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放下茶杯,就被一隻大掌接了過去,月漓從未被人這般照顧過,微微一怔道:“謝謝。”
江楓指腹摩挲著茶杯口,心猿意馬道:“月漓,倘若有一日你發現我騙了你,或是瞞著你,你可會恨我怨我?”
月漓被問住了,怔了怔應道:“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可與語人不過二三,多新鮮呢,連聰明如你的江公子,也會問這麽蠢的問題?”
江楓不禁笑得開懷,暗暗點了點頭,抬眼時,望著月漓眸色深深:“我倒是差點忘了,你身上的秘密,比任何人都多。”
月漓:“……”
一時無語,她氣得拿眼睛狠狠剜他一眼,別過臉不再說話。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蓮心的聲音:“大人可曾醒了?”
“有話進來講!”月漓道。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蓮心腳步匆匆而來,見著江楓先是微愣,轉過眼望向月漓道:“大人,皇上駕崩了!”
月漓一臉不可置信,下意識脫口而出道:“怎麽會?”
蓮心無語住了。
難不成她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詛咒皇上?
江楓將目光從蓮心面上移開,望著月漓一臉正色道:“她沒說謊,月漓,你不敢置信北武皇帝身死,究竟是在其位者的擔憂,還是擔心這件事的背後,有你未知的危機?”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
徐從之死了,新上位的皇帝究竟如何對待巫祝苑,和以月漓為首的巫女,誰也不知道。
盡管當日,知曉他因一己私心,欲挑起三國紛爭,月漓的確起了取他性命的念頭,但是這對北武來講,無異於把老虎放在人群中,危險不可估量。
月漓不敢講,她將兩人魂放在一個身體裡的事,也不確定徐從之的死,與此事有沒有關系,只能沉默。
見狀,江楓朝蓮心淡淡吩咐道:“你去後廚看看,飯菜何時能好。”
蓮心本想告訴月漓,在北武除了先帝,無人能容忍巫祝苑和巫女的存在,教她回去前趁早做打算,可如今見她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心知她也需要時間消化此事,隻得依命退下。
月漓本就身體虛弱,突然聽到這樣的消息,整個人有些坐不住,身體毫無意識地晃了兩下,眼看要栽下床。
江楓適時伸出手,將她攬入懷中,護著她躺下身,替她拿來枕頭墊在腦後,輕聲寬慰道:“別急,橋到船頭自然直,總會有辦法的。”
說完,江楓正欲起身,突然袖口猛地被拽,他動作一頓,抬眼撞上月漓彷徨而有些慌亂的神色,隻得彎腰坐回床邊。
月漓突然有些害怕,厲溫的魂也養在江楓身體裡,雖不是她親手做的,但不知這樣下去,會不會和徐從之一個下場,內心百感交集。
江楓難得見她如此柔弱一回,忍不住軟心下來:“月漓,你可知從前我最期望的,便是你能表現得,如此時這般需要我?
你性子剛烈,事事不肯落於人,哪怕遇苦遇難,也都是咬牙挺著,我能為你做的事少之又少,甚至常常感覺不如你。
可如今見你這般,我反倒情願,你還是原來那個堅強且自信的模樣。”
月漓咬了咬牙,默然不語。
如若可以,她何嘗不希望自己能和小時候一樣,找最親近之人撒嬌,每日無憂無慮?
可惜她不能!
十年前那件事,幽冥陰司和霽族之間,定有什麽是她不知道的。
以她幼時的性子行走陰陽兩界,只怕會被吃得骨頭都不剩,無族人可幫,無父母可依靠,以至於她活成了別人眼中,最堅強的模樣。
可是以後呢?
如今有了孩子,待將來孩子出生以後,還要讓孩子也和自己一樣麽?
月漓自知,心中虧欠江楓良多,又要借用他妻子的身份,給自己和孩子尋個依靠,委實有些欺人太甚,奈何江楓這個脾氣,卻是比她還執拗的。
這非要與厲溫爭長短的架勢,只差她拿把劍把自己劈成兩半,也好過左右為難。
罷了罷了!
過一天算一天,若肚子瞞不住,非要真相大白時,只能聽天由命了。
這一晚,江楓守在月漓身邊,照顧著她吃飯,又守在床前等她睡得深了,才悄然離去。
第二天一早,月漓睜開眼又見江楓在眼前,恍以為他一夜沒睡,坐起身就小心翼翼問道:“你好歹是流雲閣的少主,總在我身邊鞍前馬後算怎麽回事?你林家的案子沒查清,也不管了麽?”
話說到此,她忽然頓了頓,又道:“先前在皇宮裡,“她”好像見著初盈姑娘了。”
江楓見她如此後知後覺,不由得輕笑一聲,暗暗搖了搖頭,心道:都說一孕傻三年,果然她有了身子,到底是不比從前了。
但凡初盈是個奉命來取她性命的,只怕刀架在脖子上,她還未必反應過來。
月漓見他如此,反應過來,悵然道:“哦,你知道的呀?”
江楓彎腰坐在床邊,執起月漓的手,一臉正色道:“月漓,我想將她留在你身邊照顧,先前你身邊有小白,而今你身邊無人,多個人總是好的。”
月漓細想了想,初盈喜歡江楓多年,如今安排她來照顧自己這個未來主母,她不會暗地裡給自己下毒罷?
江楓見她面露遲疑,似是想到她心底擔憂,伸手撫上她眉眼,溫柔道:“你放心,隻留她藏身在暗處即可,不會出現在你眼前,也省得你見到她,心裡添堵。”
月漓默了半晌,忍不住問:“你早有想法,還是臨時起意?”
江楓誠然道:“我也是來東琉前,才知曉她在此待了半年,你如今虛弱,身邊正是缺人的時候,再說你既要嫁與我為妻,少不得面對流雲閣的人,不妨拿她練練手,找找當家主母的氣勢?”
月漓沉默了。
但凡有的選,她寧可不找這氣勢,初盈原來可是與江楓同床而眠的枕邊人,雖說她心裡未見得打翻這醋壇子,但總覺著橫了根刺,不上不下。
江楓見她既不說好,也不說不好,歎了口氣道:“罷了,你既不想見到她,往後再不教她回大淵便是。”
月漓不解:“別啊,初盈姑娘待你也算一片真心,何況我雖說嫁與你,也未見得與你過到一處,有她在也是好的。”
江楓登時急了眼:“你不與我過到一處,還想與誰?”
月漓被問得啞口無言。
她總不好說,成婚後咱們後別住在一起,你寒毒發作了,去找她睡去。
江楓見她不答話,臉色更難看了,緩緩收回手站起身,居高臨下的望著月漓看了半晌,負氣而去。
月漓歎了口氣,喚道:“鳳鳥!”
須臾間,鳳鳥出現在床前,強忍著笑意,應聲道:“尊主,您昨晚乏得睡了過去,沒過一會江公子便來了,所以鳳鳥沒敢現身。”
“查得如何,可還有赤羽翎的靈力?”
鳳鳥當即正色:“的確還有,只是這靈力怪異得緊,可否先容鳳鳥去探查一下,免得再遭算計?”
月漓搖了搖頭:“你若擅自去了,說不定才正中別人下懷。”下意識地,她突然有些後悔,如若方才答應了江楓,好歹能指使著初盈去探一探。
哎……都怪她這該死的小心眼。
鳳鳥察覺到她心中所想,低聲道:“尊主若用得著她,直接喚便是了。”
月漓微微一怔,轉眼望向窗外,適才明白,原來初盈一直都在,只是她如今弱到如此了麽?
竟連人守在房外,都察覺不到?
思索再三,月漓閉了閉眼,硬著頭皮試探道:“初盈?”
不多時,窗外響起初盈的聲音:“月漓姑娘有何吩咐?”
月漓:“……”
還真在啊!
那她方才說的話,豈非教初盈聽了個一清二楚?
好險!
若真的說教江楓去與初盈睡,她簡直要在床前挖個坑,把自己臉埋進去。
鳳鳥忍笑忍得很是辛苦,差點當場笑出了聲。
月漓面皮發燙,悶聲道:“眼下我有樁事需要去探,奈何身子不太方便,能否勞你替我跑一趟?”
一語之下,房內窗外皆鴉雀無聲,靜了好半晌。
就在月漓以為,她這是不想去,也不願強人所難,正打算說點什麽。
“月漓姑娘乃是流雲閣未來的主母,不必同我如此生分。”
聞之,月漓明白她這是答應了,於是抬眼望向鳳鳥,一臉的嚴肅:“你與她同去,如若有個萬一,必要保她活著回來,倘或不幸你落入赤峰手中,本尊即使拚了性命,也會將你奪回!”
鳳鳥抿唇,笑而不語,領命而去。
見著窗前閃過兩道人影,月漓幽幽歎了口氣,她近來的情緒何止一個怪字了得,遂低頭往身前望去,喃喃道:“你這孩子,來得真不是時候!”
不到半日的工夫,鳳鳥與初盈一起回來,卻帶來個不好的消息。
他們尋到一間莊子上,見到整個莊子的人,似是被什麽控制著,且鳳鳥先前探到的靈力,也正是出自於這些人身上。
月漓擰眉不解:“你說術法控制人的心神,本尊尚且能懂,靠靈力控制人,怎麽可能?”
鳳鳥道:“也未見得不能,畢竟只要控制他們的人,有這種靈力,在此靈力下施法,自然比一般的術法,控制人心神要強盛許多。”
月漓面色一沉,意思是半年未見,赤峰竟學會了術法?
以術法控制人心,倒也符合他一貫作風,只是如此一來,被控制的人豈非性命堪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