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是駙馬爺的堂妹不錯。”柳鶯抿嘴一笑，徐徐說道：“只是再有一代，就和駙馬爺出五服了。”

  “哦？”福慶公主微微沉吟，目露驚愕地說道：“父皇這是何意？”

  柳鶯抿嘴笑了笑：“我的好殿下，您是真的猜不到？還 ``是不想猜到？”

  福慶公主賭氣地偏過身子：“嬤嬤不肯說就罷了，如今還來取笑我了！”

  自從福慶公主為人母之後，柳鶯已經很少見她這般宛如小兒女的情態了。

  如今見福慶公主這般，柳鶯雙目之中浮上一絲淡淡的懷念之色。

  她旋即笑道：“陛下指婚給太子的楚家女，名叫楚玲瓏，今年十七歲。父親是國子司業楚典實。她雖然是家中庶女，卻將楚家主母和她的嫡出子女逼迫的沒有立錐之地，可見其心計。”

  福慶公主一雙柳眉不禁挑起，臉上那絲委屈和怨憤的神色也不見了，顯然整個人都被柳嬤嬤的話聽住了。

  “這樣一個人，陛下卻將她放進東宮去，為的是什麽？”

  柳鶯不急不緩地分析道：“還不就是為了讓她和太子妃打擂台。太子對太子妃有多深情，世人皆知。這楚玲瓏為了在東宮站穩腳跟，只能抱緊殿下您的大腿……陛下一片慈父之心，殿下您可不能不領情。”

  “就算是這樣又如何！”福慶公主一雙豔麗的鳳眼劃過一絲晦暗的光芒，她的語氣冰冷至極，“我和魏津不共戴天。父皇怕是白費苦心。”

  “殿下，那是您不了解陛下的‘慈父’之心。普天下的父母，就沒有不盼著子女和睦的。”

  柳鶯搖了搖頭，有些好笑地說道：“您和太子，在陛下眼裡面，手心手背都是肉。陛下當然希望您能和太子化乾戈為玉帛。將楚家女選入東宮，深意便是如此。”

  福慶公主心口發堵。其實自己每次和魏津對上，父皇回回都是偏袒於她，便是這次，依然如此。

  福慶公主不是感受不到今上的慈父之心，就是因為深有體會，她的一顆心才會宛如被浸泡在兌了醋汁的蜜水裡，又甜又酸。

  “嬤嬤，我是絕不會和魏津和解的！”福慶公主目光一厲，眼中的掙扎、痛苦之色悉數不見，化為墨色一般的暗沉。

  “殿下，嬤嬤可從來沒說過您要和太子和解啊。”柳鶯抿嘴輕笑了一聲。

  她目光慈愛地望向福慶公主，柔聲說道：“陛下如此行事，說明心中還是十分寵愛殿下您的。殿下您不如順水推舟，在陛下面前做個孝順、聽話的女兒，暗地裡，借著楚玲瓏之手……”

  柳鶯沒有把話說完，而是做了一個並指如刀的手勢。

  福慶公主鳳眼一眯，拊掌笑道：“嬤嬤好計策！就依嬤嬤之言！”

  主仆兩個商議好了計策，福慶公主不由心疼起剛剛被她摔碎的那套曜變天目茶具來。

  這套茶具當時建窯只出了三套，一套在父皇那裡，另外兩套，分別被父皇賜給了自己和雍和，就是東宮那裡，都沒有多出來的。

  “嬤嬤，本宮以後再也不亂摔東西了。”福慶公主望著被清掃乾淨的地面，心疼的滴血。

  柳鶯聞言，卻是不以為然地一笑：“殿下每次都這樣說，什麽時候能真改了這個毛病才好呢。”

  ……

  第二天天一亮，謝晏和在婢女的服侍下，換上一件銀條紗繡桃花的珍珠廣袖衫，嫩黃色的水草紋百褶鬱金裙。被丫鬟巧手梳成的靈蛇髻上，插了一支亭台樓閣百寶花釵，其余的碎發用指甲般大小的南珠單簪固定住。

  她瑩潤、小巧的耳垂上墜著羊脂白玉的玉蘭花耳墜，修長、白皙的天鵝頸上戴了一掛百寶瓔珞項圈，一對麻花絞絲翡翠鐲子懸在細白如雪的皓腕間，行動起來，環佩叮咚，猶如世外仙姝一般，姿容絕世，光豔無儔。

  “縣主今日這一身打扮可真鮮亮。”宮嬤嬤和王嬤嬤二人不無讚歎地說道，“天上仙娥也不過如此。”

  “兩位嬤嬤嘴上抹了蜜嗎？”謝晏和甜甜一笑，身邊有了親近的人，她連日陰霾的心緒像是終於射進了一縷陽光般，開朗、活潑了許多。

  雍和縣主的變化，兩位嬤嬤看在眼中，眼神交匯之時，不由暗暗松了口氣。

  若是縣主整日裡愁眉不展，只怕對身體有礙，屆時，又該如何跟侯爺和侯夫人交代！
  “二位嬤嬤，今日就讓鴛鴦跟著我去公主府上，嬤嬤留下幫我看家。”

  謝晏和對宮嬤嬤和王嬤嬤極其尊重，一個是自己的乳母，一個是嫂嫂的乳母。無論是從身份上，還是情分上，都慢待不得。

  但到了福慶公主府裡，身份使然，兩位嬤嬤只能坐半邊的錦杌，謝晏和於心不忍，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帶上兩位嬤嬤前去公主府。

  “縣主放心去吧。”縣主的這一番苦心，宮嬤嬤和王嬤嬤自然一清二楚，心中不由甚是感動。

  世人都說縣主驕縱、跋扈，那是不知縣主的內心有多柔軟，對著她們這些下人，也是尊重有加。這樣心善的孩子，卻被陳家傳的十分不堪，何其可恨！

  到了福清公主府，侍衛通傳之後，謝晏和一路暢通無阻，在芳草的迎接下，去了福慶公主待客的花廳“雨花軒”。

  福慶公主穿了一身繁花百蝶的縷金雲紋織錦宮裝，梳著的望仙髻上，戴了一整套的紅寶石頭面，鳳釵和花簪上鑲嵌著的紅寶石，每一顆都有蓮子米大小，耳垂上則是一副熠熠生輝的金剛石耳墜子，遠遠望去，真如神仙妃子一般，豔麗逼人！

  “殿下。”謝晏和朝著福慶公主盈盈一禮，膚光勝雪的容顏緩緩綻開一朵絕美的笑容，“冒昧來訪，沒有打擾到殿下吧。”

  “我正枯坐無聊，你便來了，怎麽能說打擾，該說心有靈犀才對。”福慶公主朝著謝晏和笑吟吟地眨了眨眼睛，一臉調侃地說道，“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來找我，有什麽要緊事？”

  謝晏和同樣靈巧地眨了眨美眸，那雙水光瀲灩的桃花眼像是貓兒一般眯起，靈動慧黠，嬌慵嫵媚。

  “殿下這可就猜錯了。我今日登門，是找殿下閑話來的。”謝晏和一張仙氣飄渺的容顏浮上一抹盈盈淺笑，她曼聲道：“殿下你可知？成王魏池被陛下罰去修皇陵了。”

  “此言當真？”福慶公主瞬間提起了精神，她還真不知道這個消息。

  自己安插在宮裡的人手，竟是這樣無能麽？！
  “也不怪殿下不知道。”謝晏和將福慶公主的神色盡收眼底，便知她這是疑上了安插在宮裡的探子，不由向福慶公主解釋道，“我之所以知道此事，是王大人府上派人通知我的。今日……陛下就該聖旨明發了。”

  福慶公主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想必父皇傳出口諭之時，殿中只有馮會或者馮英這樣的親信，沒有經過任何人，直接由中書省連夜擬旨，也不怪自己的人會不知情。

  “父皇為何要罰魏池去修皇陵？”福慶公主一臉疑惑地說道。

  “這件事，難道不應該問殿下？”謝晏和見福慶公主是真的沒有想到此節，三言兩語地點撥道：“我聽說陳巍被人刺殺，想必成王魏池在這其中摻了一腳，陛下才會將成王罰去修皇陵，以示警告。”

  盡管謝晏和知道，陳巍之死，眼前之人才是幕後真凶。只是有些話，一旦說透，反而不美了。

  福慶公主愣了愣。所以……父皇這是給自己找了一個背鍋的。為了自己不被魏津報復，不惜犧牲另外一個兒子。父皇……竟是這樣重視、寵愛自己的嗎？
  福慶公主心中百感雜陳，一時忘了言語，整個人都怔在了那裡。

  謝晏和見狀，心下一曬，幫著福慶公主描補道：“殿下可是乍然得知陳巍的死訊，一時驚住了？”

  謝晏和甜美動人的嗓音瞬間讓福慶公主回過神來，她還沒來得及思考，便下意識地回道：“沒想到天子腳下，魏池竟然這樣大膽！”

  父皇既然說人是魏池殺的，那便是。讓魏池給自己背鍋，福慶公主心中沒有半絲愧疚。反正從前魏池坑她好幾次，如今就當還債了。

  福慶公主想到這裡，老神在在地抿了一口杯中的杏仁茶，慵懶地一笑，慢吞吞說道：“雍和，你可知，東宮馬上就要多出一位楚氏女了？”

  謝晏和一雙明眸失神了一瞬，不解地說道：“陛下這是何意？”難道還指望福慶公主和魏津化乾戈為玉帛不成？
  “父皇的深意，你我哪裡想的明白？”福慶公主沒有忍住，沙甜的嗓音流露出一絲譏諷。

  再是英明神武的君王，在自己的兒女面前，原來也會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謝晏和眉尖若蹙，旋即很快松開，她淡笑道：“那我可要恭喜殿下了。”

  “喜從何來？”福慶公主輕笑一聲，豔麗的鳳眼浮上不屑之色，她幽幽說道：“這楚玲瓏雖是國子司業楚典實的庶女，卻一直頗得楚典實的歡心，比楚典實的嫡出子女還要受寵。楚玲瓏雖然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可東宮裡，陳蓉身後有魏津這個太子幫扶，只怕楚玲瓏討不到半分的好處。”

  福慶公主從心底裡以為，父皇這般做，完全就是多此一舉，無論是自己還是魏津，都不會領情。

  “若是一個楚玲瓏不夠，再加一個吳碧君，又當如何？”謝晏和臉上綻放出如蜜的笑容，眉眼彎彎的樣子，像是一個蠱惑人心的妖精。

  “咱們這位太子殿下，可是一個癡情種子。”謝晏和不無嘲諷地說道，“就算東宮進了再多的人，魏津也不會碰她們一下。單是一個楚玲瓏，絕不是陳蓉的對手，若是再加一個吳碧君，二人聯手，以陳蓉的心計，即使有魏津幫扶，也注定要吃虧！”

  謝晏和這麽不遺余力的幫扶吳碧君，自然不是辛辛苦苦為他人作嫁，而是她和吳家早有默契，只要陳蓉一日還在太子妃的位置上，她和吳家便是天然的盟友。

  福慶公主這裡，亦然。

  “主意可是好主意，只是吳家女的身份，有些不夠看。”商人之女，若是成了東宮庶妃，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謝晏和也有想過這一點，因此，胸有成竹地說道：“給吳碧君找個身份夠高的義母，也就是了。更何況……陳蓉之父已死，兄長又成了庶人。東宮裡，楚玲瓏現在的身份高過陳蓉這個正妻，可是陳蓉的一大威脅……”

  謝晏和足夠了解陳蓉，她語氣悠然地說道：“陳蓉一定會扶植一個傀儡，暗中和楚玲瓏打擂台。這樣，在魏津面前，她仍是那個嬌怯、柔弱的太子妃。”

  福慶公主聽的美眸發亮，情不自禁地接著謝晏和的話說道：“你所言不錯。所以，吳碧君身份低微，對陳蓉來說反倒是件好事，陳蓉一定會竭力促成此事的。”

  若是太子和太子妃都同意吳碧君進宮，那些迂腐的朝臣即使頗有微詞，也不會多說什麽。

  陳蓉想要扶植吳碧君，吳碧君也不是傻的。她若不想日後被陳蓉這個太子妃過河拆橋，私底下一定會和楚玲瓏結盟，兩人聯手對付陳蓉。

  不得不說，謝晏和這一招，真是算盡了人心！
  福慶公主心生佩服，主動說道：“雍和，吳碧君的義母，你心裡可有了人選？若是沒有，我可以讓駙馬的二嬸出面，認下吳碧君這個女兒。”

  “多謝殿下美意，只是這樣做，難免落了行跡。”謝晏和微微一笑，心中早就有了主意：“您看敬華縣主如何？”

  敬華縣主被當今陛下關在大理寺裡足有二十一天，已經被嚇破了膽，若是此時自己找上門去，只怕她無有不應。

  “敬華縣主？”福慶公主皺了皺眉，鳳眼裡面浮上一抹憎惡，“就是那個自降身份，給你保媒拉纖的無知蠢婦？”

  謝晏和沒想到福慶公主嘴巴這麽刻薄，她有些愉悅地舒展了眉眼，柔柔說道：“從輩分上來說，殿下還要叫她一聲堂姑母。”

  福慶公主挑眉冷笑：“憑她也配。”她招手換來柳鶯，“嬤嬤，你去敬華縣主在京城裡的宅子吩咐一聲，讓她務必給本宮把事情辦好。否則……”

  福慶公主美眸一眯，眼中盡是威脅之意。

  “是，殿下。”柳鶯領命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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