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老爺，大事不好！”

  莫長青正因為莫卿卿的無禮而感到惱怒，兀自坐在書房生悶氣，卻又禁不住要去想之前柳氏提議的那件事情。

  他正自因為即將要和成王府結下聯盟而略微露出笑顏，便就看見方嬤嬤大驚小怪的衝了進來。

  “胡鬧！你是痰迷了心竅不成？居然敢到我這裡胡言亂語！”

  莫長青剛剛恢復的心情立即被這一句“大事不好”給弄到了最低點。

  “老爺贖罪！老爺恕罪！是奴婢老糊塗了！”方嬤嬤趕忙輕輕的拍了自己一個耳光。

  “說！到底是怎麽了？”莫長青拉著臉說道。

  “老爺！夫人請您快些過去！二少爺的屍體……出了點問題……”方嬤嬤的表情很微妙。

  “什麽！”

  一具屍體還能出什麽問題？人都已經死了……難不成還能詐屍？

  “二夫人看了……說是……說是不是二少爺！”方嬤嬤聲音越來越低。

  莫長青驚得直接起身，瞠目結舌。

  “這怎麽可能？前頭帶路，我這過去！”莫長青立即跟著方嬤嬤離開。

  等到了莫亦風停靈的清風齋，他尚且沒有進門，就聽見柳氏的呵斥聲：

  “孫氏！你不要胡言亂語！我看你是傷心過度，神志不清了吧？這不是二少爺的屍體又能是誰？這可是三姑奶奶親自讓人送回來的！”

  孫氏哽咽的哭道：“夫人……夫人，這真的不是亦風！”

  聽到這裡，莫長青直接掀簾子走了進去：“都住口！”

  一屋子的人方才都被孫氏令人震驚的說辭給嚇得背後冒冷汗，此刻見是莫長青來了，立即都噤若寒蟬，站住不敢動一動。

  “老爺，你可算是來了。你瞧瞧這孫妹妹，居然胡言亂語起來了。”柳氏先開口。

  莫長青皺著眉頭：“卿卿，不是你親自看了這屍體之後確認是亦風才讓人送回來的？”

  莫卿卿微微行了個禮：“正是！這屍體的臉部已然是全部被劃花了，沒法辨認，我是通過亦風脖頸右側的那枚胎記判斷的。”

  莫長青吭了一聲，點了點頭，可是說實話，他壓根不知道莫亦風身上到底有沒有什麽胎記。

  可是莫卿卿是莫亦風的親姐姐，肯定是不會弄錯。

  “既然如此，孫氏，你又為什麽說這屍體不是亦風？如今老夫人白頭人送黑頭人本就已經是心神俱傷，你這又鬧出這麽一檔子事情，難道是嫌家裡還不夠亂？”莫長青顯然已經是認定了孫氏是在借機胡鬧。

  孫氏一副百口莫辯的模樣，半天才囁嚅道：“那真的不是亦風！真的不是！”

  “你還有完沒完！知道你死了兒子傷心，可是也用不著這麽不依不饒的！”柳氏心頭火氣。

  這剛想著要拿這屍體去和成王府結冥婚，這女人就來胡鬧，說什麽屍體不是莫亦風的。若是不是莫亦風，豈不是又壞了她的打算？

  莫卿卿把孫氏扶好，冷笑著說道：“夫人何必生氣？難道夫人是不希望亦風還有一線生機？既然我娘說不是亦風，自然有她的道理！難道就不能聽她說一說？”

  柳氏一噎，瞪了莫卿卿一眼，隨即就扭頭看著莫長青，等著他給明確指令。

  “你說吧……到底為什麽說這個不是亦風！”莫長青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兒，方才點點頭。

  柳氏也隻得忍下氣，聽孫氏到底有什麽說法。

  “那屍體的雖然和亦風的身高胖瘦都差不多，可是左手上卻有一道明顯的傷疤！亦風手上卻是沒有什麽疤痕的！”孫氏大聲說道。

  柳氏一聽是這樣的理由，頓時冷笑：“二少爺本來就愛舞刀弄槍，誰知道是什麽時候弄傷的？再者說了，也或者是離開府裡這段時間弄傷的呢？你這不是自欺欺人？”

  莫卿卿仿佛是被孫氏提醒了一般，立即跑到棺木那裡仔細的看了又看，隨即驚喜的說道：“真的不是亦風！父親，真的不是亦風！”

  莫長青見莫卿卿又是這樣說，也忍不住走過去。

  他一下子就看到了那張被劃的沒了人模樣的鬼臉，頓時一驚，趕忙挪開眼睛，專注在那屍體的手上。

  這是一雙有些粗糙但卻修長的手，左手上果然有一道傷痕。

  奈何，莫長青對這個庶子實在沒有什麽過多的關注，所以即便這樣看了，他也看不出什麽結果。

  他訕訕的咳了一聲：“你倒是說說，為什麽就說這不是亦風？”

  “父親你看，且不說這屍體左手有傷疤，但看他的右手中指和食指、拇指以及戶口上都有老繭，一看就是經常用刀劍之人！”

  莫長青一瞧，果然如此。

  “可是亦風也經常舞劍，有老繭也沒什麽奇怪的！”他不以為然。

  莫卿卿一笑：“父親錯了！這問題的關鍵不是老繭！”

  “那是什麽？”莫長青對於莫卿卿的故弄玄虛很是反感。

  莫卿卿接著說道：“關鍵是哪一隻手！”

  “什麽意思？”莫長青徹底糊塗了。

  “亦風是左撇子！”莫卿卿看著孫氏，“他除了寫字是用右手，平時舞劍或者勞作都是用左手的！”

  “是這樣嗎？”

  莫長青疑惑的問道。

  還是那句話，他壓根不知道莫亦風的生活習慣！

  “可還是這屍體的老繭卻是在右手，這肯定不是亦風！父親，這不是亦風！”莫卿卿跑到孫氏的身邊，高興的說道：“娘親，亦風沒死，亦風沒死！”

  莫長青聽了她的話，看著柳氏陰沉的臉，再看看那驚喜交加的母女，突然有些不知道是悲是喜。

  問題是，如果這屍體不是莫亦風，那麽莫亦風在哪裡？

  

  莫卿卿從莫府走出來之後，特意在二門口停了一下，和紅錦說道：“你陪著我去霍大人哪裡抓一副藥！給二夫人好好補一補身體。她這一悲一喜的，只怕是又要損傷元氣。”

  紅錦會意，大聲說道：“奴婢明白！那就讓馬車先送咱們去霍府，趁著抓藥的功夫，再送紅綃姐姐回府，然後再來接咱們！時間剛剛好！”

  莫卿卿點頭：“你這安排倒也合理！”

  紅綃和紅錦就一左一右擁著莫卿卿上了馬車。

  不過是兩刻鍾的功夫，馬車就到了霍府。

  莫卿卿領著紅錦下車，直接從角門進到了那霍府之中。

  她剛一進去，就有一個丫鬟迎了上來，躬身說道：“夫人來了。”

  赫然正是紅葉！

  “人怎麽樣了？這幾天好了一些沒有？”莫卿卿邊走邊問道。

  “傷勢的確是好了不少，可以心情卻是不怎麽好。總是念叨著謝風大哥的事情。”紅葉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紅錦一眼。

  果然紅錦的臉上露出一抹擔憂和憤然，可是卻也不過是抿了抿嘴，沒有多說什麽。

  莫卿卿卻是特意拍了拍紅錦的肩膀說道：“你放心……你哥哥……沒有生命危險的！”

  “夫人不用多慮。奴婢明白的！哥哥如今，已然是被世子安排在一個妥善的場所靜養了。”紅錦的笑容雖然勉強，可是身姿卻依然挺拔堅強。

  莫卿卿目光中流露出讚賞：“好丫頭！不愧你們世子這麽看重你和你哥哥！”

  主仆三人七拐八歪的走了許久，方才來到一處幽靜的院落。

  莫卿卿慢慢推開門，就有一位精神矍鑠的老者坐在桌旁皺著眉頭，正看著一張藥方，顯然是在斟酌如何修改藥量。

  “霍老大人！有勞大人這些日子操勞！”莫卿卿全是真摯的感謝。

  霍鳳君一抬頭，見是莫卿卿，笑著說道：“無妨！無妨！反正老夫已然是卸了宮裡的差事！如今閑來無事，正是技癢！還得多虧你幫我找了這麽一個好差事！”

  莫卿卿知道這些日子周成安在宮中日益得器重，那些年輕妃嬪多喜找他醫治。甚至皇上也幾次越過霍鳳君這個太醫院院正直接找了周成安請平安脈。周成安已經儼然有了前世宮中第一神醫的態勢。

  這位霍老大人也是個識相的，居然也不戀棧，直接就請辭了！說是讓賢於年輕人！

  如此一來，朝堂之上倒是多有人讚賞霍鳳君急流勇退，深明大義了！

  “老大人又是說笑了！這次能請到老大人幫舍弟診治，實乃是我之幸運，舍弟之幸運！”

  霍鳳君見莫卿卿態度恭敬而真誠，自然也是心中喜悅。

  正所謂禮多人不怪。

  他笑著說道：“世子夫人不必多禮！老夫與安平侯那是過命的交情，世子也是侯爺去世之前特意囑咐老夫多加照看的。這些些小事，卻是不足掛齒。”

  莫卿卿卻是認真的搖了搖頭：“您的話雖然在理，可是這與您是小事，與我們姐弟卻是救命的大事！救命之恩，我斷然不會忘記！將來若有可差遣之處，還請老大人千萬不要客氣！”

  霍鳳君看得出莫卿卿是個不輕易許諾，可是一旦許諾卻必然會實現之人。

  他捋了捋有些稀疏的胡須，一笑：“世子夫人的話，老夫記在心裡了！老夫這就去給令弟稍微改一改方子，您自可去看望他！他的確恢復的不錯！”

  “多謝老大人！”莫卿卿聽霍鳳君這般說，才算是徹底放了心。

  “你們二人在此等候，我進去看望二少爺！你們守在此處，不要離開！”到了莫亦風的休息之處，莫卿卿讓兩個丫鬟呆在門外，獨自一人走了進去。

  “吱呀”一聲，她慢慢推開門。

  莫亦風一抬頭，就是見自己的姐姐迎著陽光走了進來，他頓時露出驚喜交加的笑容。

  “姐，你可算是來了！我都憋壞了！”

  盡管莫卿卿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是在看見弟弟臉上那道橫亙整個右臉的疤痕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心疼。

  她趕忙過去給莫亦風的身後塞了個枕頭，讓他坐得更加舒服一些。

  “你也是的，小心點，動作這麽大，小心身上的傷口又裂開！”莫卿卿想起那一日，在侯府園子裡看到莫亦風的情景，至今還是心有余悸。

  那時候，莫亦風已然是衣衫襤褸，遍體鱗傷。臉頰上的傷痕皮肉外翻，簡直是觸目驚心！

  彼時，他隻說了一句：“姐姐！有人要算計姐夫！”整個人就直接暈到在地，顯然是已經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若不是莫亦風冒死將陳素玲是謝安然妹妹的消息帶了回來，莫卿卿又怎麽會有時間和機會提前算計好了一切，讓陳素玲那喪心病狂的謀劃全都落了空？

  可是她的弟弟卻是因此而毀了容貌，並且落下了一身的傷痕！

  她忍不住摸了摸弟弟已經變得粗糙清瘦的臉頰，眼中流露出一絲的心疼和愧疚。

  “姐姐，你別這樣。我可不是小孩子了。”莫亦風有些別扭的移開了頭。

  他搔了搔頭髮，讓臉上的熱度稍微降低了一些，這才問道：“姐姐，謝風大哥……可是有消息？他一定還好吧？”若不是謝風用自己的性命相救，他也沒法順利回到京城！

  雖然當時謝風的腿上挨了一刀，身後又有大批的追兵，可是莫亦風還是不願意相信，這位忠誠而武功高強的大哥沒有生命危險！

  莫卿卿拍了拍他的手：“你放心吧。你姐夫已經找到謝風了！只不過……”

  莫亦風聽了前半句話，頓時喜笑顏開，可是一聽到“只不過”三個字，頓時又變得焦急萬分：“他怎麽了？”

  “他的一條腿……雖然保住了，可是肯定是不能像從前那般了……是要跛了。”莫卿卿也有些黯然，畢竟謝風都是為了救莫亦風，才會遭受這種痛苦。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莫亦風口中不停的念叨，“這都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

  很顯然，他十分的自責。

  莫卿卿連忙勸慰，生怕弟弟身上的傷勢未愈，心靈上再承受莫大的壓力。

  “你錯了！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那些想要借著你去害你姐夫和我的人！他們才是咱們應該報復的對象！”

  莫亦風咬牙切齒：“姐姐說得對！下次若是再讓我見了那成王世子，我必然不會饒他！”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接著說道：“那一日，我聽了祖母暗示要我去和成王府做那冥婚，心中抑鬱，想要去找你傾訴。奈何卻遇見了成王世子，若不是他說起侯府有人想要害姐夫，而證據卻需要到兩廣之地查證，我又豈會一走了之？他根本就是故意的！是故意引了我過去！”

  莫卿卿此刻也已然了解，那些人的狠毒和草菅人命。他們引了莫亦風去那兩廣不是為別的，只是想要讓莫卿卿的親弟弟去揭發此事！進而再通過莫亦風之口來敘述此事！

  可是期間，卻是被謝風和莫亦風識破了其陰謀，他才會半路殺人滅口，沒想到還是被人走脫！

  即便如此，想必他們是認為，莫亦風一個沒有出過門受過苦的豪門少爺，是沒法獨自經歷險阻回到京城，所以才會弄了一具相似的屍體來渾水摸魚，並且還是無恥的附上了一封足以摧毀安平侯府的信件！

  “沒想到，這件事情居然出動了成王世子親自出動！”莫亦風冷冷的說道。

  “這是自然！若是隨隨便便什麽人，你又怎麽會相信？他和他那個王妃母親，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果然是配合得默契！”莫卿卿眯了眼睛。

  成王妃這邊廂慫恿柳氏主動獻上莫亦風結冥婚，那邊成王世子卻把莫亦風引出了京城——一般的人誰會覺得，兒子會去拆母親的台？這麽一來一往，正是直接讓人消除了對他的懷疑！

  果然是老謀深算！

  這成王府之中，從上到下壓根就沒有一個善茬！

  “姐姐！我什麽時候才能回家？我想娘一定是擔心死了！”莫亦風低下頭，一想到自己任性而為，會給孫氏帶來的傷害，就羞愧萬分。

  “此事也不急於一時了！你既然已經回來了，就好好在霍老大人這裡養傷！娘那裡，我已經說明了情況。她雖然擔心，可是卻也沒有什麽大礙。你這個樣子回去，豈不是讓她更加心驚？你且安心養病，等到傷勢基本痊愈之後，再回府！彼時，姐姐也一定會給你找一個合理的理由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