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裡面傳來刀兵相見的聲音，謝晗與李木隱在暗處。夜風裡面飄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許久之後，打鬥聲終於停歇了下來。

  “點火。”一道沙啞的嗓音吩咐道。

  “轟”的一聲，一隻火把往灌木叢裡投去，夜空瞬間被橘紅色的光芒所點亮，空氣裡飄來一股嗆人的味道，伴隨著皮肉燒焦了的焦肉味。

  謝晗與李木暗中對視了一眼，目光中盡皆透著駭然之色。

  這些人竟然放火燒山！
  他們再快，也比不上火燒起來的速度。

  “誰在那裡！”

  問話的聲音雖然做了偽裝，依然透出了幾分熟悉感。

  謝晗頓時松了口氣，示意李木站到自己身後，他這才運足了氣，大聲答道：“劉大人，是我，謝晗。”

  “靖平侯！”一路上相處了這麽久，劉洵不會連謝晗的聲音都聽不出來，頓時又驚又喜。

  “是靖平侯府！”劉洵難掩激動地朝著身後的人說道。

  沈越最開始還擔心自己無法複命，但此刻靖平侯的出現，對他來說，反倒是此行最大的驚喜。

  畢竟，在陛下的心中，靖平侯的生死可比扶南王的生死重要的太多了！

  等到謝晗與眾人會和之後，沈越下意識地往謝晗身後掃了一眼。

  “侯爺，這位是……”

  謝晗連忙說道：“沈大人，這是我謝家的家將。”李木是在沙場上面廝殺出來的，即使再怎麽偽裝，眼神裡面的鋒利都因藏不住。

  若是一般人還能夠騙過去，可對於青龍衛來說，他再怎麽偽裝，也能被他們一眼看到底。

  “謝家的家將？”沈越藏在面具後面的目光仔細審視著李木的面龐。雖然此人將自己的眉毛畫粗了，甚至改變了膚色，可是眉骨和面部的線條卻是無法改變的。

  沈越十分精密的大腦立刻浮現出了一個人。

  那是他奉陛下之令暗中調查過的人！
  李木不是應該在京城嗎？為什麽會在西北，並且救了靖平侯？！陛下呢……他知不知道這件事？
  沈越讓人抬了擔架過來，將靖平侯扶上去，大腦急速思考著。

  “沈大人，剛剛你們是在伏擊誰？”謝晗立刻意識到，李木的身份引起沈越的懷疑了，只能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

  “扶南王已經伏誅。後續我會安排一個替身，將今夜的刺殺扣到段晨的頭上。借著王府內亂，與栗將軍裡應外合，徹底剿滅段家的勢力。”

  “這麽說，沈大人已經心有定計了？”謝晗可不相信，這般周詳的計劃會是沈越臨時想出來的。

  原來陛下的後手竟然會是宗家！
  從一開始，自己就是陛下明面上撒下來的那個餌，而宗家才是背後張開的那張網。

  “沈大人，據我所知，宗家暗中和扶南王府有來往。”謝晗在扶南的這幾日，每一日都會出去打探消息，否則也不會這麽快就將自己的行蹤暴露了。

  “侯爺安心。宗家和扶南王府暗中來往，這是陛下的授意。”沈越彎下腰，看似是在查探謝晗的傷勢，實際上卻以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解釋道。

  謝晗眼中的異色一閃而逝！
  草蛇灰線、伏脈千裡！謝晗再一次為陛下的深不可心驚不已！

  以陛下的睿智，妹妹一旦失寵，等待妹妹的，只有死路一條！
  “侯爺，在陛下心中，您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我來此，便是陛下的吩咐。”

  沈越能夠做到青龍衛統領的位置，論起洞察人心，與謝晗不相伯仲。

  他這次來，不僅要完好無損地將靖平侯帶回去，更不能讓靖平侯因此留下芥蒂。

  謝晗挑了挑眉：“沈大人這話是何意？”

  沈越輕笑了一聲，因為他不常笑，偶然笑起來，笑聲頗有幾分瘮人的感覺。

  就在謝晗心中狐疑之時，只聽沈越盡量用一種溫和的口氣說道：“陛下本不欲殺段奕，而是將他圈禁起來，借此安穩扶南一地的人心。但因為侯爺你受了重傷，陛下絕不可能再讓段奕活在世上。”

  沈越從來沒有說過這麽長的話，不僅他自己覺得別扭，傳在謝晗耳中，亦是十分怪異。

  仔細地咂摸了一番沈越的話語之後，謝晗忍了又忍，才把即將脫口而出的質問壓了回去。

  陛下如此重視自己，遠超一個君王對臣子應有的關心，這只能說明一點，妹妹在背後對陛下施加壓力了。

  謝晗雖然感動妹妹對自己的關心，可是妹妹幾次三番為了自己和陛下置氣，現在你儂我儂的時候，還可以被陛下當成情~趣，一旦色衰愛馳，這便是恃寵而驕的罪證。

  聽了沈越的話之後，謝晗非但沒有寬心，反而更憂慮了。

  沈越等人離開密林之後，大火終於燒了起來。望著被火焰染紅了的半邊夜空，面具下面，沈越冷冷勾起了唇角。

  一旦山火將密林燒個乾淨，那山裡的鐵礦就無從遮掩了。至於那些扶南王府私自鑄造的兵器，便是陛下問罪的鐵證！

  “有了這把火，段家留在礦山的那些私兵，一個都別想逃過去。”謝晗顯然與沈越想到了一處去。

  “段奕有位寵妾，王府的人稱她倪夫人，她與段奕朝夕相處。我們的人，只怕瞞不過她的眼睛。”沈越話鋒一轉，說起扶南王府的情況。

  “侯爺，你來扶南的這些日子，可有打探到倪夫人的家人？” 沈越想，人都有軟肋，若是將倪夫人的父母親人捏在手中，不怕倪夫人不就范。

  “這位倪夫人是扶南王府的二公子段晨幾經輾轉，這才送到段奕身邊的。至於倪夫人的父母親人，早就被段晨送下黃泉了。”

  謝晗直接否決了沈越的計策。

  “侯爺智計超群，竟然將連這麽隱秘的消息都打探到了。”沈越可不是在恭維，而是對於謝晗的能力起了惜才之心。如果不是靖平侯位高權重，沈越都想要選靖平侯來做自己的接班人了。

  “沈大人就不必恭維我了”謝晗搖了搖頭，俊美、蒼白的容顏露出一抹苦笑，他自嘲地說道：“若非我實力不足，也不會落到段奕的手裡，險些丟了性命。”

  “雙拳難敵四手。侯爺孤身深入虎穴，不僅將扶南王府的情況摸透了，順利盜走扶南王府的布兵圖，甚至就連礦山所在地都打聽了出來。侯爺功績卓著，就不必自謙了。”

  沈越說到這裡，心中生出一股欽佩之意。靖平侯能有如今的地位，顯赫的家世只是他微不足道的一部分；靖平侯的赫赫戰功，可全是一刀一槍拚殺出來的！
  沈越的稱讚完全出自真心，反倒讓謝晗有些尷尬。

  謝晗治軍，從來都是軍紀嚴明。因為他的容顏過於俊美，為了樹立威信，謝晗隻好常年板著一張冰山臉，因此得了一個“玉面閻羅”的稱號。

  謝晗手下的將士，對他敬畏交加，沒有任何一個人敢當著他的面阿諛奉承，因此，謝晗對於沈越的讚美很不習慣。

  謝晗轉移話題道：“沈大人決定在什麽時候動手？”

  “三日後。”沈越在謝晗的面前沒有一絲一毫的隱瞞。

  “陛下懷疑，在扶南王背後，還有一股勢力在渾水摸魚，陛下想要將其一網打盡！這三日，便是我給他們準備的時間。”

  “沈大人是在懷疑那位聶先生嗎？”

  謝晗心中也有一個懷疑的人選。

  “從我踏進扶南起，這位聶先生便得了風寒，在自己的府邸裡面養病。我讓手下暗中查探過，聶先生的宅邸就在石林府的羊角胡同，看似平平無奇，實則外松內緊。我手底下的暗哨連聶府的大門都無法靠近。”

  “侯爺手裡可有聶先生的畫像？”此時眾人已經上了馬車，沈越和謝晗同乘一輛，其他人則在後面的馬車裡。

  沈越和謝晗說話是，更是沒了遮掩，頗有幾分惺惺相惜、暢所欲言的意味。

  謝晗搖了搖頭，說道：“這位聶先生很是神秘。但扶南王身邊的謀士葛文清卻是聶先生的弟子。”

  謝晗一上車便服下了沈越帶來的宮中聖藥——大還丹，再也沒有了方才中氣不足的虛弱感，此刻的他頭腦清醒、眼神明亮，仿佛又回到了西北的軍帳之中，與那道揮斥方遒、運籌帷幄的身影漸漸重合。

  “侯爺不入青龍衛，真是可惜了。”沈越歎息道。

  謝晗被沈越的話說得一愣，繼而失笑：“沈大人就不要打趣我了。”

  沈越也知道謝晗是絕不可能入青龍衛的，他壓下心頭的遺憾，繼續剛才的話題。

  “廢太子從前私自搭了一個班底，這些人就連先皇都不知道。”饒是沈越這般沒有什麽情緒的人，說到這裡，也不由覺得諷刺至極。

  “先皇最寵愛的就是廢太子。可是先皇只怕臨死之前都沒有弄清楚，廢太子不僅背著先皇暗中培養自己的勢力，甚至就連那些給先皇進獻長生丹的道士，這其中也少不了廢太子的手筆。”

  廢太子最大的錯誤就是高估了他自己。

  廢太子以為，只要先皇退位，他順利登基之後，就能一改朝中積弊，讓整個大魏起死回生。

  可廢太子根本不是那些老奸巨猾的朝臣的對手，從最開始的雄心勃勃，到最後的意志全無，沉迷於酒池肉林，連一年的時間都不到。

  如今，廢太子已死，他留下的勢力卻死灰複燃，美其名曰為了大義，在沈越看來，這些人，根本就是利欲熏心之徒，隻想著青史留名，卻忽略了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樂業，這可都是陛下的功績。

  他們想要留名，留下的也只能是臭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