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我要你以亢悔木的藤蔓,引火勢過來!”
聞言,亢悔木自半空中怔然,這是要拿他當柴燒?緊接著掉頭便要逃,卻被一雙手拽著硬拖了回來。
月漓道:“怕什麽?只要藤蔓催生夠快,火勢燒不到身上,至多不過損失你些靈力罷了!”
說完,她察覺到手中亢悔木在發顫,說不清是氣的還是怕。
眼見哄著不管用,月漓眯了眯眼:“你該不是連我幾根羽毛的火,也鬥不過罷?”
幾乎一瞬間,手中亢悔木也不顫了,倏然迸發出鋪天蓋地的藤蔓,朝著大海表面的火海探去。
火勢遇著藤蔓,頓時像饞貓嗅到了掛在高處的魚肉,攀爬而上。
趁火勢離開海面瞬間,月漓施法引海水澆在亢悔木燃著的藤蔓,火勢遇水一激,仿佛掰手腕似的,兩股力道僵持不下,互相角逐。
下一刻,赤羽翎似是受到什麽感應什麽,“嗖”的一下自月漓手中飛離。
月漓心中猛地一緊:莫非赤羽翎感受到同為鳳鳥之火的靈力,魂力蘇醒了?
不好!
先前一個青龍尚且有幾分難對付,如今她兩手忙得抽不開空,這個時候鳳鳥魂力醒來,究竟是先滅火,還是先對付鳳鳥?
想到此,月漓後背登時驚出一身冷汗,一雙眼死死盯著赤羽翎,連眼睛都不敢眨,恐一眨眼工夫,再生出什麽變故。
下一刻,半空中赤羽翎通身紅色靈力大盛。
見狀,月漓擰眉望向亢悔木源源不斷抽出的藤蔓,這廂藤條方才長出,頃刻間被火勢燒作灰燼,若再被赤羽翎所傷,亢悔與青龍焉有命在?
這樣下去,非落得一毀一傷的下場!
那麽……究竟該保哪一個?
哪知躊躇間,心底似是有一道聲音在喊:亢悔!保亢悔!難不成保赤羽翎,留給另一半魂力,好教“她”乘機來奪你神識主權?
月漓緊咬牙關,即便心中已是彷徨無助,卻還是忿忿的搖頭,口中喃喃道:“不……不可以!我……絕不!”
當她再抬眼望向赤羽翎時,一臉不忍。
自離開鬼門,這一年多以來,霽族神器在她手中遲遲未能集齊,眼下到手三個丟一個,若因此一毀一傷,五樣神器便再也無可能集齊。
這可是她霽族神器啊……
缺一個,哪怕窮盡天上地下,皆再尋不到替代之物。
沉思間,施法的手略微有些猶豫,鳳鳥之火乘勢“轟”的一下驟起。
險些被突如其來的火撲了眼,月漓下意識別開了臉,躲了一瞬。
就在這時,赤羽翎釋放出靈力,卻並非朝亢悔木而去,反而源源不斷,將未來得及被海水澆滅的殘火,盡數吸入羽箭中。
待月漓再睜開眼時,看見如此景象,整個人怔然:“赤羽翎……”
初時,赤羽翎吸取之力較弱,只能趁藤蔓引來的火勢被海水減弱,很快,不過一炷香工夫,赤羽翎周身靈力較先前更甚,可徑直吸取海面火勢。
月漓繃緊的心弦一松,方才松了口氣,整個人失重往海面墜去。
須臾間,亢悔木收回萬千藤蔓,“嗖”的一下飛了出去。
不多時,足下傳來踏實的觸感,月漓面上閃過轉瞬即逝的驚訝,低頭見亢悔木被自己踩在腳下,一臉真誠的模樣:“多謝!”
月漓仰首,望向半空眉眼間神色難得溫柔了些,喃喃道:“都說鳳鳥可怕,我倒覺得不盡然,如此瞧著,鳳鳥也並非傳言全是殺伐戾氣!”
在她這個方向看來,赤羽翎源源不斷汲取著火海,面前就像一道三人粗的火旋風。
待最後的火勢被收入赤羽翎。
地平線緩緩露出太陽半個橙光,海面重新恢復了波光粼粼的景象。
赤羽翎通身赤紅,仿佛隨時都會驟然。
月漓伸出手,赤羽翎“嗖”的一聲飛回至她掌心,卻因著過度汲取太多鳳鳥之火,在箭身觸及掌心的瞬間,她"嘶"的倒吸了一口涼氣,將掌心湊到眼前一看,竟被燙爛皮肉,鮮血淋漓。
許是因沾了血的緣故,赤羽翎突然不住地顫抖。
察覺到箭羽異樣,月漓反手將受傷的手負在身後,抬起眼時面上似笑非笑:“無妨,是我自己不小心,這一夜辛苦你了。”
聞言,赤羽翎箭身顫抖漸漸停了下來。
月漓轉眼望向西嶼方向,神色有些複雜:“終於,該上路了!”話音剛落,腳下亢悔木便緩緩破開海面,動了起來。
不過行了半日功夫。
遙遙見到一艘十丈高的大船,月漓心底微微一沉,心知這該就是璿璣宮的船,於是抬腿輕輕朝足下踏著的亢悔木跺了跺腳,低聲催道:“青龍,快些過去,我不想見這艘船上的人!”
得了令,亢悔木當即如同離弦的箭,“嗖”的一聲躥了出去。
“快看!她竟能踩著一塊木頭過海?”
“嘖嘖嘖……由此可見,這位姑娘輕功如何了得,憑咱們幾個,只怕誰也做不到在茫茫大海上,踏木如行舟!”
“我才不信!誰人竟能有這麽好輕功?”
船頭,立著一位白袍中年男子,正好瞧見月漓目無斜視,神色淡定負手而立,與船擦肩而去這一幕,不由得擰著眉頭,若有所思。
離得遠了,亢悔木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倏然生出無數根藤蔓,一眨眼工夫,編成張可容納一人躺臥的筏子。
“不愧是你,竟想得出這麽法子給我休息,只是如此一來,豈非耗你不少靈力?”嘴裡雖如此說著,月漓卻還是毫不客氣,抬腿走上藤蔓編制的筏子,盤膝坐了上去。
站了半日,著實有些辛苦,能稍稍謝謝也是好的!
哪知屁股還沒坐熱,半空落下一道紅光,一襲紅衣落在月漓身邊,幾乎不見筏子沉下吃水的痕跡。
幾乎下意識的,察覺到一股熟悉的靈力,月漓轉頭望去,一身紅衣鮮豔如血的女子,眉心一道鮮豔的似能凝出一滴血來,紅色菱形花鈿,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略略遲疑一瞬,驚訝道:“鳳鳥?”
她並未以血開啟赤羽翎的封印,唯一令鳳鳥現身的可能,唯有先前被赤羽翎燙傷掌心。
是了!
不過幾滴血,竟教她從赤羽翎裡跑了出來?
月漓頓覺又驚又喜,然而這驚喜的勁還未過去,面色突然有幾分嚴肅,她可沒忘了青龍和鳳鳥不對付的事,這要是打起來,如何是好?
這廂,鳳鳥伸了個懶腰,兀自捏拳錘了錘肩頭,低下頭一臉讚許道:“不錯!”
就在這時,忽覺整個筏子在顫動。
鳳鳥唇角漸漸勾起一抹笑意,笑得有幾分諷刺,心知青龍已然動了怒,但仗著月漓在此,量他也敢拆了這筏子,遂笑吟吟道:“青龍!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呐?”
至此,月漓臉色有些不太好看,暗自往鳳鳥面上斜了一眼,見她一副小人得志模樣,默然頓了頓,轉過臉道:“來得正好!此去西嶼少說三五日工夫,總不能教青龍一個人辛苦。”
聽到這裡,鳳鳥面上笑意倏然一僵:她做什麽想不開,偏偏選擇這時候現身?
再轉眼望向月漓,輕笑一聲道:“我昨晚辛苦一夜,耗損魂力不少……”
月漓一臉恍然大悟:“這倒也是!畢竟你們五神獸,唯青龍魂力和修為皆在之上。”說著,轉頭朝亢悔木再寬慰道:“所謂能者多勞,青龍,你且多受累些。”
這下,鳳鳥徹底笑不出來了,冷眼望向月漓頭頂,磨了磨後槽牙:“你這霽族後人,倒是伶牙俐齒得緊,過海是麽?好哇!明日我就將你送至你想去的地方!”
話音剛落,鳳鳥重新化作赤羽翎,靜靜躺在筏子上。
月漓將赤羽翎拿過手中,目光落在劍蔟,神色逐漸有些悵然。
不知怎的,這一刻她忽然有些懷念雲淮。
直到看那些過往,月漓才知自己或許從未真正了解過這個屬下,不知他身負怎樣身世,生來被當做可利用的工具,成年後更是為了親情,不得不入血峰堂,在赤峰手下任掌事。
這一世活在陰謀和利用下,很辛苦罷?如今魂不能歸幽冥陰司,至死不得解脫。
千金難買早知道。
早知如此,在爬上血峰堂的那晚,她絕不會將赤羽翎插入他肩頭,將他定在血峰堂山壁。
鐵木島,面對鐵無雙以亢悔木反撲,他不退縮不畏懼。
她被亢悔木傷得垂危,毫不知情的雲淮甚至不惜以命換命,隻盼她好。
往事歷歷在目。
明明他撘弓射箭的模樣,她還清晰的記得,故人屍骨卻已沉入深海海底。
直到最後一刻,他依舊豁出性命護她周全。
以至於粉身碎骨,死無全屍。
月漓攥著赤羽翎的手緊了緊,緩緩閉上發酸的雙眼,勉強沒能落下淚來,顫了顫唇低聲喚道:“雲淮……”
雖閉上雙眼,眼前似乎還是能看見他一身紫袍,一張臉陰柔模樣,手裡有一下沒一下搖著扇子,似笑非笑朝她面前緩步走來,張口喚道:“大人!”
月漓心中五味雜陳,說不清是後悔多些,或是遺憾更多。
這一世,欠他的再也還不清了。
緊閉的雙目,兩行熱淚滾滾而下,再睜開眼時,哭得淚難自抑。
“今日……我以赤羽翎立誓,來日定替你親手殺了赤峰,教你可以魂歸幽冥陰司,得以安息。”
雲淮,欠你的,我卻只能為你做這麽多。
願你來世有親情可依,不必遭世人欺辱利用,不再坎坷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