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往事太久,有時候她都已經分不清什麽是現實,什麽是回憶,仿佛宋平生就在她身邊,從來沒有離開過。
他一直都在原地,只是她中途退縮,落荒而逃罷了。
陸雲琛回來之後,往車後座走去,打開門的時候,就看到眼睛紅得像隻兔子的何梔,還有臉上尚未乾澀的眼淚。
見到這副場景,他顯然愣了愣,女孩直直地看著他,慌亂地抬手擦乾眼淚,沒有吭聲。
陸雲琛直接將買回來的東西放進去,叮囑到:“處理一下傷口吧。”
何梔還是沒有出聲,從袋子裡拿出消毒水和棉簽,因為只能用一隻手,所以她的動作緩慢而笨拙,陸雲琛見此,直接鑽進車內,取過她手上的棉簽,沾了沾消毒水,替她擦拭著傷口。
何梔想抽出手,卻被他緊緊抓住,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別動。”
這句話說出口,何梔就徹底不動了,她直愣愣地看著陸雲琛低頭給她擦藥的樣子,偶爾會輕輕吹著她的傷口,想緩解一下她的疼痛,可是沒想到這個舉動,讓她徹底潰不成軍。
他為她做的種種,都像極了宋平生。
夜色朦朧,黑暗中他的輪廓有些模糊,何梔緊緊盯著他,有一瞬間的恍惚。
“陸雲琛,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她問出了這麽多天以來的疑惑,這場法國之旅就像夢境一般,再次遇見偶然幫助過她的陸柏安,並且結識了陸雲琛,這種緣分本就令人匪夷所思。或許以陸柏安的性格,關鍵時刻對她伸出援手,這並不值得懷疑,可陸雲琛不一樣,在別人眼裡,他高高在上,貴不可攀,就連陸柏安這個親弟弟都對他敬而遠之。
這種人,沒有理由會平白無故幫助別人。更何況是事事講求利益的商人。
陸雲琛頓了頓,抬起眼眸,看了她許久,那雙亮亮的眼睛仿佛擁有著特有的魔力,讓她不自覺地盯著許久。
“你覺得呢?”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問一句,又低頭給她擦藥。
“啊?”何梔有些不明所以。
“你覺得我為什麽會幫助你?”
何梔誠實地搖頭,“不、不知道。”
“你幫了我,所以你遇到什麽困難我都會盡力幫忙,我們之間不過是利益關系,各取所需罷了。”陸雲琛說完,又抬了抬眼眸,問:“所以……你現在還有什麽疑惑?關於我為什麽要幫你。”
“沒有了。”見陸雲琛松開了手,何梔連忙抽回來,真誠地看著他,道了一句:“謝謝你,陸先生。”
陸雲琛看向她,沉默不語。
“一切的一切,都非常感謝你,感謝你在危難時刻給予我的幫助,雖然對你而言只是舉手之勞,但是對我而言就是莫大的幫助。”
“沒什麽。”陸雲琛淡淡道,“你也幫了我。”
何梔笑著點頭,“也是,那從此以後,我們就真的兩不相欠了。”
中國那麽大,緣分這種東西也總是飄忽不定,也許會在某一個街角不經意的遇到了某個熟悉的人,又或者你們之間再也沒有遇到的可能。總而言之,此次一別,估計他們再也不會相見,也再也不會有交集。
如果有緣會再次相見,那他們的關系或許就不會像現在這般能夠談笑風生了。時間是一個特別神奇的東西,能夠衝淡人的記憶,也能衝淡人的感情。
這就為什麽她會把這一趟難忘的旅途當成一個美好的夢境。
只有夢境才不會讓人覺得可惜。
這次旅途的所有美好都封存在她的記憶裡,她不知道這段記憶會不會被時間衝淡,會不會被她遺忘,又會不會能有機會再次來到這個可愛而讓人著迷的老地方。
聽到兩不相欠這四個字,眼前的男人明顯不願開口,何梔只能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玩笑道:“陸先生,此次一別,估計有緣才能相見,不過我希望下一次有緣相見的時候,是你遞給我結婚請帖的時候。”
果然,被催婚的陸雲琛此刻黑著一張臉,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那你等著吧。”
“行啊。”何梔有些慵懶地坐向一旁,“我倒是挺好奇,能夠撲倒陸先生的女人,究竟是什麽人間尤物。”
陸雲琛不理會她,直接開門轉向駕駛座,何梔覺得無趣,只能閉上眼睛睡覺。
一覺醒來,何梔看向窗外,發現又重新回到了剛剛的酒店,她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看花眼,情急之下搖下車窗。
真的是這裡,就連停下的車位也跟剛才的位置一樣。
只有刺鼻的消毒水警醒著她剛剛陸雲琛為她買藥的事情是真的,幫她擦藥也是真的。
她不知道自己這一覺睡了多久,只看到駕駛座空無一人,她急忙打開車門下了車,微微轉頭,就看見了正在一旁抽煙的陸雲琛。
他特地挑了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在昏暗的角落裡一個人夾著煙,輕輕吐著煙圈。
明明穿得很單薄,可是何梔卻覺得他的背影很挺撥,能經得住任何的風吹雨打,可是仔細一看,卻又會覺得他很落寂。
看著他,何梔又突然想到宋平生,跟他在一起的這段時間裡,她有任何的委屈和不滿都可以找他來傾訴,可他呢?從來都是一個人扛下來,一個人慢慢消化,一個人對抗著整個世界。
或許從始至終她都沒有發覺他什麽時候會難過,什麽時候會覺得委屈,又什麽時候會覺得寂寞。
無論什麽時候,她見到宋平生時,他總是笑臉相迎,溫柔相待,從來不會對她發泄不滿。
不能跟心愛的人在一起,他一定覺得很難過很難過吧,又不能像她這樣宣泄,不能像她這樣找那個人理論,大吵一架,一定一定覺得特別累,特別委屈吧。
或許他們早在結束的時候,經歷過她跟他之間同樣的事情,有過理論,有過吵架,也有過冷戰。
宋平生注定不會跟她共患難,因為他會事先把所有的困難都解決好,讓她生活在一個安靜而又美好的生活裡。
如果他們之間沒有隔著Beryl,或許會很幸福。
只是宋平生注定是一個癡情到骨子裡的人,誰給他印上了烙印,他就會記住那個人一輩子。
那陸雲琛呢?
聽陸柏安說他也經歷過一段難忘的感情,那他呢?是不是還對那個人念念不忘,就像宋平生一樣。
他們或許只是性格不相像,對待感情卻有著相同的態度。
似乎是她關車門的聲音驚擾到他,男人微微回頭,手指還夾著香煙,回頭的那一瞬間,連周遭都帶了些許煙霧,他的眉頭微微皺起,看到她時,輕輕撚滅了香煙,站了許久才向她走過來。
等陸雲琛在她面前站定的時候,煙味已經消散一大半了,淡淡的木質琥珀香味夾雜著煙味,何梔聞著,覺得腦袋有些昏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睡了太久的緣故,還是煙味讓她有些不適應。
“陸先生,請問你這是……”何梔環繞了一下四周,又重新將視線移到他的身上,“什麽意思呢?”
“臨走之前,再多看一看科爾馬吧。”陸雲琛說,“你不是一晚上都纏著要看嗎?”
“真沒想到陸先生還有這麽溫柔體貼的一面。”何梔走了兩步,看著沿途的風景,突然問道:“我睡了多久?怎麽不叫醒我?”
“五十分鍾。”
陸雲琛隻回答了前半句,然後就沉默不語了,何梔也不追問,她知道,陸雲琛不想回答,自然有他的道理。
就像在商場上,他遊刃有余,進退有度,面對困境也不會退縮一樣,他能成功,自然有他的道理。
“陸先生,你有沒有一個想要忘記卻很難忘記的人?”
陸雲琛想也不想,直接說:“沒有。”
何梔盯著他看了很久,想從他的臉上看出個究竟。
真正愛一個人是不會說謊的。
他的心,他的表情,他的一舉一動都會出賣他。
相比於宋平生,陸雲琛很明顯的把表面功夫做得很好,至少在他的臉上,何梔真的沒有看到說謊的痕跡。
不知道是不是他這麽多年闖蕩商場變成了一個面不改色的人,還是他真的活了這麽多年,那顆心臟一直沒有為某個人而跳動。
“那還真好。”何梔突然感歎,“不會輕易地被別人帶動情緒,也不會突然變得喜怒無常,整個世界都是自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這樣的感覺真好。”
明明一眼望到頭的結局,她卻硬生生地走到半路,明明知道有一些東西注定不屬於她,她卻非要費盡心思得到,明明知道宋平生心有所屬,她卻偏偏想要逆天改命,用自己的實際證明宋平生終有一天會真心誠意地愛上她,可是終究是她錯付了,是她自作多情,也太自以為是了。
自己都不能做到真正忘記宋平生,憑什麽要求他能做到?
只能說現在的一切都是她親手釀成的,如果沒有她的任性妄為,步步緊逼,或許她跟宋平生就不會走到這一步,她也不用活得那麽糾結,那麽痛苦。
或許他又會在世界的某個角落,對某個不知名的女孩一見鍾情,許下長相廝守的諾言,一切都那麽順其自然,美好得讓人不忍心打破。
宋平生就該擁有這樣的結局,而並不是痛苦地跟她糾纏,這份讓雙方都覺得痛苦的感情,注定要隨風而去,化成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