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邊擦黑,月漓才領著小白回鬼門,一人一狐在路上緩緩走著。
小白嘴裡絮絮叨叨,數落凌風不是。
月漓不與它搭話,只是聽它各種埋怨,偶爾跟著應付著“嗯”一聲,示意它自己在聽。
遠處,半空落下一隻麻雀。
小白絮叨的話音忽而一頓,望著麻雀兩眼放光。
月漓忽聽它收聲,側目望去,小白一個電光火石間,躥了出去。
下一刻。
“救……救命啊!”
循聲,月漓目光落在小白狐爪間麻雀身上,不由得一愣,方才呼喊的,是這小家夥?
不待她細想,只見小白已然張開口,眼看就要咬下去,急忙攔道:“慢著!”
小白張著口轉過臉,望向月漓“啊”了一聲。
月漓快步走上前,蹲下身從它爪中救下麻雀,舉到眼前細細看了兩眼,疑聲道:“沒成精?”
小白愕然:“尊主,您說什麽成精?這隻麻雀麽?”
麻雀被握在一雙手中,戰戰兢兢結巴道:“謝……謝。”
至此,月漓微擰著眉問道:“小麻雀,要本尊放了你倒是不難,只是你須得告訴我,你既沒成精,何以做到口吐人言的?”
小白聽得不解:“什麽人言?為何我聽著卻是鳥啼?”說著,轉過身兩隻前爪扒在月漓身前,望著她手裡麻雀饞的直舔嘴巴,口角躺著涎道:“尊主!您快還給我……屬下近來身子虛得厲害,正好吃了它補補……”
月漓垂眸朝小白望去,毫不客氣道:“你虛?上能爬山涉水,下能五洋捉鱉,哪裡虛?我瞧著多半是你嘴饞。
快張開嘴讓我瞧瞧,哪顆牙想吃?本尊主替你拔了這顆爛牙,再不教你受此罪。”
聞言,小白頓時收回兩隻前爪,捂著嘴哀怨道:“尊主……你欺負我!”
月漓轉過眼,望向手裡麻雀道:“小麻雀,本尊雖不知你為何能口吐人言,但此事總該避諱著。
今日算你運氣好遇見本尊,倘或是別的人,只怕丟命事小,闖出禍來如何收場?今日本尊先放了你,記得以後萬萬不可在凡人面前口吐人言!”說著,竟真的松開了雙手。
麻雀一朝得了自由,揮動翅膀飛到半空,朝月漓再三言謝,適才離去。
眼見到嘴的鳥兒飛了,小白委屈巴巴望著月漓,一臉的敢怒不敢言。
月漓見著它如此,彎下腰來捧起小白狹長的狐臉,莞爾樂道:“好啦!不過一隻麻雀,渾身上下沒幾兩肉,待會回了鬼門,我讓桃紅領你去廚房,保準吃得你肚皮滾圓走不動路,可好?”
小白心道:尋常的肉哪裡有飛禽的肉好吃?
可它到底孩子心性,雖被人奪了心頭好,但聽聞月漓如此講,再多的不滿頃刻間煙消雲散,原本哀怨的眼睛頓時有了光:“當真?”
月漓抬手揉了揉小白腦袋,笑道:“自然!本尊從不說謊。”
小白頓時喜不自禁,原先跟隨著月漓並排同行,這會一心惦記著去廚房吃肉,撒開爪子跑出去好遠,再停下來回過頭,遠遠瞧見月漓慢悠悠的走著,急得它直在原地打轉,嘴裡催道:“尊主!快點!您走快點好不好?”
月漓拿它無法,輕笑一聲搖了搖頭,足下輕點飛身跳上一棵樹:“既如此,就看咱們誰先回到鬼門,若比我慢了就罰你不準吃肉!”話音剛落,人已消失在原地。
見狀,小白不敢耽誤,“噌”的一下躥出去,追著那道身影。
不多時,月漓坐在門檻隻手撐著下頜,笑眯眯望著小白吐著舌頭,累得一副氣喘籲籲的模樣,垂頭喪氣的往門前走來,它知曉自己沒跑贏,索性一步一步慢慢走著,最後來到月漓面前。
“砰”的一聲,整個身子重重癱在地上,再不願動彈一下。
見狀,月漓滿面歡喜道:“既說了比賽,為何沒分出勝負你就棄了權?”
小白抬了抬頭,望著她不明所以:“您、您不是……已經、已經贏了?”
月漓唇角彎起,道:“自然是入了門,才算贏!”
聞聲,小白就地一個翻滾,站起身一個縱身跳過門檻,當即樂得在原地追著尾巴轉圈圈,歡樂道:“多謝尊主承讓。”
月漓適才站起身,拍了拍身後的灰:“去罷,上凌峰苑找桃紅領你去廚房,我去看惜月。”
小白當即歡天喜地轉過身,朝林楓苑一路小跑,嘴裡碎碎念道:“太好了,今晚可以吃到走不動路……”
月漓見它如此歡喜,不禁被感染的面帶三分喜色,雙手負在身後,腳步輕快的往攬月苑走去。
攬月苑,兩進兩出的小院,僅惜月和兩個侍女住。
月漓一路暢通無阻,穿過遊廊進到二院,迎面遇見兩個丫鬟端著托盤倉皇而出,若非她及時閃身躲過,險些撞個正著,她垂眸往兩人手中望去,托盤內盛著打碎的茶盞。
“護法大人……”
月漓掀起眼簾,朝東廂房望去,問道:“何以如此冒失?可是惜月少主發脾氣,為難了你們?”
她以為,惜月還與從前似的愛使小性子,倘或不順心便摔摔打打。
“沒……沒有,奴婢聽聞,好像是白門主與少主說了什麽,兩人為此爭吵起來,這才失手……”
月漓收回目光,朝婢女面上望去,見她說個話支支吾吾,不敢看自己的眼睛,不由得心底起疑,沉聲令道:“下去罷,這裡沒你們的事,看著院門不許任何人靠近,免得外人聽見什麽傳出去,鬧得人心惶惶。”
婢女屈膝應道:“是。”遂轉身退下。
鬼門由白英代為執掌,惜月這個少主,輕易在門內不敢下發號令,遇事也是多看多聽,倘或有什麽想法疑問,也是與白英私下裡商討。
而今,白英前腳剛回鬼門,後腳便被惜月婢女請至攬月苑。
沒說幾句,兩人便談起月漓在北武惹下的禍。
月漓方才靠近,忽聽廂房內傳出“嘩啦啦”的一聲響,似是很多東西掉落在地。
“白大哥!你可是欺我年幼,才說得滴水不漏?
此番既有人證明,是那西嶼三皇子圖謀不軌,姐姐殺人、盜屍之罪乃栽贓誣陷,你何以不乘機找北武給個說法,洗清姐姐罪名?
何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連我尚且明白,樹欲靜而風不止的道理,你卻不懂?
而今,江湖中誰人提到鬼門二字,不嗤之以鼻,說一句歪門邪道?
姐姐身處門中,身份已是遭人詬病!你明知她遭人誣陷,卻不作為。如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北武朝廷說了算,是何道理?”
白英不禁氣結:“放肆!你豈能以今日形勢,去論當日之舉?連九尾靈狐這樣的神獸,尚僅剩一口氣,我分身無暇,難顧朝廷手段,能將她們救回來實屬不易……”
惜月厲聲喝道:“當日如何,今日又如何?北武尚有血峰堂,你並非獨身一人,何以到你口中竟成分身無暇?你身為門主,任由朝廷將此事摁扁搓圓,令姐姐背負此等罪名。
傳揚出去,別人如何看姐姐,又該如何看你?”
聽到此處,月漓抬腿跨過門檻,疾步走上前道:“我不在乎旁人如何看我,白英身為鬼門門主更不必在乎!
反倒是你,當日你既不在跟前,怎好憑想當然,認定此事他處理不當、不作為?
惜月,你不該亂發脾氣,還不同白英道歉?”說著,朝她使了個眼色。
惜月紅著眼眶,朝月漓面前走去,伸手拽她衣袖:“事情鬧到這步,北武與西嶼勢必要起戰事,到那時,被人道罪魁禍首的是你啊,姐姐!”
月漓冷笑:“憑他們?莫說我憶不起先前發生何事,依我如今傷勢,想來那時事態,比起今時亦好不到哪去,他們不來找我,這筆帳我遲早也要找他們清算,你且看好了!”
見她如此,惜月不免一臉擔憂。
月漓細想想,尤覺得哪裡疏忽了,顧不得做他二人和事佬,匆匆告辭。
回到凌峰苑。
小白與桃紅皆不在,她關了屋門反手立下一道結界,一旦有人靠近,她也好及時發現,適才催動幻鈴開啟生死界門,哪知等了許久,仍不見有一人走出,不由得擰眉,朝漩渦內沉聲喚道:“呂岱?你不肯現身,莫非在等本尊親臨酆都?”
又過一陣,仍未見有人應答。
月漓眉頭緊鎖,抬腿便欲走入生死界門,
“尊主大人!”
月漓腳下一頓,轉過臉循聲望去,疑聲道:“白無常?怎麽是你?”
白無常面色複雜,遲疑半晌道:“並非四殿不願現身相見,首殿、四殿皆不在酆都城,您若有事,隻管吩咐下官便是。”說著,躬身揖了一禮。
月漓適才恍然大悟,隨口道:“他二人身為一殿之主,不在酆都城待著,去哪了?”
白無常答:“羅酆山!”
月漓擰眉不解:“說起來,本尊來來回回聽,皆為北方鬼王傳召,那張衡、楊雲二人,可是嫌待在羅酆山無趣的緊,不辭辛苦多番下詔,讓你們各殿之主來回跑?”
白無常直起身,一臉嚴肅默了半晌,道:“羅酆山傳召,必然為查察十殿之責,尊主莫要說笑。”
至此,月漓適才神色凝重:“如此說來,四殿這一趟前往羅酆山,十有八九遭刑罰?”
白無常微垂頭頂,沒有言語。
月漓見他如此,不由得更好奇道:“既如此,厲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