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雨星域,夕陽殘雪陣之內。
許易看著自外界狂湧而來的生機之力,眉頭微皺。
這已經不光是金無雙跟鍾旭兩個九品金仙送進來的生機了,連同其他那些幾十名修為高地不已的金烏族修士都在源源不斷地將生機在往裡面送。
甚至許易自己已經不需要有任何動作,他的元神之軀都已經完全凝實了下來,甚至這些生機之力還在幫助他重塑肉身。
然而面對這一切,許易面色卻是越發難看了起來。
毫無疑問,外面的鍾旭等人察覺到了自己的意圖,所以並不準備讓自己得逞。
只要自己不是瀕死狀態,本命靈牌就不會再有什麽異動。
而水月師尊也無法發現自己現在這般九死一生的情況,便不會想到要想辦法來救自己。
他想阻止這些生機到來,但卻無法控制它們,只能任由它們幫助自己療傷。
看著自己在那磅礴的生機當中重新凝聚出來的肉身,許易面色一狠。
“你們想要修複我的傷勢,可沒有那麽簡單!”
話音落下,許易這剛剛凝聚出來的肉身便是迅速膨脹了起來,皮膚龜裂,一股股強大的力量擴散。
砰!
一聲滔天炸響之下,血霧彌漫,他的肉身直接爆炸開來。
外界,鍾旭等人看著陣法內的許易竟然瘋狂到自爆肉身,不由得都是面色一變,目露驚意,感到心頭有些發寒。
“這小子瘋了嗎,這般自爆肉身,就怕稍有不慎連脆弱的元神也一並爆碎?”
“怪不得參加萬界論道的那些修士都說此人是個瘋子,今日一看,還真是名不虛傳!”金無雙眯眼開口。
自爆肉身這般魄力,可沒有幾個修士擁有,其中要承受的痛苦不用多說,常人是極難忍受的。
“我倒要看看,你能自爆幾回!”鍾旭冷聲開口,加大了生機運送,不斷幫助許易再次重塑起了肉身。
陣法之內,看著自己僅僅一刻鍾的時間便再度凝實重塑的肉身,許易面無表情,又一次選擇了自爆。
又是一聲轟鳴炸響,血霧彌漫。
第二次自爆之後,許易的元神之軀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來的更加虛幻一些。
連續自爆肉身,這可不光光是肉體上的折磨,對於他的精神意識也是一種強大的摧殘。
一旦他承受不住這般痛苦,心理防線崩塌的話,那元神之軀也極有可能就此渙散。
畢竟,元神之軀就是意念神識所化。
許易一次又一次的自爆肉身,卻在外界眾人的幫助下一次又一次的重塑,根本就沒有真正到過瀕死之際,每一次都被那道道龐大的生機給迅速救了回來。
長此以往下去,就算他道心再如何堅定,十年的時間,他也決然是熬不過去的。
當整整一年的時間過去,許易眼神已經開始麻木了,他記不清楚自己究竟自爆了多少次肉身,他只知道再這樣下去,也許下一次連同元神也會泯滅在那種毀滅之下,不複存在。
“不行,這個辦法行不通……”
許易看著自己又一次在他們的幫助下重新凝聚出來的肉身,心中搖頭,再次苦苦思索了起來。
像是這般希望自己陷入瀕死狀態的,他還是頭一遭。
但唯有這樣,他才能在這陣法力量耗盡之後有活下去的機會。
陣法之外,除了金無雙和鍾旭之外,後續又來了不少金烏族的修士,其中九品金仙就又是兩位。
有這麽多金仙的生機灌輸,他想陷入重傷瀕死的狀態,幾乎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許易盤膝在地,看著四周因為濃鬱生機而已經生長到高大參天的林木,看著附近的一片青蔥,他陷入了思索。
憑他現在的死之法則,想要去影響如此之多修士的生機根本就不可能,畢竟他們的實力高過自己太多。
自爆也行不通,死之法則也行不通,他似乎真的走到了絕路,只能等到九年後陣法散去,淪為他們的刀下魚肉。
“死之法則行不通,那……如果主動吸收這些生機力量,煉化後再將其全部散出去呢?”
許易眸光閃動,他不再去抗拒這些生機,而是任由它們滋潤自己的血肉、元神。
甚至在這般強大的力量下,他的肉身強度開始一步步上漲,連同修為瓶頸都隱隱有了松動之意。
但他沒有顧著讓自己突破修為,而是全身心的沉浸在了這一片生機當中。
無法利用死之法則去摧毀這些生機,不如試著去領悟生之法則,將這些生機完全化為己用之後再想將其化成死氣,那無疑就要簡單的多。
但,在這所有的前提之下,是他能夠領悟生之法則,哪怕僅僅只是些許皮毛也可以。
帶著這般念頭,許易的心思完全開始放空,不再去焦急自己的處境,也不再想著如何讓自己瀕死。
他的意識沉入了識海之內,盤膝坐在那已經生長的極為茁壯的輪回樹前。
他開始回憶起了記憶當中人的生老病死、草木榮枯,萬物凋敝又複蘇的那些場景。
記憶當中,他看到了稻滿城的李叔,從一個精壯的漢子變作憨厚中年,而後又兩鬢斑白、垂垂老矣。
他看到了嬰兒伴隨著一聲啼哭呱呱墜地,也看到老者滿臉風霜,溘然長逝。
有魚群在碧水當中歡快遊曳,有赤腳的難民踩著龜裂荒涼的河床滿臉絕望。
生、老、病、死。
青蔥山河下埋著的是枯骨萬千,花在芳春盛放,又在秋風當中凋零,嬌嫩的花瓣化作養分回歸大地,孕育著下一輪芬芳。
一鯨落而萬物生,似乎死亡才是生的開始,也是生的盡頭。
外界的眾人看著許易一動不動盤膝而坐,以為他早已放棄了掙扎,但隨著時間過去,他們面色漸漸驚疑了起來。
因為,在那充滿無限生機的小世界之內,許易的面部開始出現了皺紋,那是歲月的痕跡,他的滿頭黑發也開始兩鬢斑白了起來。
與整個盎然青蔥的山林不同,他坐在那裡,好似一切生機的盡頭,明明體內生機濃鬱,但卻無法掩蓋他周身開始擴散的沉沉暮氣。
夕陽依舊倚靠在山間,死氣沉沉的光芒映照著這一片生機蓬勃的青山綠水。
“這是怎麽回事!?”
“快,再送些生機進去!”
鍾旭面色大變,連忙再一次往小世界裡面傳送生機。
但這一次,他們傳入的生機越多,許易蒼老的速度便越快了起來。
只是一刻鍾的時間,他坐在山林間,便已經身形佝僂,滿頭銀白。
許易松垮的眼皮微抬,仿佛連睜眼都有些費力,那雙渾濁灰白的眸子似乎因為歲月的消逝,而開始看不清楚東西起來。
他顫顫巍巍的起身,形如枯槁,連走路,都時常有摔倒的風險。
他找了一棵樹靠著坐下,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隨後緩緩閉上了雙眼。
在這滿是生機的青蔥山林間,遲暮至此的他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師尊啊,許易的這條命……可就等著你來救了……”
許易閉著眼,吃力的低聲說著,聲音沙啞、蒼老。
僅僅只是領悟了生之法則的皮毛,他便將自己作為仙修的所有生命力全部散了出去。
如同一鯨落,萬物生一樣。
這個小世界的生命力越蓬勃,他死的就越快。
等同於他的生命,已經完全用來孕育了這個小世界。
在這般情況下,小世界內的仙靈之氣也是瘋漲了起來,天道意志也是漸漸開始變得更加強大。
陣法散去之後如果沒有人來救他,那他連走出這個小世界的力氣都不會有,只能等著自己的生機完全流散,隨後身隕,道消!
……
霜雲界,雪峰樓閣當中。
水月看著面前本來已經完全修複的靈牌以極快的速度散發出沉沉暮氣,眨眼間便破碎開來時,她愣了一下。
靈牌破碎的太快,以至於她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本命靈牌破碎,便代表著靈牌的主人,已然身隕……
回過神來,水月面色平靜地將這些靈牌碎片收入袖中,緩緩閉目,深吸了一口氣。
隨後她再睜眼,目光冰冷,她往前走了一步,身形瞬間消失不見。
下一秒鍾,一聲轟然巨響爆發。
整座樓閣連同山峰都是轟然碎裂,雪崩之下聲勢駭人,漫天塵雪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