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或者不喜歡,好像哪個答案我都說不出口。
如果上學時是暗戀的話,如今的白霽與我而言,是依賴是安全感。
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喜歡一個人真的藏不住的話,那我們,或許只差一層窗戶紙沒有捅破了。
我喜歡他不是秘密,他喜歡我,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你現在還喜歡我嗎?”
這是他第二遍問我,我仍然陷入沉思之中。
難道這就是他逃避我的原因,只因為不知道我喜不喜歡他?
風馬牛不相及,應該沒這麽簡單。
突然產生了焦慮感,總覺得他想知道的答案,跟普通的標準答案大相徑庭。
人在表白的時候,對方若是答應,結果肯定是兩個人在一起。
而面對白霽,如果我說喜歡的話,竟有一種會把他越推越遠的預感。
說不喜歡……
萬一答案也錯了該怎麽辦。
好糾結啊。
“白霽,我其實……”我答案還沒說出口,突然鑽心的疼痛從手腕處傳來,伴隨著熟悉的哢吧一聲,我抽出手的時候,竟奇跡地發現手腕能活動了。
骨頭就這麽突然地接上了,速度之快,我連尖叫都沒來得及喊出口。
也幸好我沒尖叫出來,不然在這入了夜的殯儀館裡,還指不定會引起多大恐慌。
痛感久久無法散去,我疼得眼淚鼻涕橫流,咬著牙渾身哆嗦地忍耐著,過了好久,疼痛感才一點一點在減輕。
我又試著活動了一下,還是很疼,估摸著還得疼上一陣。
“一會等江晗回來,噴點消腫止疼的藥,再纏上夾板,除了手腕不能活動,手指應該能拿東西。”白霽站起身來放松了一下,我甚至看見他還偷偷擦了汗。
原來他追問了兩次的問題只是在分散我的注意力讓我別緊張,答案是什麽,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
特別認真去想的問題,終究是錯付了。
“你還會接骨?”
“在寺廟的時候,修遠大師撿柴火的時候從小山摔下去,腳踝脫臼了,師父他老人家曾教過接骨的方法。”
白霽說得輕松,可看他額頭上還有未擦乾的汗水,估計剛才比我還緊張吧。
我沒有接他的話,又不知想知道的答案如何再重新問起,一時間休息室陷入一片寂靜。
單看這休息室,布置得還算溫馨,有淺棕色的布藝沙發,坐上去很舒服,還有飲水機,微波爐,以及放在桌子上的一些零食和速溶咖啡。
入殮師其實是一份相當神聖的工作,為死者整理留在這世界上的最後容貌,以為逝者安息,生者欣慰。
只是多與屍體接觸,才會被無知的人認為不祥。
我倒是挺佩服他們,可以打破偏見,服務於死者與生者之間。
好在江晗回來的快,提著一兜醫藥用品,還順便買了些飯回來:“呦,裴沐的骨頭接上了?”
他看著白霽拿著鎮痛噴霧在我手腕上噴了噴,又把夾板和繃帶往我手腕上纏,忍不住又打趣道:“白老弟全能啊,還有啥是你不會的?”
“不會的可多了。”手腕被他弄疼,我咧著嘴搶答,“不懂得憐香惜玉。”
大概十多分鍾後,我雖然在家吃完飯,可在江晗的邀請下,還是圍著餐桌,和他們又吃又喝。
江晗這才開始給我們講一講在殯儀館工作需要注意的東西,以及我們今天的主要任務。
其實在殯儀館工作,規矩有很多,不說其他部門,就單說入殮師,不管在什麽情況下,只要有死者在,都必須把死者的工作放在首位。
他說這是職業道德,要尊重死者,稍有怠慢,會遭報應影響後代,後半輩子都別想安寧。
職業道德是主要,後面玄乎的話,大概是領導編來嚇唬他們的。
心有敬畏是好事,工作才能更好的完成。
“你們今天主要是關注停屍間,也是在二樓,停屍間門口有一個看門的人,沒有遺體送來時會呆在門口,有遺體時會下到一樓登記,再把遺體運送到二樓停屍間放好。”
江晗一邊嗦著小龍蝦外殼上的汁水,一邊面不改色地一口一個遺體。
我根本無心在聽,左手沒受傷的手悄咪咪地摸向裝有小龍蝦的盤子。
手還沒摸到盤子的邊,被白霽直接用筷子拍掉了。
他瞪了我一眼,把沒放辣椒的烤蔬菜往我面前推了推。
可以說很栓Q了。
“所以我們會一直呆在停屍間裡面?”白霽又瞥了我一眼,見我拿起烤金針菇往嘴裡送,這才開始和江晗的正經話題。
和江晗說得如出一轍。
白霽在沒見我時,想方設法不和我見面,剛見了面還要耍渾逃避。
這見了一會,又開始對我事事關心細心照顧,連想偷吃個小龍蝦都要被他敲手背。
他這個人不止自相矛盾,簡直跟精神分裂一樣。
“當然不是。”江晗剝了一個小龍蝦故意在我面前晃一圈,嘚瑟地放進他自己的嘴裡,“你們看著來就好,按照裴沐平時的試睡習慣。”
“那還好點。”一直待在停屍間,別說會造成什麽心理陰影了,那地方都是大冰櫃,裡面存著屍體,就是身體也遭不住啊。
江晗戴著滿是紅油的一次性手套,拿起一串肉串來吃:“沒辦法,我們領導怕死肯定一早就下班了,又是我推薦你們來的,所以讓我負責接待你們,咱們都是朋友,我要是跟雇主一樣要求你們乾這乾那,咱也太不地道了。”
我一直覺得江晗並沒有外表看上去那麽大大咧咧,憑心而論,是有一些頭腦在裡面的。
嘴上說著不要求我們去做什麽,在我聽來實際是在點我們。
不能因為是朋友就隨心所欲,該做的工作要做,不然他沒辦法和領導交代。
我和白霽對視了一眼,相互心知肚明。
八點半,距離江晗上班已經過去半個小時,我們的飯也吃得差不多了,他開始收拾桌上的殘局:“我還挺緊張。”
江晗第一次經歷怪事,還是和我在芳馨公寓302室共度的那一晚。
按照他的話來說,他經歷了,又沒完全經歷,明明發生了恐怖的事,他卻什麽都沒看到。
最可笑的是在凶宅睡了一覺醒來,不但被敲得頭疼,一睜眼全是警察。
他說這一次不知道能不能有幸,在逢凶宅必鬧鬼的我面前,親眼看看鬼長什麽樣。
“和鬼片裡看見的有些不同。”我是親眼見過成型的鬼,大白臉‘它’和小孩鬼,以及州山槐樹鬼,“鬼不一定是女鬼,不會個個披頭散發大白臉,也不會穿著白色的袍子。”
江晗停下手裡的活,坐下來饒有興趣地看著我:“還有呢?”
“它們都是維持著死前的樣子,芳馨公寓見到的都是黑影,應該是那些人死後都被攪碎了混進石磚裡,沒辦法成型。”
江晗點點頭,哈哈笑起來:“就是經歷了302,我這無神論者也還是不相信,除非今天讓我親眼見一見。”
說罷,他又意味深長地看著我笑:“逢凶宅必鬧鬼,裴沐,你今天可別不靈了。”
我們都當這是一句玩笑,可白霽卻異常認真地拉下臉:“還是不見的好。”
“咚!”
外面的門突然被大力地敲了一聲,我一個激靈的同時,看見白霽已經站起來。
“別緊張,應該是停屍房的人下去接屍體,最近人手不夠,這個時間保安已經在外面巡邏,叫我出去幫忙而已。”江晗抽了幾張紙巾擦手,“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順便看看停屍房?”
既然是來工作,當然要去看看。
我們點點頭,跟著江晗下到一樓。
屍體是用救護車拉來的,跟著兩個交警,看樣子是車禍喪生。
屍體的身上蓋著白布,已經被血染透,還時不時有血從擔架上滴下來。
同時跟來的還有一個頭上纏著紗布的男人,傷口應該是在救護車上做了簡單的處理,渾身也都是血,分不清是他自己的,還是屍體的。
做了簡單的登記,頭上帶傷的男人說要把屍體在殯儀館存放幾天,讓入殮師在後天一早前化好妝,盡量修複好死者的生前面貌。
一陣忙碌之後,交警帶著頭上有傷的男人離開,我這才注意到領屍體的人是個中年男人。
大概五十歲左右,皮膚黝黑,身材中等,兩道深深的黑眼圈上,是一雙眼窩凹陷的渙散眼睛。
不是我嘲笑他的長相,也沒有貶低的意思。
這是我見過的所有人當中,最像死魚的死魚眼。
“佟叔,老規矩,碎成這樣沒法乾活,先存起來吧。”江晗對領屍體的佟叔說了一聲,帶著我們往樓上走,還給我們簡單說明情況,“遺體剛去世,血液還沒能完全凝固,身體也還沒僵硬,必須放在冷櫃裡存放一段時間,這樣才好做事。”
這我是能理解,車禍死亡,情況嚴重導致死亡的,身體一般無法保持完整。
如果是輛車相撞還好,我從新聞中看過被大貨車碾爛的肢體,變成一灘泥一樣,怕是再高明的入殮師也修複不好。
看著推車中白布下面還能看出人的形狀,想必應該是車輛相撞後傷重才不治。
滴答滴答,隨著平板推車的移動,地上留下一道紅色的血痕。
我對鬼怪可以說是司空見慣了,可屍體對於我的衝擊,還是大姑娘坐花轎,頭一遭。
“佟叔,這兩位是單位請來的試睡師,最近咱殯儀館不太平,領導請兩位大師過來給看看。”江晗這才想起介紹我們,在我們已經走到停屍間門前時,“少不了要麻煩您。”
佟叔剛想把屍體推進停屍間,聽了江晗的話後抬頭看了我們一眼。
有些不耐煩,又有些抵觸,他的眼睛渾濁缺少光彩,周身散發著濃重的煙味,看來是個老煙槍了。
過了有一會,他這才恢復動作:“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自己掂量。”
“當心觸了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