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酆都城城門鍾聲驟然響起。
很快,整個酆都城街道鬧哄哄起來,陰兵、陰差相繼現身於酆都城城樓下。
一道鬼氣從天而降,落地化作一個男子,長著一對豎眉,頭頂戰盔,身著鉛甲束腰勒帶,足踏革靴。
江楓聽見鍾聲,倏然松開月漓的手,沉聲喚道:“來人!去探城中有何事發生!”
不多時,陰魂跪在庭外顫聲呼道:“冥官大人!卞、卞城王帶兵已至城樓下,似是、似是要捉拿什麽人……”
江楓轉過臉,望著睡在矮榻上的月漓,緊鎖眉頭。
話音剛落。
“下官卞城王,奉北方鬼帝敕令,前來緝拿霽族月漓,此為鬼帝敕令,見令如見北方鬼帝,拜!”
粗獷的聲音,幽幽自城樓下飄來,一路逢人便告,所遇陰魂聞之皆伏地而拜,可謂一路的暢通無阻,眼看便要來至最高一層。
忽然,秦廣王、呂岱,二人堪堪落在庭外,撩起袍擺跪下身,側首衝簾後低聲催促道:“大人!再不走來不及了,下官與四殿留下攔上一攔,快帶尊主走!”
江楓不敢耽誤。
秦廣王察覺江楓氣息消失,遂轉過頭望向前方,正正好與前來的卞城王四目相對,不慌不忙口中高聲呼道:“下官秦廣王,蔣子文拜見北方鬼帝!”
呂岱跟著呼道:“下官仵官王,呂岱拜見北方鬼帝!”
卞城王手中高舉敕令令牌,迎面遇他二人擋在路中間,攔下通往庭內唯一去路,隨即腳下一頓,沉聲問道:“首殿,你與四殿在此作甚?”
秦廣王抬起頭,裝腔作勢朝他手中敕令望了一眼,問道:“喲!原是六殿傳令,本殿可以起身了麽?”
卞城王語塞,轉身將手中敕令交予身後陰官,躬身揖禮喚道:“首殿請。”
秦廣王清了清嗓子,兀自站起身,單手撫著長須慢道:“本殿見生死冊籍無端生出異象,遂領了四殿前來,不知六殿是奉了北方鬼帝何令?又是緝拿何人?”
卞城王抬手,揖禮朝北方敬道:“元賓乃奉北方鬼帝敕令,緝拿強留凡人魂魄罪魁禍首,霽族月漓!”
一旁,四殿上前走了一步,疑聲道:“隻拿她一人?”
卞城王點了點頭:“不錯!”
秦廣王側目,與呂岱暗自交換了個眼神。
呂岱又道:“六殿怕不是來錯地方?咱們酆都城,從並未接到霽族仙令,也未曾見霽族有後人來此,六殿既要拿人,何故上城樓來?”
另一廂。
自酆都城城門鍾聲的那一刻,厲溫緩緩睜開眼來,眸底帶著一抹血紅。
紅袖跪在床前,急聲喚道:“二殿……”
厲溫魂體有些虛弱,耳邊聽見一聲聲鍾鳴,正咬著牙強自坐起身,見她一雙手探來,冷喝一聲:“滾!”
就在這時,黑白無常二人疾步而來。
厲溫抬眼望向二人,啞著嗓子沉聲問:“發生何事?”
白無常道:“聽聞,六殿卞城王,奉北方鬼帝敕令,正前酆都城城樓緝拿霽族月漓。”
聞之,厲溫蒼白的面色更白了幾分,咬了咬牙恨道:“去探!本殿要知道,卞城王是如何越過本殿,拿到鬼帝敕令的!”話音剛落,人瞬間消失於床前。
須臾間,厲溫來至城樓下,眼尖瞧見有一道聲影往西南角而去,遂捂著胸口閉了閉眼,強忍著魂體撕裂的痛苦,追了上去。
江楓懷抱月漓,忽然察覺身後有人跟隨,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不由得擰眉望向懷中,心道:如此抱著月漓,實在不便交手。
待他抬眼望去,目光停在一處涼亭,遂飛身落下。
下一刻,厲溫將將落至涼亭,見他轉過身一拳揮來,下意識偏了偏頭頂,抬掌將他一拳抵在掌心,頓覺魂體再次傳來一陣撕扯的疼痛,擰眉道:“把她交出來!”
江楓見著厲溫,先是微微一怔,隨即咬牙恨道:“癡心妄想!”
兩人話還沒說幾句,便鬥作一團。
厲溫由始至終,強忍著魂體疼痛,小心謹慎接下他一拳一掌,若在從前,根本不必把江楓放在眼裡,而今不比往日,只不過鬥了三招,便覺著有些應付不來,遂不再出手,收回掌負在身後,沉聲道:“若想救人,把她交予本殿!”
江楓拳頭在他面前一寸停下,眼底帶著一絲警惕:“你豈會如此好心?”
厲溫沉默片刻,沉聲道:“江楓!本殿承認你佔盡天時地利,與月漓同在凡界,又先本殿一步與她結識,但你只是凡人!她此生都將是本殿的二殿妃,你護不住她!”
江楓怒上心頭,停下的拳頭續足了氣力,一拳打在厲溫不可一世的臉上,只見厲溫腳下踉蹌了兩步,才站穩身形,他收回拳冷聲道:“可她心裡沒你!厲溫,強留一個不愛你的人在自己身邊,本吏替你可悲又可憐!”
厲溫眸底血紅,腳下上前一步又道:“本殿念在你待她一片真情的份上,願同你打個賭,你敢是不敢?”
江楓一張臉冷若冰霜:“賭什麽?”
厲溫轉過眼,望著涼亭中那個身影,面上剛毅的神色稍稍柔和了些許,轉過眼望向江楓時,斬釘截鐵道:“賭她選哪一個!”
江楓冷笑一聲道:“厲溫,你莫不是靠著這張不可一世的臉,橫走於陰陽兩界罷?月漓對你已深惡痛絕,她絕無可能選擇你,你不配與我打這個賭!”
厲溫眯了眯眼,又問:“你是不敢,還是沒有信心能打敗本殿?本殿既已開了尊口,便願賭服輸,你呢?卻連應戰都不敢?”
江楓喝道:“厲溫!不必對我使激將法,而今本吏仍是北方鬼帝手下……”
厲溫腳下逼近一步,咄咄逼人道“是又如何?你大可試試看,今日誰才能護她周全,莫說本殿沒提醒你。
月漓幽冥來一事,酆都城未曾接有仙令!何人將見到她的事捅至鬼帝殿前,又是如何知曉,她人在你酆都城城樓?
江楓!今日卞城王若未能在城樓見著你,你大可猜猜,你這北方鬼帝座下鬼吏一職,又能做得了多久?”
江楓一雙眸子泛紅,冷喝道:“厲溫!若非你執意逼她婚嫁,豈會鬧得滿城風雨?”
厲溫勾起唇角,笑得一臉諷刺:“哦?本殿大婚寫請帖那日,僅知曉她為霽族人,連她閨名尚不得知,今日卞城王那道敕令卻說得明白,緝拿之人乃霽族月漓!”
說著,徑直邁步上前與江楓擦肩而過,至月漓身前彎腰將她攬入懷中,望著月漓眼底一片溫柔:“江楓,本殿若是你,不妨接下這道賭約,此事僅你我二人知曉,輸贏又何妨?”
厲溫橫抱月漓,轉過身時斜覷一眼江楓,又道:“還請冥官大人速回城樓!免得卞城王拿住把柄。只怕那時你跪在本殿面前,求著本殿與你對賭,尚不夠格!”說完,便抱著月漓消失在原地。
酆都城城樓。
呂岱見卞城王面色遲疑,心知有戲,遂再近前一步又道:“六殿辦差須多加小心,莫要因小失大!此地乃冥官大人所居,這廝實在不大好相與,倘若六殿證據確鑿,本殿與首殿定是站在你這一邊,咱們三殿齊心,量他也不敢擺冥官的架子。”
妄議上司,乃重罪!
更何況連日以來,江楓在酆都城混的風生水起,仗著奉命行事,惹得十殿苦不堪言。
卞城王聽他這一番話,很是受用,卻又不敢表現的明顯,隻得“嘶”了一聲,與呂岱交頭接耳,虛心問道:“四殿言之有理!下官曾聽聞,前幾日那女子便住在二殿府邸。今日又聽聞,二殿前日來城樓一趟險些丟了性命,出手之人正是這霽月漓,遂攜令而來,打算查他個出其不意!倘若當場拿了該緝拿的人犯,想來冥官大人與這女子……”
忽然,竹簾一動。
江楓挑簾從庭內走了出來,張口便冷得恍若結冰:“本吏如何?”
卞城王默然抬起頭,望見江楓沉著一張臉,不禁後背直冒冷汗,忙不迭隨著秦廣王、呂岱,躬身揖禮:“見過冥官大人!”說完,口中忍不住泛苦。
江楓雙眼帶著威懾,越過面前二人,直直望向卞城王,冷哼一聲道:“畢元賓,你這六殿的差事可是做到了頭?膽敢背著本吏妄議上司?”
呂岱抬頭,適時插了一句:“大人,六殿並未背著您。”
卞城王驚得目瞪口呆:“呂岱!你……”
江楓一口打斷:“好一個六殿!好你個畢元賓!來人!”
聞言,即刻有陰差奉命而來。
呂岱忙不迭開口勸道:“使不得啊!大人……”
江楓雙眼泛紅,揮袖令道:“著本吏的令,領六殿在城樓仔細轉轉,務必挨個查驗每一塊瓦片,即便挖地三尺,亦要將人翻出來!”
呂岱掉轉過頭,口中不斷埋怨:“六殿呐六殿!你看看!本殿方才說什麽來著?冥官大人何許人也?你懷疑誰不好,竟懷疑到冥官大人頭上?”
話說一半忽然詞窮,轉頭望向秦廣王直拿胳膊肘懟他,催道:“你還站這?說句話!”
秦廣王原本兩手相錯揣在袖中,正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事不關己的的模樣垂著眸,忽然被呂岱攪合進是非之中,這才不情不願掀起眼簾,扭頭朝卞城王望去一眼,幽幽開口:“簡直不知所謂!”
呂岱附和著“哎”了一聲,忙伸手拉著卞城王,轉身朝江楓道:“快給冥官大人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