志穿透虛空,敲打在穆海心頭。
“前些天我親眼見到鑄靈大師對一塊再普通不過的凡鐵千錘百煉,最終成為了一塊能鑄造普天下最為鋒利之劍的寶材。”
何辭眾人目光微動,靜默無言,穆海那狂湧的劍意也是稍稍收斂,但依舊不曾退讓半步。
許易閉目片刻,隨後釋然一笑道:“連我這個偽靈根的修士都有勇氣碎丹重修,難道身為劍修的你們敗了一次就再也抬不起頭了嗎?”
“如果連一次失敗都不敢直面的人,那許某的確看不起,的確有資格將他踩在腳下。”
許易的聲音逐漸厚重、逐漸鏗鏘。
“你敢自損根基力求在此刻敗我,都不敢贏過自己一次嗎?”
一字一頓,字字沉重地敲打在穆海的心頭,令他呼吸沉重。
何辭等一眾曾被許易廢去劍道修為的弟子們也是一個個緊握拳頭,目中憤然之意湧起。
正如許易所說,連他都有碎丹重修的勇氣,自己這些自認為意志最為堅定的劍修卻不敢直面自己的失敗。
甚至於將希望寄托於不久之後的那一戰上,希望許易慘敗,步自己後塵。
可這種自己墮落就失去勇氣,希望別人變得和他一樣墮落的人,不是弱者是什麽?
在一道道各異的目光下,許易沒有展露劍道修為,而是就這麽平淡無奇的往前邁了一步,邁入了那無限鋒利的劍吟風吼當中。
穆海微微垂眸,閉上了雙眼,身後的精鐵劍停止了輕顫。
漫天風聲停歇,劍吟不再響徹,所有的一切恢復風平浪靜。
“我很期待你是否能走完這三裡劍塚。”
穆海話語平淡,緩緩轉過身去,繼續在那柄鋒芒內斂的精鐵劍下盤膝坐下。
許易一步步再無阻礙地往前走著,經過了他身旁,輕聲開口。
“劍絕丹絕本無宿怨,真正放不下成見的是我們,旁人看了千百年的笑話,你我都置身其中,需要有人站出來。”
穆海睫毛輕顫,沒有睜眼,但是他的聲音卻是傳入了許易耳中。
“青陽修士,強者為尊,趙師兄有資格做那個領路人。”
許易微微一笑,朝著三裡劍塚最後的一塊區域走去,但他的聲音卻是淡淡留下。
“所以有了十年之約,因為谷主大人認為我也有資格,而且,我不想讓他再失望一次了。”
直到許易逐漸遠去,穆海才緩緩睜開了雙眼,回眸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眸光閃爍。
所有人靜靜看著朝著霸道之劍所在方向走去的許易,盡是陷入了沉默當中。
何辭等人雙拳緊握,心中天人交戰,在與自身的怯懦對弈。
天峰崖頂,三絕劍尊和趙天臨目光閃爍,不自覺間都是有了些凝重之意。
如今的許易已經徹底與以往不同了,足以令他們嚴陣以待。
而在青庭湖畔內,北辰玄奕正一如既往地與自己對弈著。
他落子緩慢,但是許易在說出最後那句話的時候,他握子的手明顯一頓。
黑子落下,局勢未明、勝負未分,卻又越來越多的人對這局棋的最終結果生起了好奇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