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嶼三皇子被刺殺,凶案現場無第二人痕跡,西嶼三皇子整個人似是被人擰成了麻花,扭曲得沒有人樣的屍身,沒有一滴血。
屋內屋外,沒有血跡。
奉旨查案的官差想空了腦袋,也弄不明白為何如此。
北武宮內,更是雞飛狗跳。
西嶼三皇子的死訊,已在傳至西嶼的途中。
眼看戰事一觸即發,朝堂起了爭執。
一滿頭銀發身穿朝服的老者,彎腰躊躇道:“皇上!北武兵力乃六國之首,西嶼乃島國,論實力比咱們不知差了多少,倘若當真要打,也未必怕了他們呐……”
只見一身材魁梧男子,瞪著一雙銅鈴般的眼睛,張口便是震耳欲聾的聲音:“打什麽?西嶼三皇子死在咱們北武,人家上門來討公道,順便把人家打得滅了國?張丞相,您老這盤棋下得高明!本將軍佩服!”
張丞相氣得直吹胡子,指著人的手忍不住顫抖:“元將軍!你……你這說得什麽話?莫非你認為,是老夫派人刺殺西嶼三皇子?今日當著皇上的面,你把話給我說清楚咯!”
北武皇帝眼眸微垂,在龍椅上如坐針氈,面色實在難堪的緊,耳邊是兩派官員七嘴八舌爭吵聲,眼前是呈上來的案情卷宗,忍了許久許久,終是再不願忍下去,於是沉著比鍋底好不到哪去的臉,抬腿將面前書案踹翻下去。
一時間,眾人紛紛閉了嘴。
北武皇帝緩緩站起身,不顧宦官迎上前的攙扶,踩著腳下狼藉的地面,走至百官面前,抬手捏了捏眉心,努力讓自己面上看著沒有那麽生氣,沉聲指著二人道:“朕聽明白了,說來說去無非兩個結果,一個主戰,另一個主和?”
張丞相拱手再道:“皇上……”
北武皇帝抬手,將他嘴邊的話攔了下來:“好啊!打仗的將軍要義和,反倒是久居朝堂的丞相要打仗,朕的將軍和丞相,你們把朕放在哪裡?”
至此,有一中年男子緩步上前道:“皇上,此事已不僅兩國之間的事,須知北武與西嶼之間夾著東琉,兩國一旦打起來,最先遭殃必是東琉無疑!”
又一言官躬身附和道:“不錯!況且西嶼三皇子身死之事,傳至諸國耳中,當朝最有名望繼承皇位的皇子,誠意滿滿前來北武,有意求娶我朝長公主,最後落得身死不說,竟還要遭人打回去。
那時,恐怕丟得不止北武臉面……”說著,他小心翼翼瞧了一眼北武皇帝面色,見他額角青筋暴起,那句更丟皇帝臉的話,沒敢言出口。
北武皇帝見,終於有人提到問題關鍵所在,不由得發出一聲喟歎:“原來朕的朝堂上,不全是一些飯桶!那你倒是說說,有什麽法子?”
言官抬起頭來,一字一句道:“查!務必要將三皇子身死之事查得水落石出,決不可草率了結!”
北武皇帝聽完,抬手撓了撓頭,不置可否,轉身衝身後宦官吩咐道:“卷宗拿來!”
聞聲,宦官即刻差人在地上翻找,不多時五個人一齊抬起書案,將壓在下面的卷宗撿了出來,慌忙地上前去:“皇上!皇上您要的卷宗。”
北武皇帝接過卷宗轉過身,順勢塞入那言官的懷中,令道:“說得不錯!朕給你七日,倘若你再呈上如此卷宗,你和那些查案的廢物一起洗好脖子,等著罷!”
宦官見著皇帝轉身離去,扯著嗓子宣道:“退……朝!”
一時間,眾人紛紛轉身,三三兩兩走在一處,齊齊朝殿門外走去。
元將軍走上前,抬起手重重朝言官肩上拍了拍,直拍得他身子一歪,遂尷尬得收回手道:“呃……何鈺是吧?你看到底還是你有用,三兩句話說到皇上心坎裡,咱們也都松了口氣!”
何鈺掀起眼簾,冷冷朝他撇去一眼:“元將軍,觸龍威的事您做,盡剩瓜落兒給下官吃,您管這叫皇帝心坎?辦案子需要人手,正好近來邊關閑得緊,不如下官同皇上說一聲,調請您來協助下官,想必此案亦能破的更快一些!”
聞言,元將軍忙擺手道:“不了不了,本將軍還趕著去校場,告辭!”
何鈺回到宅中,抬眼見老母親又坐在屋簷下納鞋底,心底憤懣和低落瞬間消散了大半,他緩步走上前喚道:“娘,您眼睛不好少做些針線活,兒子房裡還有兩雙,倘若不夠了再上街上就成。
兒子將您從鄉下接上來,是來享福的,您何苦還要做這些費氣力的事?”說著,伸手從老婦人手中奪了過來。
老婦人鬢角隱著銀絲,抬眼望著蹲在身前的何鈺,抬手將他官帽摘了下來:“你啊!自幼長了雙受不得氣的腳,穿了旁人做的鞋總是磨出泡,也唯有娘親手給你做,才穿得舒適些。
娘來了一個月,每日見你天未亮便出門進宮上朝,臨近晌午才回來,這一來一回走多少路,鞋不合腳怎麽成?”
何鈺起身,垂眸望著手中納了一半的鞋,彎腰坐在老婦人腳邊,一想到今日在朝堂的境遇,不由得歎道:“是兒子不爭氣!未能掙得高官厚祿,讓娘跟著兒子租住在這麽偏遠的宅子。”
老婦人見他如此,頓時滿面擔憂,道:“怎麽?可是今日受到皇上呵斥?又或是被何人擠兌?”
何鈺兀自搖了搖頭,伸手牽起娘親略微有些乾枯的雙手,紅著眼尾道:“娘!您放心,兒子穿著娘製的鞋,再難走的路也不怕。”
聞言,老婦人不禁鼻子一酸,熱淚盈眶:“好……”
當天夜裡,何鈺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披著一件看上去有些陳舊的外衫,在昏暗油燈下捧著那本卷宗,看了又看。
第二天,依舊是天色未亮。
何鈺輕手輕腳的走出門,轉身關門時特意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動作有聲音,吵醒還在睡夢中的娘親。
十年苦讀。
他才站在了朝堂最末位,每日要步行一個多時辰,才入宮門。
皇宮內,非特許、或是有功勳在身之人,皆不得乘轎、騎馬,以此彰顯皇家聖地。
為了入宮,他這一路走得腳底酸痛,卻還要徒步再走半個時辰,才能來到上早朝的大殿,與百官再站半個時辰,才到面聖上朝的時候。
這一年多,日日皆如此。
只是從前他一人在城中,隻與別的人合租一套院子中的廂房,為接娘親入城,特意咬牙租住下這一進一出的小院。
院子雖小,但勝在屬於他和娘親兩人。
沒有人知道,昨日那樣的境況,他心底有多慌張和恐懼,奈何他需要往上爬,如今只是租住一個小院,已花去他大半年俸祿。
他必須往上爬!
哪怕明知觸了龍威,哪怕孤注一擲。
這件案子必須!也只能落在自己手裡,他要為自己和娘親奔一個前程。
朝堂上,何鈺頂著眼底青紫,將整晚整理的卷宗拿出來,大殿上是他底氣十足的話,他要請一道聖旨。
北武皇帝聽他所請,擰眉沉思。
何鈺見北武皇帝猶豫,再次懇請道:“皇上,臣願以性命作保,此案已不是人為那麽簡單,何不張貼皇榜,招能人義士協助破案?”
張丞相猶豫道:“若此事宣揚出去,豈非令婦孺孩童皆知,朝廷無用到連個案子都查不出來?”
何鈺辨道:“張丞相此言差矣!朝廷可借為北武祈福之意特設巫祝苑,將三皇子案件拆分別類,分散出不同消息,凡能甄別消息真假者,此人必然對破案有極大幫助。”
張丞相張了張口,還要再說些什麽。
卻見北武皇帝大掌一揮,令道:“拿筆來!”
宦官即刻走上前研墨撲紙,忙得不亦樂乎,不過片刻便將皇上面前寫好的紙小小心翼翼捧在手中,面上笑嘻嘻,好一通溜須拍馬道:“巫祝苑!皇上,您這三個字可值千金,奴婢這就派人製出來。”
北武皇帝暗暗點了頭,“嗯”了一聲朝何鈺再道:“朕準你親自招選能人義士,不論男女老幼,不論家世身份,皆可入朝官拜三品!何鈺!自昨日算起,今天該是第二天,時不我待呐……”
一時間,朝堂眾人議論紛紛。
不論男女老幼,不論家世身份,皆可入朝官拜三品!
這份殊榮,敢說普天之下也難找出第二份,僅聽上去便該有無數人擠破腦袋都要來試,一旦尋錯了人,或是對破案無甚有益,如此辜負皇恩,只怕何鈺當真該人頭落地了!
當日。
北武城門皇榜貼上後,整個城無不熱鬧沸騰起來,一掃半個月的低迷。
月漓攜小白,兩人來到北武城內。
見著街上鳴鑼開道,一頂四四方方小軟轎落下,何鈺身著官服自轎中走出來,望著街上人比往日多了起來,遂便走變尋問:“各處接待點情況如何,可否有能予以重用的?”
大街上,月漓與他擦肩而過,忽然鼻尖聞見一陣味道,即刻轉身朝他喚道:“這位大人,您家中可是有位老母親,似是眼睛不大好?”
何鈺轉過身來,見著月漓打量了幾眼:“姑娘識得本官娘親?”
月漓面上有些不忍,總不能直言自己從他身上,聞出一道死亡的氣息,觀他氣色與模樣,氣息籠罩在他身上,卻並非出自他本人,遂猜測該是他身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