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在嗎?”她說話時的口吻也與平日裡無異,有些上揚的語調,無憂無慮的輕松。
然而這短短四個字,此刻卻猶如千斤大石壓在了嚴輿的心口。
他一直醞釀著要告訴她的事,沒想到,最後會是以這種方式來揭露。
房間裡,嚴母瞧見門外的葉和歡,神色微微變化,但還是故作鎮定地走過去,微笑:“歡歡來了?”
“嗯。”
葉和歡也望著她彎了彎唇角,然後低頭把手伸進小包裡搗鼓,垂下的睫毛在眼瞼處落下黑色陰影,也遮掩了她眼中的真實情緒,再抬起頭,她手裡多了一樣東西,嘴邊帶著笑:“剛才走得太急,拿走了這個。”
嚴母低頭瞧去,是自己之前給她的家裡鑰匙。
葉和歡看了看自己的腕表:“阿姨,我先走了,這會兒出去,剛好趕上下一班公交。”
話畢,不去看任何人臉上的表情,她轉身,快步下了樓。
嚴母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眼兒子,拿著那串鑰匙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嚴輿站在二樓,望著在玄關處換鞋的女孩,褲袋裡的拳頭攥緊,在她推開門出去時,他也追了下去。
……
“和歡!”
葉和歡聽到身後的喊聲,放慢腳步,直到停下來,以前他都叫她葉,還是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她抬步要走,手臂突然被人握住。
耳邊是嚴輿低低的聲音,他的呼吸略顯急促:“我開車送你回酒店。”
拉著她剛要轉身,他的手被拂開了,嚴輿抬頭看向她。
“不用了。”
葉和歡望著他溫潤如玉的臉,這個男人,已經成了別人的,以後再也沒辦法做她的依靠,她抿了下唇角,背在身後的雙手,手指緊緊摳著掌心,臉上掛著無所謂的笑:“哦,對了,有件事差點忘了告訴你。”
嚴輿定定望著她,心裡空蕩蕩的,說不上來的滋味。
其實在他決定跟章凝寧在一起的這兩個月,他一直都試圖在找機會跟葉和歡分手。
可是每次快要出口時都會被她打斷,她在電話裡的語氣那麽愉悅,愉悅到他不忍心去破壞。
感情從來不論先來後到,如果真的要論起來,葉和歡也才是那個後來者。
他從小跟章凝寧相識,從暗戀到明戀,他花了五年的時間,結果換來的是章凝寧的搖頭,她說他年紀小,不過是青春期的衝動,得知章凝寧交了男朋友,他負氣出國留學。
再後來,章凝寧結婚,他頹廢了一段時間後,帶著報復的心理接受了葉和歡。
他想讓章凝寧看到自己沒了她也能好好的,得知她新婚未過就遭遇丈夫背叛,他又控制不住壓抑在心底的那份感情,在畢業招聘會上,義無反顧地選擇了一家渥太華的公司,他不斷告訴自己,他是為了去看她的笑話。
可是,當他在別墅看到蓬頭散發、瘦如枯骨的章凝寧,他知道,自己再也沒辦法放手了……
“我已經買好了回溫哥華的機票。”
葉和歡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嚴輿看著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是該微笑地說‘哦,那一路順風’還是該詫異地問她‘怎麽這麽突然,為什麽不跟我商量一下’?
不管選擇哪種說辭,都顯得蒼白而嘲諷。
“我姑姑剛才打電話給我,說要來溫哥華看我,算是搞突然襲擊了。”
葉和歡說這話時,發現自己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她依然衝他微笑:“那……拜拜了。”
嚴輿盯著她燦爛的笑容,他知道,她全都聽到了,他跟母親在房間裡的爭執,她的全都聽到了。
葉和歡回望著他,倒退著走了幾步,然後揚了揚手,轉身離開小區,再也沒回頭看一眼還站在原地的嚴輿。
嚴輿的手機在褲兜裡嗡嗡震動,是章凝寧的來電。
“還在家裡嗎?阿輿,我打算去看一下房子,最好是豪華裝修的,傍晚再聯系你。”
聽著聽筒裡溫柔又矜持的女聲,嚴輿輕輕地應了聲,望著了無人跡的林蔭道,前所未有的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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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和歡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小區,等她緩過神,人已經坐在公交車上。
轉頭望著窗外對她而言全然陌生的街景。
孤身一人出現在這個城市,周圍都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迷惘之余,她的心頭倏地一疼。
我自始至終愛的只有凝寧……
嚴輿從來沒對她說過喜歡,更別說是愛了。
那時候他開始接受她,她總是纏著他說:“我好喜歡你,阿輿那你呢,你喜歡我了嗎?”
他摸著她的頭,弄亂她的頭髮,有些無奈地笑道:“傻瓜……”
不就是傻瓜嗎?只有傻瓜才會整天把喜歡掛在嘴邊,也只有傻瓜,才會是最後一個知道男朋友快要結婚的人。
那個渥太華的室友,應該是見過章凝寧的吧?不然怎麽會用那種眼神看她?
嚴輿想找個家風正派的妻子。
葉和歡挽起唇角笑了下,埋下頭,手指摳著懸掛在包上的小飾品,原來,他也覺得她的心理不正常。
……
葉和歡沒有坐到酒店,她在商業比較繁華地段就下了車。
包裡的手機在響。
她沒去看,徑直進了購物廣場,從一樓掃蕩到五樓,刷爆了信用卡,拎著大包小包,在經理討好的笑容下離開。
路過一家正在裝修的店面,葉和歡停住了腳步,因為她看見了‘藝術品修複’幾個大字。
“不好意思,我們店還沒有正式開業。”一名年輕女孩走出來。
葉和歡往裡面望了望:“你是老板?”
“我就是個打工的,店是我們老板一個月前盤下的,老板娘負責修復工作,他們前幾天剛從渥太華回來。”
女孩見葉和歡拎著名牌購物袋,開始攬生意:“你家有破損藝術品的話,可以拿來修一下。”
葉和歡朝她笑笑:“那我下次一定光臨。”
“你等一下,我去拿張老板娘的名片。”女孩對自己招攬了一門生意很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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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上,葉和歡看著手裡的名片,上面寫著‘章凝寧’跟聯系方式,還有店面的名字——寧輿坊。
寧輿坊……
章凝寧跟嚴輿共同擁有的藝術品修複坊,是這樣理解的吧?
手機又一次響起。
葉和歡看到屏幕上的一串數字,知道那是葉讚文的號碼,來責罵她揮霍了?她直接按掉,順便關了機。
回到酒店,走出電梯,葉和歡看到了站在自己房間門口的一道倩影。
聽到腳步聲,正在欣賞走廊牆上油畫的女人,慢慢轉過頭來。
葉和歡也沒有再走過去,兩個人遙遙相望,不用主動介紹,她捏緊手裡那張名片,猜到了這是誰。
章凝寧是個大美人,二十六七歲的樣子,不僅五官精致,而且氣質出眾,光潔的臉龐,特意搭理過的長卷發撥到一側,落在右肩處,她穿著白色小腳褲,穿著九分袖的短款皮草大衣,手裡拿著一個絳紫色的迪奧手提包。
章凝寧衝葉和歡莞爾一笑,瞟見她手裡的燒烤袋,聲音很柔很甜:“回來了?還沒吃午飯嗎?”
“……”
葉和歡可以對殷蓮之流冷嘲熱諷,像個無所畏懼的美少/女戰士。
可是現在,自己遇上這種事,再多的惡言都說不出口,她只是靜靜看著章凝寧,嚴輿心裡的女神。
從包側的小袋拿出房卡,葉和歡走過去開門。
章凝寧跟著偏過身,望著她:“葉小姐,我們能聊一聊嗎?有些話,我想跟你說。”
“我們好像不認識吧?”葉和歡似笑非笑地看她。
“葉小姐,你不用對我這麽有敵意。”
章凝寧落在葉和歡身上的眼神落落大方,沒有絲毫攻擊性:“我聽說,是伯母把你找來的。”
葉和歡的手指捏緊手中的房卡。
“阿輿跟他爸媽吵架,回國後就一直和我住在酒店,今天上午,我們去醫院看望嚴奶奶,伯母打電話來,說是阿輿的女朋友來了。”
章凝寧說著一頓,笑容隱含了淡淡的失落跟自嘲,看著自己對面的女孩:“伯母應該跟你說了我跟阿輿的事吧?嚴爸爸跟嚴媽媽不讚同我們在一起,這幾天給阿輿相了不少的姑娘,我也是剛剛知道原來阿輿在溫哥華有一個女朋友。”
“那你來跟我說這些,又是想做什麽呢?”葉和歡歪著頭,笑得有些譏誚。
“你不要生氣,我沒有其它意思。”
章凝寧望著她的目光溫和,像是在看一個耍脾氣的孩子:“我沒想到……自己會給你跟阿輿帶去困擾。”
“每個做壞事的人都說自己是迫不得已的,就像在成為小三之前,沒人會說自己想當小三。”
章凝寧頓時無語,連臉色也不好看了。
“你想要的,我知道,你放心吧,我跟嚴輿已經分手了。”
葉和歡用房卡解鎖,在一陣悅耳的音樂聲裡,她沒再聽章凝寧張嘴說的話,進了房間後反手合上了門。
……
葉和歡靠著房門,臉色卻異常的平靜。
慢慢地,她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拿起幾串燒烤,大口地吃起來,腮幫子嚼得肌肉酸疼,嘴邊滿是醬汁。
她想找出一點能證明嚴輿其實是喜歡自己的細節,但滿腦子卻全是她喜歡他時所乾的蠢事。
其實他對她沒愛意,表現得已經夠明顯了,只是她當時被一葉障目了而已。
只要得到他一點點的回應,她就以為整個世界都在繞著自己轉。
他和章凝寧要結婚了,她在他心裡,一直以來到底算什麽?
葉和歡拿起手機,開了機,屏幕跳出一大堆未接來電,她沒有看一眼,只是撥通了秦壽笙的號碼。
“喂?怎麽打電話給我啦?……喂?說話……別裝死……再不說就掛了?”
聽著熟悉的聲音,葉和歡抬頭看向壁鏡,嘴裡塞滿燒烤魷魚,視線卻逐漸變得模糊。
良久,她才對著話筒,口齒不清地說:“我失戀了。”
對嚴輿而言,她是他用來報復章凝寧的用具;對嚴家而言,她是他們用來阻止嚴輿跟章凝寧婚姻的擋路石。
“分手了?”秦壽笙微微一愣,哈哈大笑起來,但笑著笑著又嚴肅了:“真的假的?”
葉和歡含糊地‘嗯’了聲,掛斷電話,趴在桌上肩膀輕輕顫抖。
……
葉和歡把自己裹在被子裡,在*上坐了一下午,不接聽任何電話,用筆記本電腦給自己訂了張機票。
入了夜,隨著‘嘭——’的一響,漫天的煙花綻放,還有鞭炮劈裡啪啦的動靜。
有新人在酒店舉行婚禮。
葉和歡側頭,窗外,明明滅滅的火花映著她眼底隱隱的水光。
————————————作者有話說————————————
以上正文四千字。
原先打算寫到二哥出場的,但發現那樣的話,得凌晨上傳新章節,所以先寫完四千字上傳,繼續寫去。。。。
贈送小劇場一枚:
【晚來的中秋節小劇場】
每逢中秋節,鬱家的客廳就會堆砌起一座月餅的小山。
時逢鬱太太懷第三胎,看到那些精致的月餅盒子,頓時吃性大起,拿了兩盒子回臥室。
晚上,鬱先生下班回家。
鬱太太從臥室出來,笑吟吟地道:“老公,我給你準備了月餅。”
鬱先生稍稍感動了下,扯著領帶跟鬱太太回房間,一邊假裝好奇地問:“什麽口味的月餅呀?”
“都有。”鬱太太神秘地眨了眨眼。
一分鍾後,鬱先生瞅著茶幾上那些被掰光月餅皮、只剩下餡的月餅,頭疼欲裂。
鬱太太:“老公,你不喜歡吃嗎?”
“喜歡。”鬱先生歎了口氣,拿起甜膩的一團細沙,在鬱太太期待的目光下,放進了嘴裡。
鬱太太又遞上一團五仁餡。
鬱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