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見到他如此開懷,余晚竹詫異地抬起頭看他。
卻發現,在宋逾白的頭上,有著一樣讓她極其熟悉的東西。
余晚竹愕然張了張嘴,心跳也有一瞬間的停滯,這種感覺遠比前兩日,宋逾白對她剖明心跡時,來得更為真切。
宋逾白沒漏掉她的眼神,了然地伸手扶了扶發髻,故意問道:“可是有什麽不妥?”
余晚竹裝作不在意地問道:“這桃木簪,不是說尋不到了麽,怎麽還在?”
宋逾白挑眉輕笑,“這可是你親手為我做的發簪,我一直貼身攜帶,怎會尋不到?”
余晚竹默了默。
敢情先前一直是在騙她,不想還回來罷了。
余晚竹正襟危坐,輕咳了一聲,“堂堂狀元郎,現下還帶著這不值錢的桃木簪子,恐怕有失身份了。”
“怎會?”宋逾白不以為然。
“心上人親手製作的定情信物,必然反覆摩挲過千百次,在在下心中,它可是無價的。”
這話,似告白,又似不經意的試探和撩撥。
余晚竹心中一亂。
她從未見過,如此這般油腔滑調的宋逾白,不由驚得愣住了神,半天反應不過來。
良久才說:“以前怎未發覺,你竟是這般會說笑?”
宋逾白似毫未察覺,“既是說笑,那你為何不笑?”
余晚竹:“.”
回以他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宋逾白這廝,不是一向清高自傲嗎,怎會變得如此主動?
真是讓人招架不住。
余晚竹借故說去看宋小蘭,連忙從竹影堂溜了出來,她怕再留下去,會被宋逾白逼得丟盔棄甲。
宋小蘭在許氏的照料下,也已經吃過早飯了。
余晚竹過去時,恰巧徐堪也來了,他先是和眾人見了禮,就去專心給宋小蘭換藥了。
宋小蘭腿上的傷,除了有幾道細微的擦痕,便就是重重的淤青,看著格外滲人。
徐堪似乎怕她會疼,下手便十分輕。
他湊得極近,專心致志地盯著宋小蘭的腿傷,輕柔而緩慢地為她上藥。
宋小蘭雖是在鄉下長大,性子不拘,但她今年也快要及笄,被一個年齡相仿的少年,這樣盯著自己的小腿,盡管徐堪是個大夫,可她還是有些不自在。
見他面容專注,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輕聲催促道:“小徐大夫,我不疼,你可以快些的。”
徐堪抬頭看了她一眼,兩人因著上藥,離得極近,他都能數清宋小蘭眼上纖長的睫毛。
少女五官精致,膚色隱約帶著一股淺淺的麥色,雖不似京中女子那般白皙嬌嫩,可看著就活潑健朗。
她說話時,會直直地看向他,不似京中女子那般溫婉嬌羞,不敢與人直視。
眉眼中有一股勃勃的英氣,明朗舒快,瞧著便讓人覺得心中歡喜。
徐堪有些愣神,聽到宋小蘭又喚了他一聲“小徐大夫”,才察覺到失禮。
臉色騰地一下漲得通紅,埋著頭換藥的手都有些微微發抖,“宋二姑娘,那我便要加快些速度了,你忍耐些。”
宋小蘭本來只是提醒他一句,沒想到他竟然盯著自己看了半晌。
她目光落在徐堪紅透了的耳垂上,心裡也不由泛起一絲緊張,臉也跟著紅了起來。
兩人各自緊張著的心緒,被突然跑過來的宋香打斷。
“二姐姐,徐哥哥,你們是熱嗎,怎麽臉上都這樣紅呢?”
稚嫩的童聲在屋裡響起。
雖是天真無邪的語氣,可徐堪依舊覺得羞憤難當,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這一愣神,手上便一下失了輕重,不覺下手重了些。
宋小蘭疼得叫了一聲,齒間倒吸了一口涼氣。
徐堪瞬間自責不已,連忙拱手賠罪,“宋二姑娘,對不住,在下,在下不是有意的,是不是弄疼你了?”
“唉,都怪我!”
徐堪額上汗水涔涔,心中無比懊悔。
瞧著他自責的模樣,宋小蘭瞬間心軟,哪裡還會怪罪於他?
忍不住拿出帕子為他拭汗,剛擦了一下,立時便反應過來小妹還在屋裡,臉色驀地更紅了。
將帕子塞進徐堪手裡,“小徐大夫,這不怪你,我沒事的。”
余晚竹站在外間瞧了幾眼,摸了摸下巴,臉上掛著姨母笑,一副磕到了的神情,慢悠悠地無聲走開。
她若是此刻進去,只怕兩人都要無顏面對她了。
嘖嘖嘖。
她身後不遠處的宋逾白,也跟著她走了出來。
余晚竹問:“你都瞧見了?”
宋逾白:“瞧見了。”
余晚竹摩挲著下巴,皺眉看向他,“你不會棒打鴛鴦吧?”
宋逾白攤了攤手,“何來鴛鴦,又何來棒打?”
“你不是都看見了嗎?”
宋逾白輕搖了下頭,“二妹還未及笄,年齡尚小,小徐大夫雖然醫術出眾,但仍不滿十六。”
“他們年紀都還小,尤其是徐堪,尚不足以談婚論嫁,又怎來棒打鴛鴦一說?”
他說的這話,余晚竹也認同。
“你說的是有理,可小徐大夫天縱奇才,年紀輕輕,醫術上的造詣就已極高,人品相貌皆是不差,若他們當真有意,我看乾娘也不會攔著。”
宋逾白抬眼瞅她,“怎麽說得就像是我會攔著一般?”
余晚竹扯了扯嘴角,“你是長兄,自然也是能做主的,萬一你看不上小徐大夫的身份.”
說白了,就是怕他會以小蘭的婚事,去締結於他仕途有利的姻親。
宋逾白默然片刻,忽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雖然他的情緒並不明顯,可余晚竹卻還是察覺出了一絲失落,忽而便有些心虛。
宋逾白低聲道:“我不會。”
“小蘭是我妹妹,我作為長兄,隻盼著自己能為他們撐起一片天,讓他們過得開心順遂些。”
“是,我曾經是不擇手段過,也許在你眼裡,我就是這樣一個人。”
“但是,阿竹。”
他垂下眼眸,“即便我權衡利弊,但現在,我隻盼著能護著我愛護之人,僅此而已。”
“小蘭和小徐大夫若當真有情,待到了那一步,我又怎會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