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這樣在小鎮漫步,一步一步的,腳步顯得非常沉重。
原本是一趟休閑而輕松的旅程,他們計劃著來一次盛大的法國大餐,搭乘穿梭在鎮上的觀光小火車,看著16世紀建築風格的木筋屋,回顧著《哈爾的移動城堡》裡出現過的畫面,她還偷偷計劃著帶宋平生去逛他最感興趣的菩提樹下博物館和巴托爾迪博物館。
可惜這些計劃終究沒有機會去實現。
不知道已經走了多久,她隻感覺到身體已經冷到僵硬,渾身上下抖個不停,來往的人都帶著探究的眼神看著她,意味不明。
可能是視線太多了,她低頭看了看。見自己隻穿了一身睡衣和拖鞋,她又摸了摸頭髮,頭髮凌亂地垂下來,像極了無家可歸的落魄乞丐。
何梔回頭一看。
後面空無一人,並沒有看到想要看到的身影。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應該要怎麽回去,只知道在這個陌生的國度裡,她沒有手機,沒有錢包,也不會法語,就這樣落魄地站在街頭上,遭受著冷嗖嗖的風,還有好奇的目光。
她就這樣漫無天日地繼續走著,她不知道終點在哪裡,也並不知道該怎麽回到起點,她只知道現在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麽都思考不出來。
她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小鎮的風光,還沒來得及拍到整個科爾馬最美的景色,還沒來得及探究原生態風景,完成小鎮的博物館之旅。
記得多年前她曾經看過黃永玉先生寫的《沿著塞納河到翡冷翠》,裡面有一句話她非常喜歡:“任何一種環境或一個人,初次見面就預感到離別的隱痛時,你必定是愛上他了。”
她想,她可能已經愛上了科爾馬,愛上了這一座童話小鎮,不僅僅是因為它擁有著夢幻的色彩以及美麗的風景,更是因為它擁有著自己和宋平生甜蜜的回憶,讓她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記憶。
不遠處的幾間餐廳還亮著燈,聽著舒緩的音樂聲,何梔突然發覺沒有力氣再走下去了,她停在路邊旁,畏縮在長椅上,冷到嘴唇都顫抖了。
她在這裡想了好多好多事情,想著宋平生現在在幹嘛,會不會擔心她夜不歸宿,滿腔火氣地跑過來找她,或者他是在生自己的氣,氣她魯莽,氣她不知羞恥,氣她不知天高地厚。
曾經的自己從來不會跟宋平生吵架,可能是他的脾氣太好了,總是會不停地遷就著她,哪怕真的是她有錯在先,宋平生也總是會第一個繳槍投降。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今晚會這麽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要撕破臉跟宋平生攤牌,或許是受到的委屈太多了,憋久了都是會反抗的。她也不能忍受宋平生抱著她的時候,嘴裡卻喊著其他女人的名字。
她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坐了多久,只知道等她想要走的時候,一輛車突然駛到她面前,車窗搖下,露出了那一張清新脫俗的臉。
是多日不見的許清言。
何梔看見她的時候,明顯一愣。
她不明白明明應該待在中國的許清言為什麽會突然間來到法國,更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在自己落魄的時候出現。
“大老遠就認出你了。”許清言開口,又帶著諷刺的笑容打量著她,“平生哥哥這是帶你來法國乞討了嗎?你怎麽這身行頭?怎麽?不是說要度過一個甜甜蜜蜜的旅行嗎?為什麽只有你一個人在這裡?”
許清言瞧著她不說話,囂張的火焰更是多了幾分,“哦,我知道了,可能是平生哥哥認清楚了你的真面目,覺得你跟他也不合適,畢竟他喜歡的人也不可能會是你,你知道平生哥哥喜歡的人是誰嗎?他喜歡的那個人啊,那可比你優秀多了,人家要家世有家世,要學歷有學歷,要長相有長相,你看看你有哪一點是比得上的,最重要的是平生哥哥喜歡她啊,她們倆兩情相悅,對你不過是玩玩而已,你別太當真了,真的以為自己會麻雀變鳳凰嗎?”
何梔看見她那一張明顯跟性格完全不相符合的臉,此刻滿臉的諷刺,眼神冷冰冰地瞪著她。
“就算宋平生不喜歡我,那你會認為他會喜歡你嗎?”何梔冷笑,“許清言,拿著自己心愛男人的初戀去勸自己的情敵,告誡著她要趁早收手,要知難而退,難道你不覺得這樣很可笑?”
何梔看著她那一張逐漸難看的臉,又繼續說:“你煞費苦心大老遠從中國跑到這裡,不就是為了阻止我跟宋平生嗎?既然你已經知道他心有所屬了,那你何必大費周折地過來阻止,想取而代之呢?難道許小姐特別喜歡這種心有所屬的男人?”
許清言打開車門,慢悠悠地走下來,站到她面前,“ 你倒是伶牙俐齒,不過這個可是伯母心甘情願給我分享的消息,我當然不能辜負她這一番好意了,怕你們的旅途太過於寂寞,所以我就過來陪你們了,只是沒想到剛到酒店,你們就已經吵到不可開交了,這都還不需要我自己動手。”
何梔隻覺得難以呼吸,仿佛所有的空氣都被抽離,她指了指車,抬著眼凶狠地看著她,“既然許小姐的目的已經達到,那麽請回吧。”
“好不容易才看到你落魄成這個樣子,我要是走了,你沒有觀眾可怎麽辦?”許清言突然湊到她的耳邊,壓低聲音說著,“平生哥哥讓我過來幫忙找你,你看他多信任我啊,不過他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我是不會將你送回去的,我絕對不會讓你再踏進他的身邊,因為他,是、我、的。”
何梔不想再理會她,轉身就要走,卻被許清言拉住了手,她挑了挑眉,繼續用諷刺的語氣跟她講話:“早就聽說何家出了這麽一個不要臉的女人,不僅把她父親給禍害死了,還打算過來禍害平生哥哥?是誰給你這麽大的臉?”
一聽到她提到自己的父親,何梔這雙手就不自覺的緊握成拳頭,她氣得發抖,連嘴唇都在顫抖著。
最後她終於忍不住,在她臉上甩了一個巴掌,巴掌又大又響亮,許清言的臉上瞬間出現了紅色的印子。
“嘴巴給我放乾淨一點,你不配提到我的爸爸。”
她難以置信的瞪著雙眼,她顫顫巍巍的抬起手,捂在了她火辣辣的臉上,“你居然敢打我?從小到大,我爸媽都不敢碰我一根寒毛,你憑什麽要打我?”
說完她揚起手來,準備回擊過去,卻被何梔穩穩當當地抓住了手,她心有不甘,像個潑婦一樣扯著何梔的頭髮,用出了吃奶的力氣。
何梔耐不住她身上這股狠勁,隻覺得頭上和身上被她扯過打過的地方疼的要命,打架她顯然是處於下風,根本佔不得一絲優勢。
“嘿,兩位女士。”
突然一道身影將她們拉開,阻隔在她們之間,他背對著何梔,正對著許清言,用法語說著:“在街頭打架可不是淑女的舉動。”
許清言瞧見他的模樣,有片刻的愣神,但很快又恢復了起來,用法語回著他:“這是我們的私事,先生,請不要多管閑事。”
男人回頭看著何梔,刹那間,兩個人對視一眼,一股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
何梔認出了他就是在美國幫助過自己跟宋平生的那位男子,她有些驚奇,叫出了聲音:“Tristan?”
“是你?Linda?在美國的那位小姐。”
何梔笑笑,“是我。”
“你的男朋友呢?”
“他還在酒店,我現在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情,所以我……”何梔指了指許清言,欲言又止。
Tristan了然地點了點頭,又轉過頭對著許清言說:“本來我就有多管閑事的打算,現在既然我跟她是熟人,那更要多管閑事了,我剛剛跟一位警官在這裡喝酒,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跟他談一下?”
許清言聽完他這些話,不敢再輕舉妄動,只能咬牙切齒的對著何梔說:“好你個何梔,勾引了平生哥哥還不滿足,現在居然還想要勾搭一個,真是有你的,我要把這些話原封不動地告訴平生哥哥,讓他清楚你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女人!”
“快請吧,許小姐。”何梔指了指路旁的車,“這件事情要是鬧大了可不好,畢竟異國他鄉的,你們許家就算再有權勢,也不可能伸手伸到這裡吧?”
“你!”許清言還想繼續動手,卻被Tristan及時擋住,只能憤憤不平地指著她的臉,“何梔,今天你打我一巴掌,他日我一定十倍奉還。”
說完便打開車門揚長而去。
“謝謝你,Tristan先生。”何梔看著Tristan,對他笑著說,“改日請你吃飯,算是還你一個人情。”
“不用客氣。”Tristan擺擺手,“我們這些商人跑來跑去的,今天是在法國,明天又得到美國了,要是你真想報答我,那下次我到中國的時候你再盡一下地主之誼吧。”
這句話他是用中文說出來的,雖然並不是特別流利,但是足以見得有好多年的功底,至少能夠讓人知道他在講什麽。
何梔驚訝地捂住嘴巴,“Tristan先生……看得出來你的中文真的是非常不錯。”
Tristan紳士地請她落座在長椅上,還把自己身上的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做完這一切之後才笑著說:“我的媽媽是一名中國人,小時候在中國住過幾年,我還有一個中文名字。”
“那不知你的中文名字是?”
“陸柏安。”
何梔念了一遍這個名字,笑著說:“真是一個好名字,你的名字非常好聽。”
“謝謝。”陸柏安說完,最後才抬眼打量了一下她,疑惑地開口:“Linda小姐為什麽這麽晚還會出來,而且穿著……”
何梔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實話實說:“跟我男朋友鬧了點矛盾。”
陸柏安笑著點頭,“那你今晚就打算這樣流落街頭了嗎?”
“我也不知道……”何梔低頭,聲音就像蚊子一樣,“我出來得太急,沒有收拾什麽東西,所以也不知道應該要去哪裡。”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陸柏林開口,“我可以把你送到我家住一晚,我在法國有一間房子,平時除了傭人之外很少有人在。”
“這太打擾了。”何梔搖頭,“謝謝你的好意。”
“你太見外了,Linda小姐。”陸柏林笑彎了眼睛,“你我之間萍水相逢,不應該這麽見外,再說了,朋友之間不應該都是互幫互助的嗎?除非你並沒有把我當成你的朋友。”
“當、當然不是。”何梔擺手。
天地良心,她可從來都沒有這麽想過。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推脫了。”陸柏林直起身來,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她起身,跟他一起上車。
何梔仔細地想了想。
自己今晚本來就已經無家可歸了,既然有一個人願意幫助她,那她應該也能坦然接受。
他也是一片好心,自己當然也沒有理由拒絕。
想到這裡,何梔突然安了心,點了點頭便跟著他一塊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