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媽媽嗑完剩下的瓜子，拿走桌子上所有的盤子，臨出門回頭道，
  “丫頭，我這樓裡也沒什麽不好的，以你的條件，培養成頭牌，名動八方也不在話下，到時候吃穿不愁，呼風喚雨，不比你當個姨娘舒坦多了？”

  一腳邁出了門，她又補了一句，
  “如果你不想遂趙夫人的意，大可留在我這裡，兩全其美。”

  沈銀謠沒回話。

  聽梅媽媽這意思，巴不得收了她，元相真是狠，做丞相是多余，他應該托生個女兒身，專攻後宅，哪個女人都不是他的對手。

  暫且先按兵不動，看看趙夫人打算怎麽辦。

  丞相府。

  謝星瀾坐在客位，卻有一股主人的架勢，丞相端坐主位，旁邊坐著趙夫人。

  今天被皇帝和皇后拉著說話，一整天不在家，沈銀謠竟然來了丞相府，不管怎麽說這裡都不是好去處，謝星瀾直等到日落西山，還不見她回來，只能心急火燎的來找人。

  丞相和夫人親自接見，從娶她兩個女兒到現在，還是頭一回這麽大陣仗，心中知道肯定有什麽事，謝星瀾冷冷地看著二人，沈銀謠最好平安，否則……

  “她在哪？”

  老狐狸一笑，早就想好了對策，
  “賢胥，今日怎麽隻身前來？我女兒呢？”

  謝星瀾眉毛一挑，他今日竟然關心起元思姻？

  “我以為相爺心中，只有一個小女兒呢。”

  “思姻乃是我正妻原配所出，真正的嫡女，我如何心中沒有她呢？”

  沒等謝星瀾搭話，丞相問道，

  “賢胥親自前來，隻為一個丫鬟，莫不是看上她了？”

  “是。”

  他回答的乾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丞相詫異地看他，又馬上恢復平靜。

  謝星瀾正襟危坐，
  “銀謠是我心愛之人，丞相大人最好不要為難她，否則，我不知道盛怒之下會做出什麽事來。”

  恢復平靜的丞相，一聽到“心愛之人”四個字，眼神立刻不善，看著謝星瀾的臉，眼睛裡快飛出刀子。

  “你這樣做，可對得起我那陪你上戰場的女兒？”

  老父親激動地起身，掃落桌上茶盞，會客廳裡瓷片磕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趙夫人從沒見過他如此動怒，不禁又害怕又嫉妒，那個原配在他心中自然是沒什麽位置，只是元思姻，他怎麽對她這麽關心了？
  膝下一兒一女，如今元蓉蓉已經沒什麽用，隻盼元懷瑾不負眾望，日後繼承這丞相府。

  面對來自“嶽父”的質問，謝星瀾淡定地從懷裡摸出一封和離書，遞了過去。

  元相眼見著封面上的三個大字，揉了揉眼睛，他不敢相信，謝星瀾竟然把他兩個女兒都退了回來，這簡直是奇恥大辱，不把他當人看！

  “謝星瀾，蓉兒是我強塞給你，我承認，她被寵壞了，性格脾氣與你合不來，和離情有可原，可是思姻，她跟著你上戰場，那是想把命都托付給你，你怎麽能這樣對她！”

  聽說關口戰場，凶險異常，思姻都願意跟他去，顯然是用情至深！

  元相手握緊椅子扶手，捏的關節發白，他後悔！怎麽就把這如同珍珠一般的女兒嫁給謝星瀾了！

  可是後悔沒有用，他現在隻想把她護在自己的翅膀下，補償這麽多年對她的虧欠。

  猛地一抬頭，他忽然意識到，既然是和離，女兒怎麽沒回來？
  風雪忽地吹開了窗戶，寒氣直吹入房間，化作一股旋風，直奔主位，元相感覺身上冰涼冰涼，寒氣刺骨，這麽冷的天，思姻會去哪？她又能去哪？
  看來只有逼謝星瀾開口！
  丞相面色狠厲，

  “你與思姻，乃是陛下指婚，金口玉言，豈是你說和離就能和離的？她到底在哪？”

  “與我何乾？”

  謝星瀾淡淡道。

  陛下還不知道兩人和離，就算知道了也不怕他。

  丞相本來不關心女兒，按照預想，元思姻去了西峽，並嫁給東方劍的事情，能拖很久，不料生此變故。謝星瀾明白，關於思姻的事情，盡量要少說話，裝作不知道最好，不如乾脆就做個惡人，讓丞相以為他是個無情之輩。

  此行目的是帶沈銀謠回去，他不想節外生枝。

  可世事怎能都如意？
  見他如此冷漠，元相拿出了殺手鐧，

  “今日便攤開了說，你不告訴我思姻的下落，銀謠你就永遠也別想見到！”

  謝星瀾心裡咯噔一聲！沈銀謠是被他誘騙來的！

  憤怒、擔心全都朝他湧來，心中暗罵老匹夫……

  以沈銀謠的性格，她絕不會背叛自己的朋友，如果他說出思姻的下落，只怕也要害了她！

  可是，不說的話，丞相會怎麽對待沈銀謠？
  謝星瀾陷入兩難境地，他手一拍，桌子立刻散架，斷成幾節的桌腿支撐不住，桌面連著茶盞，全都掉在地上，碎裂的聲音讓丞相和夫人心頭一震。

  論武力值，謝星瀾絕對是不遑多讓，幸虧手裡有他的弱點，不然整個丞相府恐怕都承受不住他的怒火。

  丞相內心驚嚇，表面卻無比淡定，

  “謝將軍，給你一晚上時間，如果你不說出我女兒的下落，我就把銀謠的清白賣了，叫你後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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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月樓，梅媽媽又來了，這次她帶著小吃、酒水，眼神無比真誠，臉上表情無比慈祥，如果不知道她的身份，還以為是村裡哪家熱心腸的大姨。

  “丫頭，都是你愛吃的，來，別客氣。”

  沈銀謠當然知道她安的什麽心，她比趙夫人還急。

  “別跟我來這套，出賣朋友，或者出賣自己，我都不會，有本事你們就殺了我。”

  梅媽媽早料到她會這麽說，還是把就被往她跟前推推，
  “哎呀，好丫頭，別誤會媽媽，就是找你聊聊天，那趙夫人我一早就聽說過，雖說是個續弦，但丞相對她是格外寵愛，她還育有一兒一女，誒，她那兒子，說是文官後輩第一人啊！相當厲害。”

  她說這些話，沈銀謠不太明白，但也就當成八卦聽聽，順手拿了酒喝幾口，梅媽媽繼續道，
  “丞相嫁了兩個女兒到丞相府，這是逼著大將軍，在朝堂上向他低頭！如今又把你帶到這，哎，大將軍若是對你有那個意思，可不知道要被丞相怎麽為難呢。”

  沈銀謠這才想明白，丞相會為難謝星瀾……

  梅媽媽給兩個酒杯填滿，又道，
  “你說咱們女人，這輩子圖個啥？不就是知冷知熱的良人嗎？要是有哪個男人願意為了我不顧一切，我扔了這春月樓跟他私奔！”

  ……

  謝星瀾願意為了她去死。

  梅媽媽一口悶了自己的酒，
  “丫頭啊，你既不想和趙夫人妥協，又不想讓自己的男人為難，最好的選擇，就是留在樓裡！”

  沈銀謠歎了口氣，繞了一大圈，她還是想著這件事，犧牲原身的身體？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我最後說一遍，不會留在這裡的！”

  她直視她的眼睛，梅媽媽絲毫不懼，冷笑一聲，
  “看來銀姑娘，是想讓神女落凡塵，讓嬌滴滴的玫瑰爛在泥裡！那我也懶得再浪費口舌！”

  梅媽媽抽出腰間的手絹一揮，刺鼻的味道立刻鑽入沈銀謠鼻尖，緊接著腦袋一陣眩暈，天旋地轉地倒了下去。

  春月樓，白天大家都在補覺，一直快到中午才有客人，但最熱鬧的時候，還是晚上，一到傍晚，整條街燈火通明，比白天的集市還熱鬧。

  今日更是不同尋常，梅媽媽一早就通知了恩客們，晚上有大事，以前在她這找過姑娘的、各方的人牙子，給老爺們尋覓小妾的，全都來了。

  據說，今天的姑娘，長相標志、身姿曼妙，最不同尋常的是，她會些武藝，有特殊愛好的老爺們就好這一口！
  到了半夜時分，春月樓的小舞台周圍已經人滿為患，送瓜子酒水的小二們，全都喊著借過借過，一不小心摔跤，也顧不上，看客們也不為難，因為他們的眼睛，全都盯著舞台中央。

  等了半宿，可算盼到最後一個環節，春月樓每個月的傳統壓軸項目——姑娘第一夜。

  人滿為患的看台上，帶著兜帽的男人坐在其中，其他人眼神裡都透著興奮的目光，起哄叫喊，他卻好像聽不見一樣，手邊拐杖彰顯著他身份不凡，在京城裡，只有有錢的人家才會購置這種東西，可能是年紀大了，行動不便。

  旁邊有人調侃道，
  “這位大爺，您都一把年紀了，還來跟我們爭姑娘，您這……不怕死在女人肚皮上嗎？哈哈哈哈。”

  周圍的人跟著嘲笑起來，男人一聲不吭，只是默默盯著台上。

  隨著一陣尖叫，壓軸的姑娘終於出現了！

  舞台缺了一塊，由下而上升起一塊兩米左右的台子，姑娘躺在台上，雙眼緊閉，像是睡著了。

  白色的衣服和精致打扮，襯得她好像仙女般，神聖美麗，就算睡著也讓人忍不住目光流連，難以自拔。

  在場的人瞬間閉氣凝神，鴉雀無聲。

  過了好久，才有人說話，這姑娘閉眼躺著，怎麽進一步欣賞她的美貌呢？

  這可和之前大有不同，之前的姑娘們，要麽是被梅媽媽牽著手，害羞出場，要麽是自己獻藝，大大方方的。

  這姑娘……

  感受到大家的不滿，梅媽媽趕緊上前解釋，

  “各位，我之前就說過，此女與眾不同，可不光是貌美條順，真正的美人，是不能光看皮相的。”

  她對著看官們神秘一笑，
  “你們可聽說過將軍身邊的神女？”

  聽過！神女在京城傳的沸沸揚揚，當時說她能斷骨重鑄、統禦巨獸、她甚至用神力把異族的戰神控制住，對女人感興趣的，都聽過她的傳說。

  傳說她跟在將軍身邊，是他的侍女，將軍本是星君轉世，與她主仆情深。

  難道……台上的女人，竟是神女？
  看客們伸長脖子，想細細地再看神女容顏，梅媽媽手一揮，台子下降，神女隨著合上的地板消失在舞台上。

  立刻有人罵街，整個春月樓罵聲一片，梅媽媽仿佛很享受這種聲音。

  “別罵啦，別罵啦，有這個時間，不如咱們開始拍賣，您得了神女，自然可以仔仔細細觀看，不剛過一處細節！”

  眼神飛舞，梅媽媽提高了嗓門，今晚的重點這才開始！
  “起價，八千兩！”

  八千兩？就算是達官顯貴，也出不起這個價！
  起價一出口，就攔住了大多數人，在座的自然都是富貴人家的子弟，可是八千兩也太多了，春月樓又是罵聲一片，梅媽媽高興的嘴都合不攏了，因為此時，看台上已經有人默默舉手。

  “方圓外！方圓外出一萬兩！”

  方圓外家裡是做絲綢生意的，出了名的富戶！可是他那體態，像個豬一樣，他也配神女？
  方圓外得到一頓帶著嫉妒的臭罵，他還是舉著手，心想著與神女春風一度。

  “一萬兩千兩！”

  隔著幾米遠，一位瞎了隻眼睛的男人喊道。

  “鍾四爺！鍾四爺一萬兩千兩，還有沒有加價的？”

  鍾四爺！那可是黑白通吃，佔山為王多年的山寨寨主。

  不出意外的，鍾四爺爺收到了一頓臭罵，一個做賊的，還想著神女？

  鍾四爺可不慣著他們，立刻回嘴，
  “神女給我當壓寨夫人，最合適不過。”

  這囂張的樣子，方圓外冷哼一聲，加了價，
  “一萬四千兩！”

  鍾四爺也不甘落後，

  “一萬六千兩！”

  “一萬八千兩！”

  “兩萬兩！”

  ……眼見價格越標越高，在場的全都看傻了，神女真是命苦，要麽給個肥豬當妾，要麽當壓寨夫人。

  梅媽媽從沒這麽高興過，兩萬兩！以前的姑娘，最多賣個三千兩，這價格，是她開樓以來最高的，只怕到死都沒有這樣的盛況了。

  價格還在飆升，兩人都喊出了火花，直接標到了三萬兩，到底是山寨家大業大，鍾四爺略勝一籌，方圓外卻是死活拿不出錢了。

  就在大家都以為神女當定了山寨夫人時，一個帶著鬥笠的男人舉起了手，淡淡道，
  “十萬兩。”

  十萬！！！

  整個春月樓再次失聲，所有人都詫異地看著那人，他拄著拐杖起身，

  “神女不是凡人所能染指，你們還出價嗎？”

  意思是還出，他就還加。

  無人應聲。

  鍾四爺看著他的拐杖，嚇得渾身發抖，踉蹌著跪在地上，

  “將，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