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魏昭摸摸謝晏和的發心，不放心地叮囑道：“記的朕跟你說過的嗎？遇到解決不了的事，就去找孔四全。”

  謝晏和乖順地點點頭，目送魏昭翻身上馬。

  男人的動作瀟灑、利落，帶著行雲流水一般的美感。謝晏和的唇角不知不覺地彎了起來。

  一個人回去的路，謝晏和竟覺得比方才遠了許多。

  鴛鴦跟在謝晏和身邊，恭聲稟告道：“縣主，英王妃與和靜郡主府上有急事，便先回去了。成郡王妃年紀大了，有擇席的毛病，也先走了。崔家母女被陛下的侍衛押送回崔府。金吾衛上將軍沈大人的夫人半個時辰前將沈家兩位小姐一塊兒領走了，說是要去找崔家算帳。這些賓客都是福慶公主幫您送的客。”

  “沈夫人把玉華和玉秀領走了？”謝晏和輕輕一笑，如畫的眉目浮上一絲悵惘之色：“沈夫人在西北時對我多有照顧，我合該去給她請安才是。但她走得這樣急，想來是避著我了。”

  “縣主，那您給沈府準備的禮物，是不是也不必送了？”

  鴛鴦想到剛剛自己整理出的那一長串的禮單，還有禮單上的一些貴重之物，肉疼之余，更為自家縣主不值。

  “人畢竟是在我的府上受了委屈。”謝晏和勾了勾唇，一雙明媚的桃花眼閃過淡淡的譏誚之色：“身外之物，你也不必心疼了。”

  “縣主，奴婢也不是心疼這點東西。是為您不平。今日的事，是宜昌公主借您的地方動的手，宜昌公主自己找的幫手，反倒還要您去賠禮！”鴛鴦臉上帶著薄怒，越說越是生氣：“當時在小舟上面，那崔紫蘇無緣無故地落了水，奴婢猜測，這些人裡就沒一個乾淨的。”

  “還真讓你猜中了。”謝晏和黛眉彎了彎，語帶調侃地說道，“我們鴛鴦姐姐慧眼如炬。”

  “這些人全都參與了？”鴛鴦恨恨地跺了跺腳，怒聲道：“這都是群什麽人！那孫幼芸看著天真嬌俏，奴婢還以為有多單純呢！”

  鴛鴦絮絮叨叨地說道：“還有那杜敏儀，眾位老夫人交口稱讚的閨秀楷模，枉奴婢以為她有多麽賢淑、貞靜！原來也是表裡不一的人。”

  “劉容嘉就更可笑了。看著目下無塵、清高疏淡，原來也是一丘之貉。”

  鴛鴦憤怒地將眾人都點評了一遍，還是覺得氣不過，憤憤說道：“縣主，這些人看著髒水潑到您身上卻不置一詞，宜昌公主該給您一個交代。”

  “要交代做什麽？”謝晏和舉手拂開從花圃裡探到回廊上的木槿花花枝，眉眼淡淡的：“是我先答應的福慶公主，也是我默許了宜昌公主的安排。”

  “宜昌公主選在您的宴會上動手，就是不懂事。哪有來做客的客人給主人添堵的？讓福慶公主來說情，還不是因為您欠福慶公主的人情。”

  鴛鴦看著自家主子雲淡風輕的神情，暗暗握了握拳頭，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您就是太好xing兒了。”

  “就這麽見不得我受委屈嗎？”謝晏和目光微垂，纖長、濃密的睫羽蓋住了她波光瀲灩的眼睛。這一句話，輕得好似耳語。

  鴛鴦愣了愣，平靜地說道：“無論何時何地，奴婢永遠都會擋在您的身前。”

  鴛鴦的語氣不帶半分慷慨激昂的色彩，仿佛只是一句陳述。謝晏和卻聽出了其中的決心和力量。

  她收回思緒，笑歎道：“知道你對我永遠都是忠心耿耿。這件事沒有這麽嚴重。”

  “縣主，奴婢是怕……以後但凡一個人都會爬到您的頭上來。”鴛鴦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慘色，她的眼中幾欲落淚：“這些落井下石的人還少嗎？您剛到江南的那段日子，奴婢永遠都忘不了。您整夜睡不著覺，飯也吃不下，人瘦的只剩一把骨頭。三年了，您的身子一直沒有養回來。奴婢想一想就覺得心痛。”

  “我現在不是好好的？”謝晏和眼神微動，唇角噙著的笑意卻絲毫未變，她溫聲道：“自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我的前程還不知道在哪裡，也怨不得旁人不幫我說話。”

  望著猶自怒氣衝衝的丫鬟，謝晏和婉言相勸道：“人都有趨利避害之能，她們對我敬而遠之，也是怕惹禍上身。”

  “縣主，總有一天，她們會後悔的！”鴛鴦在謝晏和面前，始終是貼心、能乾、精明、伶俐的貼心人的形象，這還是第一次，鴛鴦這麽不冷靜。

  這些閨秀的做法，真是令人齒冷。縣主不計較，那是縣主寬容、大度，她這個丫鬟可沒有縣主的好涵養。

  這些人給自己等著。鴛鴦指甲掐進掌心：這些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她們後不後悔，對我來說都不重要。”謝晏和嫣然一笑，一雙桃花眼閃亮似星辰。她曼聲說道：“與其和這些不相乾的人計較，不如讓我鴛鴦姐姐多給我做些荷花酥來吃。”

  鴛鴦撐不住，怒氣消散的臉龐浮上明亮的笑意，她柔聲說道：“縣主您就別打趣奴婢了。奴婢的手藝，奴婢自己吃起來都勉強，哪裡敢去禍害您。”

  謝晏和美目彎了彎，甜軟的嗓音帶著笑意：“你做的杏仁茶還是可以喝的。”

  是個丫頭都能做好的杏仁茶！鴛鴦默默咽下來自於自家縣主的嘲笑，她破釜沉舟地說道：“奴婢回府之後便苦練廚藝。”

  “停！”謝晏和連忙做了一個手勢，忍著笑意說道：“我可還記得，巧娘子來找我告狀，說你要砸了她的廚房。”

  “縣主……”鴛鴦跺了跺腳。說說笑笑間，她心上的陰霾一掃而空。鴛鴦發現自己又一次反過來被主子安慰了。內疚之余，滿滿都是感激。

  夫人和縣主，是鴛鴦生命當中遇過最好的人，仿佛童年時的苦難，只是為了讓她修得這樣的緣分。

  “這個時候湖邊應該熱鬧起來了。”謝晏和抬頭望了一眼暗下來的天色。

  “男客那邊都散了吧？”

  “早就散了。楚駙馬把客人送走之後，一個人先回府了。”鴛鴦說道。“另外，奴婢讓人點數了一下宴會上的器物，隻損耗了一百多兩銀子。”

  謝晏和頷了頷首 ，她的眉尖輕輕皺了一下，語帶思念：“也不知道哥哥什麽時候回來？哥哥若是回來了，宴客這樣的事情，自有哥哥、嫂嫂來張羅。”

  “等到侯爺把回紇人趕回去，縣主您就可以一家團聚了。”提到謝晗，鴛鴦眉目飛揚，一臉與有榮焉的神采，她喜氣盈盈地說道：“到時候，侯爺就可以給您撐腰了。”

  這丫頭就以為自己這麽好欺負嗎？謝晏和忍住嘴角的笑意。

  當時在魏昭面前，謝晏和可沒少給宜昌公主上眼藥，只不過做的不留痕跡罷了。總歸魏昭舍不得怪她，就隻好去怪自己的女兒了。

  謝晏和壓下心頭漫上的那一絲甜意，她絕美的容顏噙著一抹盈盈淺笑，側首吩咐鴛鴦：“我們先去聽雨軒。”

  聽雨軒在方才路過的春寵園的另一邊，與白天宴客的地方正好是相反的方向。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剛剛還亮著的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回廊上的羊角宮燈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樹枝上掛著的琉璃宮燈卻是光華璀璨，與湖邊飄著的無數盞蓮花小燈相映成趣，將眼前的天地映照成了一個光彩陸離的世界，晶瑩華美，如夢似幻。

  “縣主，您看，多美啊！”鴛鴦望著眼前美輪美奐的景象，發自真心地感歎道。

  謝晏和輕笑一聲，打趣道：“我記得，你當時可是十分心疼這一大筆銀子呢！”

  鴛鴦杏眼圓睜，故作無奈地說道：“花都花出去了，奴婢也只能苦中作樂了。”

  也不怪鴛鴦會覺得心疼，府裡的管事光是采購這些花燈就花了五百兩銀子。像是湖邊的那些蓮花燈，被湖水泡過之後，用過這一次就不能再用了。

  整個京城的大家閨秀之中，大概也就只有謝晏和才會這麽揮金如土了。

  主仆敘話之間，謝晏和已經到了聽雨軒。

  聽雨軒建在岸邊上，是一座四面開闊的亭廊，軒前一泓清水，湖邊栽著芭蕉、翠竹，湖裡荷葉亭亭如蓋，無論春夏秋冬，雨點落在葉子上面，聽著滴滴答答的聲響，別有一番意趣。聽雨軒便是因此而得名。

  目光所及，與聽雨軒相連通的一道長廊橫跨水面，順著長廊上可以直接走到湖對面。

  此時，聽雨軒四面豎起了屏風，擋住湖面上吹過來的涼風，只有幾扇琉璃鑲嵌的窗戶半開著，夜風輕浮，絲竹旖旎，廊下、水上的燈火錦繡輝煌，將眼前的景象映照的美麗、虛幻。置身於此，總覺似夢似真。

  謝晏和聽著屏風後面傳來的說笑聲，抿唇一笑，從容不緩地走進聽雨軒內。

  “雍和來了！”福慶公主抱著個酒壺，悠閑地倚在貴妃榻上，看到謝晏和，目光迷離地招了招手。

  “雍和，你這裡，晚上可比白天漂亮多了。那些提前走的人，可惜了。”

  福慶公主話音剛落，天上轟然炸開一道聲響。

  眾人皆驚。

  丫鬟移開屏風後，在座的閨秀連忙跑到長廊上面，倚著身子探看。

  只見夜空上面炸開一道道絢麗的煙火，五彩的顏色映紅了每一個閨秀的面龐。

  那些平時笑不露齒的大家閨秀們，在這突然而至的驚喜之中，盡皆笑開了臉，那是在乍然見到美好的事物之後，油然而生的喜悅，不加掩飾，純粹無比。

  “你故意的？”福慶公主走到謝晏和身側，貼著她的耳畔細聲問道。

  “故意什麽？”謝晏和疑惑地挑了挑眉。

  福慶公主美豔的面龐露出一絲壞笑：“和我父皇出去這麽久，怕被人追問，這才用煙花來轉移視線吧。你怎麽就這麽聰明！”

  “煙花可是我早就準備的。”謝晏和學著福慶公主偷偷咬耳朵，“這麽美麗的景象，你偏要想歪，可真是煞風景。”

  福慶公主笑而不語。她只是實話實說，煞風景就煞風景好了！

  謝晏和見狀，重新將自己的視線移到了綻放的煙花上。

  迷離的夜空下，繽紛的焰火點亮了謝晏和的容顏，印在她絕美的明眸中，那是比此刻的天空還要美麗的盛景。

  謝晏和的唇角噙著絲微笑：看破不說破，福慶這個人也太討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