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十分寒冷,滿天疏疏落落的小星星都縮著頭,冷得亂哆嗦。慘白的月光下,她揚起那張哭花的臉。
倔強而脆弱。
他可以毫不留情面地數落她,也可以在肉體或者精神上折磨她,可他不能質疑她對他的感情。
就像她從來都沒有質疑過他對顧知晴的感情一樣。
陸柏安躲避她那雙眼睛,冷漠道:“是。”
蘇桑梓眼圈紅得可怕,楚楚道:“你敢不敢看著我的眼睛?看著我的眼睛對我說一遍。”
陸柏安冷哼一聲,直接對上她的眼睛,挑釁般說:“你利用她的樣貌,也要利用她那雙眼睛?你以為你可以繼續通過她留在我身邊?”
“是,我就是在利用她,誰讓她是你的軟肋?是你心裡的血窟窿?”蘇桑梓步步緊逼,嘴角微揚,連連冷笑,道:“顧知晴已經離開你了,是死是活都還不知道,你明明知道她賤,明明知道她就是一個見錢眼開的女人,明明知道她接近你就是為了你的錢,明明知道她就是在利用你,你為什麽還要對她念念不忘?為什麽做夢都不忘喊著她的名字?為什麽非她不可?難道你天生就喜歡賤女人?”
曾經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現在還是發生了,她不敢說的話。現在都已經說出口了。
顧知晴就是陸柏安的禁忌,一個永遠都觸碰不得的傷口。
她跟在他身邊這麽久,從來都不敢提及這個名字,因為一提到,他的眼睛就會射出冷冰冰的光芒,猶如冬日的寒冰,周遭都成為冰天雪地。
他曾經在夢裡提到過,顧知晴是他前半輩子永無止休的陽光,後半生沉重的苦難。
明明才二十出頭,心裡卻經歷了前半輩子,明明還有很長的時光,卻預知了後半生。
只有在夢裡他才不會說謊。
夢裡承認還愛就是愛。
顧知晴就是罌粟,既是他的藥,也讓他成癮。
“滾。”
陸柏安刹那間冷意偏飛,微皺著眉頭,明明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讓蘇桑梓抖個不停。
曾經的自己遇到他這幅表情的時候,會知趣地離去,可是現在,她偏偏就不如他的意。
她就這樣現在冷風中,眼睛流淌著淚水,可是卻倔強地盯著他看,攥緊著裙擺。
陸柏安上前兩步,臉慢慢靠近著她,就在離唇間還有一厘米的時候,看著她緊閉的雙眼和一臉期待地表情,忽地一笑,氣息噴到她臉上,瞬間讓她清醒。陸柏安移動了方向,湊到她耳邊,“怎麽?你在期待什麽?期待我會吻你?”
蘇桑梓身體一僵。
“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說過,任何事情都不要讓我說第二遍,你怎麽就是不聽話呢?”
後面那句話明明帶著些許寵溺的意味,可蘇桑梓卻覺得落入她耳朵時,好冷好冷,冷得讓她仿佛置身於冰堆裡。
“在我身邊的這一年裡,你應該知道不聽話的下場吧?”陸柏安頓了頓,離開了她的耳邊,與她拉開了距離,又說:“如果不想難堪的話,那你就在這吧,我既能風風光光地把你帶過來,也能讓你極其落魄地離開。”
蘇桑梓聽到這些話,心下一驚。
周圍都是嘈雜的討論聲,他們兩個在這裡爭執了太長時間,在這種場合裡遇到這種情況本就不多見,更何況當事人還是陸家二公子,他們已經吸引了諸多的注意力,如果她再鬧下去,不知道會鬧出什麽笑話。
她只能失魂落魄地離開,就像她曾經出現在他面前一樣,毫無預兆,沒有任何的安排,
可她還想做最後的掙扎,想要繼續抓住陸柏安的手,他沒有給她機會,退後了幾步,留下了她停在半空的手。
她布滿淚水的雙眼就這樣緊緊盯住那隻停在半空的手,想收卻不知道怎麽收回去。
就像她的心一樣,開始出發了就再也停不下了。
陸柏安隨手拉住了一個女孩,輕輕攬住她的肩膀,他低垂著眼,修長而優美的手指碰上那隻白皙的手,女孩長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他慢慢握住那隻手,抬到唇間印上一吻,他輕聲笑了笑,笑裡帶著清新的溫柔氣息,不染世俗,溫柔的笑容就像是山間清爽的風,不經意間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他低頭在女孩的發間嗅了嗅,露出滿意的笑容。
“Anais Anais.”陸柏安說完,又拉開了一點距離,不過手摟得更緊了,“Emma,你還真的是了解我的品味,知道我喜歡這款香水就特地噴這款。”
女孩笑了笑,“Tristan,你喜歡就好。”
“還是你最能討我歡心。”陸柏安寵溺地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子,“那你今晚留下來陪我,要是我開心了……你想要什麽我都滿足你。”
“真的嗎?”女孩抬起眼睛,望著他那雙柔情似水的眼眸。
“當然是真的。”陸柏安說完,又側頭看向蘇桑梓,眼眸的那絲柔情瞬間化為灰燼,變回剛才冷冰冰的語氣,仿佛剛剛那個柔情的陸柏安,只是泡影。
他冷冷問道:“怎麽?這麽有興趣打擾我跟Emma的雅興?”
蘇桑梓沒再說話,強忍住內心的痛處,顫顫巍巍地收回手,落魄地轉過身,拖著沉重的身體,一步一步向前走,漸行漸遠。
想過很多次了……像陸柏安那麽瀟灑地離開。
可是卻是以這種方式……
明明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替她安排好了一切,給她挑喜歡的晚禮服,帶她化上最好看的妝,還讓人給她盤上了長發,甚至在眾目睽睽之下,願意給她一個名分。
明明已經水到渠成,為什麽卻變成這番境地?
即使她使盡全力,用最快的速度一直跑、一直跑,也到不了他的心裡。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他才放下手來,對待她全然沒有剛剛的柔情,他轉身就要走,卻被女孩拉住了手。
“Tristan,我不叫Emma,我叫Camille.”
陸柏安不耐煩地抽出手,眉頭微皺,“沒有誰會在乎你叫什麽,至少我不在乎。”
他不理會愣在原地的女孩,心裡沒有一絲起伏。
Emma是他情急之下亂編的,這個女孩也是被他利用的。
反正他利用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了,漸漸的也熟能生巧了,也並不會覺得愧疚了。
還沒等他走兩步,就突然撞見了何梔的目光,她站在陸家大宅門口,那個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剛剛所發生的一切,所以此時她的目光有些複雜。
她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站在原地。
陸柏安對她笑了笑,越過她身邊,準備進屋。
“柏安先生……”
她知道有些事情自己不該插手,自己在不知道事情原委的情況之下,沒有任何資格指責別人,可是她還是按耐不住開了口。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太多和她經歷相似的女孩了,可憐的人太多了,可恨的人也太多了,多到讓她習慣,讓她麻木。
她不是救世主,拯救不了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陸柏安停住腳步,背對著她,看不出任何情緒,淡淡道:“Linda,有些事情一言難盡,你只要明白,我這麽做是為了她好。”
陸柏安說完,直接進了屋,乾淨利落。
何梔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記憶猶如洪水般向她湧來。
好像剛剛發生過的所有場景都在她的人生中經歷過,曾經的她也苦苦哀求過,在愛情裡面卑微過,不斷地失去自我,最後也沒有得到一個好結果。
她成為了他們的局外人,卻看透了他們的故事。
何梔找到蘇桑梓的時候,她正坐在離陸家別墅還有一段距離的長椅上,夜裡的風毫不留情的往她身上灌,猶如一把把的冰刀,割得她血肉模糊。
她整個人縮成一團,像極了一隻受了傷的刺蝟,沒有人敢靠近她,只有自己抱住自己,可是她自己擁抱自己的同時,也把自己扎的很傷很傷。
就在不久前,她也曾這樣過。
傷得體無完膚,卻無能為力。
哭得撕心裂肺,卻無法挽回一切。
她上前幾步,在蘇桑梓的旁邊坐下,從手包裡掏出一包紙巾,取出一張遞給她,默不作聲。
做完這個動作,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經歷這一切時,陸雲琛是怎麽做的。
他隻掏出了手帕,也像她現在這樣一聲不吭的,沒有過問,沒有指責,或許只有無聲的關心還有內心那一絲絲的感同身受。
陸雲琛看到她經歷的一切,會不會想到自己的曾經?
或許會吧,畢竟她也是。
又或許不會,畢竟陸雲琛這樣優秀的男人,沒有必要去委曲求全別人。
蘇桑梓看到面前那張紙巾時顯然愣了愣,被淚水沾濕的睫毛顫了顫,她停止了哭泣,側頭看向何梔。
眼神裡有探究,也有不解。
剛剛卸下的所有防備,此刻又全副武裝,拎起盾牌對抗著這個世界。
何梔沒有看她,直視著眼前的風景,看著萬家燈火,那一盞盞昏黃的燈光,聚集了所有的溫暖。
“你放心,我不是來嘲笑你的,更不是來安慰你的。”
她雙眸中含著水汽,整張小臉蒼白得可怕,聽到何梔這句話時,驚訝地瞪大眼睛,她囁嚅著開口,卻不知道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