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籬沒有想到會跟六皇子的視線撞個正著,當即就心虛地地垂下腦袋,避開了他的視線。
六皇子見她移開了視線,本也是想著掃視而過,但下一瞬,卻又忍不住再次將眸光放過去,仔細地端詳著江映籬。
竟然是她!她怎麽會在這裡?她剛才是一直都在看著自己媽?為什麽嗎?一連串的疑惑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失了神,恍惚之間便是就連手也不聽使喚了。
而此時此刻江映籬卻是突然感覺到一股力量正注視著自己,這使得她不由得抬起頭,鬢邊的發絲因著她猛地抬頭的動作而移落到了唇邊。
她抬起手輕輕地拂去頭髮,再次同他四目相對,不知怎的,心中詭異地漫出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哪裡見過似的。
旁側服侍的太監注意到了六皇子的異樣,不由得出聲道:“殿下,可是有什麽吩咐。”
六皇子被太監這麽一問,倒是立刻回了神,捏著茶杯的手不由得緊了緊,聲音低沉:“我出去透透氣,待會就回來。”
江映籬見六皇子似是起身要走,不知怎的,她突然就有了一種想要追出去的衝動,她總感覺,六皇子身上有一種力量在吸引著她,使得她忍不住想要去探查。
六皇子起身之時,余光望到江映籬也起了身,不由得神色驚訝,但為了掩飾,他鬼使神差地端起剛送上來的茶,輕輕地放到嘴邊吹了吹。
下一瞬,才發現自己似乎是有些掩耳盜鈴那般,立即放下茶杯,但在抬手之間,陶瓷杯子被他的衣袖揮到了地上。
六皇子看著摔得粉碎的茶杯,雙手更是握成拳,更緊了一分。
他到底,還是失態了。
“殿下小心,奴才來收拾。”太監迅速跑了過來拿起一條乾淨的帕子給他擦拭著衣襟上的水漬,“殿下,要不要喚太醫來瞧瞧,若是燙傷了……”
六皇子搖了搖頭,打斷了他的話:“無妨,你收拾完就下去吧。”
就在這時,太監手裡的帕子不小心碰到了雲川裡面穿的衣服,江映籬清楚地看到了六皇子裡衣上的圖案,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她卻是很確定,這袍角繡樣的紋路,在京都裡頭,除了她,不會再有第二人能夠繡出。
六皇子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疑惑,從她的眸光順著看下去,正好便是看到了自己的袍角,頓時就斂了起來。
“我且去更衣,你們不用再跟了。
江映籬看著六皇子的身影慢慢離開,內心之下五味雜陳,她終於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覺得熟悉了,六皇子的身形跟秋牧雲差不多,而且六皇子還是宮外回來的,聯想到秋牧雲背後的神秘,會不會是……
江映籬多麽想問一問是不是他,可是她不敢,她怕自己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再次破滅,她的手緊緊地抓著桌角,手背上的青筋看起來也十分明顯。
菁兒察覺到了江映籬的異樣,關懷問道:“小姐,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事,我就是有些好奇,方才六皇子不小心把杯子摔到了地上,我無意間見他的裡衣上的圖案有些眼熟,我似乎在哪裡見過,我想讓你去宮裡打聽打聽,問問看負責六皇子衣服的人是誰,尤其是他的裡衣,可是宮裡內務府所做?”
菁兒站在一旁一直點著頭,臨出門前,江映籬再次叮囑一番,她不想暴露了自己,因為現在還沒有把握。
菁兒出去之後,江映籬便開始心神不寧,她看著桌子上的茶杯,牆上的畫哪哪都不對勁,時不時走到門外張望著,手裡的帕子纏繞在指頭上。
半響,菁兒都還沒有回來,江映籬情急之下,趁著侯夫人不注意,便是起身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朝殿外走去。
長廊上時不時地有來往的菁兒太監路過,眸光皆是有些不由自主的朝江映籬看過去,讓她現在恨不得自己是個透明人。
出了自己的宮門,正好碰上了派去打聽的菁兒。
“怎麽樣?你打聽清楚了嗎?”遇上關於秋牧雲這麽一點點的可能,江映籬都忍不住有些著急,一時便是有些急切。
菁兒站在她面前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我方才碰著了六皇子身邊的太監,打聽到六皇子的衣飾多數都是由尚宮局經手,但近來六皇子偶爾出宮,倒是瞧上了咱們家鋪子映山繡坊的手藝,所以便是備了幾件衣衫。”
江映籬聽完她的話,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原來如此,怪不得和自己以前繡的花樣一模一樣,可是,那種詭異的熟悉感又是怎麽回事?雖然他的臉上戴著面具,可是自己卻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小姐,您在想什麽?”菁兒看她站在這裡一動不動,擔心被宮裡碎嘴的人看了去,指不定又編出什麽閑話來。
“小姐,不如我們回去吧,這條路上風大,前面離冷宮和太監們的廡房又近。”
江映籬像個木頭人似的點點頭,任憑菁兒扶著回到了朝陽殿,宴席之上侯夫人正四下尋她。
瞧她這般失神落魄的樣子,侯夫人不由得有些著急:“這是怎麽了?”
江映籬這下終於清醒過來了,她搖搖頭,扯開了一抹笑容,安撫侯夫人:“我沒事,就是人太多了,我覺得有些悶,所以出去透透氣了。”
侯夫人見狀,本是想再關懷幾句,但恰好有別的貴婦人找她,便隻好叮囑菁兒好生看顧她。
江映籬再一次看著茶杯發呆,為什麽剛剛自己會覺得六皇子就是他呢?但憑六皇子陌生且疏離的表現,她早就應該斷定六皇子並非她所要尋找的人。
原本自己已經放棄了,可是今天,為什麽六皇子要給自己希望,接著又讓她徹底死心呢?
他只是和秋牧雲的身材相似而已,但論聲音她都應該知道了,不過是一件衣服而已,映山繡店的衣服會賣給京城所有人,自己怎會不知道呢?
自己不是說好了,不再去想秋牧雲了嗎?就當他從來沒有出現過,就當他是個死人好了!可是為什麽,只要有一點點的可能,都神經兮兮地緊抓著不放?
難道自己當真就再也忘不掉秋牧雲了嗎?
如此想著,江映籬心底的悲傷一下子便湧了上來,一種深深的絕望一下子把她拉到了深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