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月漓”察覺一道被當做獵物盯上的目光,旋身向一條幽暗的小巷望去。
小白似乎也察覺到什麽,瞬間跳至“月漓”身前,變作成年狼大小的狐身,急聲道:“尊主,這裡交給我,不要耽誤您正事!”
須臾間,“月漓”垂眸望向身前,遲疑一瞬。
鳳鳥道:“大人,尋到了!”
小白抬起狐爪,猛地在地上跺了一腳,整個地面為之一顫,齜牙列齒的一臉凶相,口涎自鋒利的齒縫中流了出來,淌了一地。
“月漓”腳下退了一步,望著小白背影心情沉重而複雜,她知道小白護著的不過是這具身軀,並不是為了她,可這一刻,她覺得一切都不再重要,無論是她還是月漓,都不願再看到有人從自己身邊消失。
想到此,她一步一步倒退著,望著眼前狐身漸行漸遠,沉聲道:“不論如何,本尊不許你有意外,小白,你一定要回來,聽見沒有?!”
聞言,小白凶狠的面上,為之一緩:“是!尊主,小白一定會回去的。”
見她應聲,“月漓”不再多做逗留,轉身將拉車的馬卸下車,看了一眼倉皇而逃的車夫背影,兀自翻身上馬,衝小白最後望了一眼,轉而望向鳳鳥,令道:“帶路!”
鳳鳥瞬間化作赤羽翎,似是離弦的箭“嗖”的一下飛了出去。
夜幕中,“月漓”策馬朝赤羽翎飛去的方向追趕,很快消失在街道盡頭。
就在“月漓”離去瞬間,一股黑色的薄霧,自小巷深處飄了出來。
小白恍然一愣:難不成是鬼氣?
下一刻,霧氣所到之處,地下漸漸爬出腐朽不堪的屍體,一個個身上冒著黑霧,朝小白撲去。
小白體型雖大,卻扛不住前仆後繼的死屍圍攻。
等它好容易能松口氣,卻發現狐爪和臉上,凡是沾染了死屍汙血的部位,全都開始冒起陣陣白煙,起初只是疼到微微發抖,再後來竟開始大塊大塊的掉下血肉。
小白驀然一驚,再抬頭望向眼前,又有新的死屍從地下鑽出。
它這才明白,這些死屍不過是消耗自己,或許對方的目的,從一開始就無所謂留下的事她或是“月漓”,無論誰留下,都再無可能離開。
小白咬了咬牙,轉頭望向“月漓”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再轉過頭時,面對迎面撲來的死屍,毫不猶豫地再一次揮爪,將死屍摁在狐爪之下,踩爆了屍體的腦袋。
望著沒了腦袋,最後沒了動靜的死屍,它忽然有些慶幸,方才自告奮勇留下來,讓“月漓”先走。
小白抬眼朝四下打量。
敵人在暗它在明,這樣打下去不是辦法,必須盡快找到操控死屍的人!
狐爪疼得不可抑的發抖,皮肉似雪花似的,簌簌地往下掉落,很快一地的鮮血淋漓,隱約可見森森白骨,鑽心的疼痛令它甚至來不及細想。
小白緩緩閉上了眼,再睜開時一雙褐紅色的狐眼,在黑夜裡熠熠生輝,九條蓬松的狐尾在身後打開,似開了屏的孔雀。
尾巴搖擺的瞬間,地上鑽出的屍體,立即被青色火焰吞噬,化作灰燼。
如此浪費靈力的事,自然撐不了多久,小白唯有趁這丁點空閑,觀察四周。
一一望過去,皆是隱藏著黑暗中的房屋。
小白咬了咬牙:“嘁!膽小鼠輩,藏頭露尾,給我滾出來!”說完,它抬起狐爪猛地一跺地面,足下登時裂出一掌寬的裂紋,自它面前一直蔓延到小巷深處。
瞬間,一間間房屋轟然倒塌,揚起數丈高的飛灰。
它本不欲搞出這麽大陣仗,奈何敵人像是臭水溝裡的老鼠,藏得實在太好,一想到月漓如果知道它這般如此,又得挨訓,不知怎麽,嘴角竟扯出一絲淺笑。
就在這時,一個黑色身影從飛灰中跳了出來,
就是他了!
小白足下蓄力,“噌”的一下躥了出去。
見狀,黑衣人下意識摸向腰間,掏出一把匕首趁勢扎入小白脖頸。
最後一刻,小白強忍頸部劇痛,在血液噴湧而出的瞬間,張開一口鋒利的牙齒,咬斷此人脖子。
那人一臉驚愕地瞪大眼,不可置信的望著上方,兩腿瘋狂的蹬了數下,徹底沒了氣息。
小白搖搖晃晃,從黑衣人身上爬了下來,方才虛浮著走了兩步,身子一軟轟然倒地,漸漸化作一隻成年貓的大小,眼睛亦褪去了褐紅色,緊緊盯著“月漓”離去的方向。
另一邊,赤羽翎領路,“月漓”一路暢通無阻追至城門前。
眼前,城門緩緩大開,一輛馬車眼看便要出城。
“月漓”抬手,赤羽翎倏然出現在她掌中,以靈力化弓,赤羽翎攜摧毀之力,朝馬車飛奔而去,一路所過之處,鳳鳥之火熊熊燃燒。
頃刻間,馬車四分五裂,“轟”的一聲在城門前驟然。
幾乎在同時,看守城門的眾人稍稍一愣,很快大喊著關閉城門,緊接著便一擁而上,圍困在“月漓”馬下。
這時,有位身材魁梧的將領,扶著腰間寶刀踏步走上前,冷哼一聲令道:“來人,把這等當街謀害朝廷命官的凶手捆了,帶走!”
“月漓”眉頭微擰,轉而望向在火焰中的馬車看了一眼,果然沒能見到雲淮魂魄,頓時心底一沉:不好,中計了。
眼見眾人逼上前,“月漓”眉目一凌:“誰敢?!”
忽然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至,江楓身披白色披風,與凌風一前一後下馬,快步迎上前道:“張將軍!”
聞聲,張將軍轉眼打量起江楓,細細看了兩眼,面色有些動容:“這不是流雲閣的江公子嗎,何時來了東琉,我竟沒聽到半點風聲?”
“前日來時,正巧趕上將軍沐修,這才錯過了。”
張將軍釋然:“原來如此,請江公子稍後,本將還要處理這殺害朝廷命官的罪人。”
“張將軍!這位姑娘與在下,乃是共同奉皇命追查殺害林家三十六口的凶手,絕非惡意追殺朝廷命官,此事怕是有什麽誤會,還請將軍容我與她勸上一二。”
張將軍一臉恍然大悟,大掌一揮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既如此,本將就交給公子了。”
江楓拱手道了聲謝,適才轉眼望向坐在馬上的“月漓”眼底帶著一絲不忍:“月漓,不管你此時是誰,至少你該知道珍惜眼前人,難道你連小白都不要了?”
“月漓”面色一緊:“小白……你見著她了?”
說話間,凌風紅著眼眶走上前,將懷中奄奄一息的小白,交到江楓懷中,轉身時偷著抹了一把眼淚。
江楓轉過臉,抬眼見“月漓”赤紅的眸子中,漸漸生出一抹慌張,他甚至來不及上前一步,就見她幾乎驚慌失措的從馬背上跳了下來,險些崴了腳,忙伸出手拽著她胳膊:“小心!”
這時,“月漓”適才明白為何方才看不到小白,一件黑色披風包裹著它,它一身雪白的毛發被血染了大半,唯有脖子後面一撮白毛,白淨如初。
她伸出手,下意識想要將小白攬回懷中,然而微顫的指尖卻遲疑著不敢上前。
這還是她的小白嗎?
這一刻,“月漓”突然覺得眼淚有些不爭氣,口中顫聲喚道:“小白?”
你不是答應我會回來麽?
為何隻分開了不到半個時辰,再見卻是這副情形?
聽見“月漓”聲音,小白柔軟的耳朵動了動,似是在回應她。
至此,“月漓”再也忍不住了,面上滾下兩行熱淚,雙手緩緩攥拳,一臉的悔恨。
江楓道:“月漓,此事比遠你想象中危險,你莫與張將軍反抗,他是個正直的人,絕不會因此為難你,這幾日委屈你先在牢裡待著,我自會在外面替你把案子查清楚,還你清白!”
“月漓”猛地抬起頭,對上江楓眉眼間的擔憂:“你說什麽?”
“難道你還不明白,此人針對的是你!如若你從一開始肯與我聯手,至少小白不會如此,你更不必落到這步田地!”
聞言,“月漓”慘然一笑,抬手抹去面上淚痕,望著江楓一字一句道:“休想!”
“月漓!!!”
“江楓,你若真想幫我,眼下倒有個更好的辦法!”說完,“月漓”抬手召回赤羽翎收入掌中,倏然拽上江楓,一把將赤羽翎插入心口。
江楓登時一聲厲喝:“月漓!”
鮮血順著箭鏃,一滴一滴砸在身前的地面,濺出血花:“江楓……冥界想你得緊,也是時候帶你故地重遊了!”
話音剛落,四周卷起陣陣陰風。
霽族的血,可通陰陽。
月漓第一次去幽冥陰司,便是因一身的血,未曾燒仙令,直接去了酆都城。
這一回,她雖沒有月漓的本事,但是將自己置於死地,也是入幽冥陰司最快最有效的法子,只不過辛苦些罷了,而今她萬念俱灰,隻想快點把這具身軀還給她,哪還顧得上自己是死是活?
她錯了!
雖強過眾多凡人有何用?
到頭來,眼睜睜看著身邊一個又一個人消失,空有一身靈力無濟於事,倒不如成全了她。
月漓,我將這一身的靈力給你,隻願你大仇得報!
陰風散去,酆都城大門赫然屹立在眼前,江楓沉默著看向“月漓”,見她身子搖搖欲墜,忙反手拉住她,遲疑道:“你想要我讓出軀殼,救回厲溫?”
“月漓”抬起眼,意識逐漸不清:“不……我只是想,把她還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