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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權至上》第5章 大相國寺
  和建元帝在宮裡面歪纏了大半天,謝晏和又落了好久的淚,精神頭早就撐不住了。

  在回府的馬車上,謝晏和因為熬不住席卷而來的困意,靠在丫鬟懷裡睡著了。

  馬車一直到了大長公主府的門口,綠萼才叫醒她:“縣主,到大長公主府的府門外了。”

  謝晏和瞬間睜開了眼睛。那一眼,仿佛利劍出鞘,目光裡的寒意直透骨髓。

  綠萼被她駭了一跳,差點沒坐穩身子。

  謝晏和見綠萼一臉嚇壞了的表情,不由揉了揉額頭,淡淡道:“無事,只是做了噩夢。”

  謝晏和剛走到內院的垂花門,宮裡的內侍便帶著一長串的賞賜與她前後腳到了。

  謝晏和領旨謝恩後,拿著皇帝賞賜的一匣子血燕,一套藍寶石頭面去了大長公主日常起居的春暉堂。

  “晏和來了。”

  大長公主看到孫女,一張端麗、嚴肅的面容頓時露出一抹慈愛的笑容。

  “祖母……”

  盡管謝晏和一雙眼睛在宮裡冷敷過了,此刻仍能看出眼尾透出的那一抹淺淺的濕紅。

  “晏和這是在宮裡受委屈了?”

  大長公主心下一個咯噔,想到皇帝對孫女的那份不同尋常的心思,一陣心驚。難道皇帝忍不住了?對孫女動手了?

  謝晏和不想讓祖母擔心,避重就輕地說了太子妃想強邀自己去東宮做客,不僅沒有得逞,反被陛下奪了宮權的事情。

  大長公主聽了十分震怒,恨恨道:“陳氏欺人太甚,如此失德之人,日後如何母儀天下。”

  謝晏和連忙上前拍撫著大長公主的後背,唯恐老人家氣壞了。

  她柔聲說道:“祖母不必憂心,就算日後太子登基,陳氏也不好斬盡殺絕。”

  大長公主擺擺手,也沒了再和孫女談話的心情:“晏和,奔波了一天,你也累了,快回去歇著吧。”

  祖母一向謹慎小心,謝晏和明白,祖母這是不想再去議論東宮,她極其乖巧地給大長公主行了一道福禮,依言退下。

  看著孫女消失在簾外的身影,大長公主皺了皺眉。

  孫女身上被熏染的那股龍涎香的氣息極其厚重,不必想也知道,陛下和孫女想必貼的極近,孫女才會連衣物上都透著龍涎香的香氣。

  大長公主內心的憂慮更添了一重,陛下虎視眈眈,太子妃又視孫女為眼中釘、肉中刺,如若真等到太子登基的那一天,太子妃真得會放過謝家嗎?
  春暉堂裡,大長公主端著一盞茶水,遲遲沒有入口。

  謝晏和回了自己所在的景嵐苑。

  丫鬟端來熱水,謝晏和洗漱的功夫,羅漢榻支著的的炕幾上已經擺滿了各式各樣精致的點心。

  謝晏和用了一塊海棠糕,又就著胭脂鵝脯、醃小黃瓜吃了小半碗什錦面。

  吩咐丫鬟將席面撤了,她招了琥珀過來,吩咐道。

  “今日進宮,陛下賜了我一座京郊的溫泉莊子,就在玉龍山的半山腰上。莊子裡種了許多桃花樹,我打算開春之後辦一場桃花宴,邀請的閨秀名單由你和瑪瑙兩人斟酌著辦。幾位公主那裡,我親自去送帖子。”

  府裡辦宴自有流程,謝晏和又是謝家照著未來皇后的標準培養的。

  她身邊的大小丫鬟都是日後要隨她入宮的,個頂個都是千挑百選出來的聰明伶俐,每個大丫鬟都能夠獨當一面,操持一場春宴根本不在話下。

  因此,琥珀得了吩咐也不慌亂,她只有一個為難之處:“縣主,陳家那裡是否要下帖子……”

  “不必。”

  謝晏和早就和陳蓉撕破了臉,建元帝尚在,她又何必忍著心頭的屈辱再去給陳家做面子。

  “是,縣主。”琥珀恭聲應下。

  謝晏和招手讓珍珠過來:“明日我要去大相國寺進香,你讓底下人準備。”

  大相國寺貢著她父母的長明燈,謝晏和原本打算今天過去,奈何陛下傳召,只能推遲到明日。

  安排好瑣事,謝晏和這才上床休息,回想起今日在建元帝面前的應對,她總感覺有些不對頭,還有祖母對陛下、對東宮的態度,都令她十分費解。

  再過一個月,自己的外祖母顧老夫人就要帶著表哥到京城來,留給謝晏和的時間並不多。

  宮裡現在還沒有下降的公主只有兩位,宜昌公主和端敏公主。

  兩位公主是同出一母的姐妹,端敏公主只有十歲,倒是宜昌公主,已經十四歲了,雖然生母惠貴人並不受寵,但陛下對兩位公主還算疼愛。

  太子眼裡,從來就沒有這些庶出的妹妹們。

  太子妃更是氣量狹窄。

  兩位公主一開始還對東宮存著交好之意,卻被太子妃幾次落臉,一怒之下徹底惡了陳氏。

  她們和福慶本來就要好,現在福慶掌了宮權,以福慶的能耐,只怕用不了幾天,就能把太子妃架空。

  至於三殿下那裡,謝晏和不介意幫他一把。

  次日,謝晏和乘車去往大相國寺,正是倒春寒的時候,她又天生怕冷,身上穿的還是冬裙。

  丫鬟給謝晏和裹上厚重的珍珠紫羔絨鬥篷,戴上昭君套,將她包裹得嚴嚴實實,這才扶著謝晏和的手下了馬車。

  謝晏和給父母的長明燈添了燈油,恭恭敬敬地磕了頭,又給寺裡捐了五百兩銀子的香火錢,用過素齋之後,一個人去了後山。

  謝晏和今日穿的粉櫻花上襦短襖,十二幅淺色湘裙,梳的雙環髻,戴了一整套的珍珠頭面,打扮的很是樸素、清麗。

  謝晏和今日隻叫了珍珠一個人服侍。

  她扶著丫鬟的手臂,剛走到半山腰處,就見聽風亭裡已經站了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

  謝晏和進了亭子,石桌上放著剛剛沏好的茶水,蒸騰的熱氣在寒冷的空氣裡化成一道白色的水霧。

  她的先生顧九衡穿著一件石青色的寬邊襴衫,身披玄色鶴氅,於茶桌旁負手而立,挺拔的身姿猶如岩上清松,清冷的眉目猶如山間白雪,望之蕭疏軒舉,湛然若神。

  見到謝晏和走進亭中,顧九衡推了推石桌上的白釉剔花茶盞,嗓音清越如流泉:“太平猴魁,茶倒是沒有特別的,只是泡茶的水是取自玉泉山的泉水,倒是值得一喝。”

  “謝過先生了。”

  謝晏和行完禮,端起石桌上的茶盞淺嘗了一口,彎眉蹙了蹙,露出一抹略俏皮的笑容:“先生怕是少說了一句,這泉水分明用梅蕊泡過,先生不說,是不是在考我?”

  “你這丫頭……”顧九衡略無奈地搖搖頭,笑聲疏朗:“我不過少說了一句,什麽時候,為師的考題如此簡單了?”

  “那倒是。”

  謝晏和不由抿嘴一笑,一雙桃花眼明眸彎彎,眼波動人。

  顧九衡不由心中一歎,曾經那個張揚驕縱、天真可愛的女孩子,如今在自己面前也變得恭謹、守禮了起來,就連眉尖都是似蹙非蹙,仿佛含著無盡愁緒。

  顧九衡心中生出一絲可惜。

  丫鬟珍珠在石凳上鋪上一層厚厚的錦墊,謝晏和示意婢女退到亭子外面等候,這才在石凳上落座:“先生今日約我出來,難道只是為了請我喝茶?”

  顧九衡伸出藏在鶴氅裡的手指,冬日下,他的十指指節修長,根根如玉,比很多貴族少女的雙手保養得還要好。

  顧九衡比了比桌上放著的茶壺。

  見狀,謝晏和微微一笑,給顧九衡添了一杯茶。

  她柔聲說道:“先生,這次從江南回來,我帶回幾個江南名廚。記得您曾經說過,天福十年您曾去過江南,從此對悅來酒樓的西湖醋魚念念不忘。我這次帶回來的人,其中有一位,就是悅來酒樓掌杓宋大廚的次子。”

  顧九衡握著茶杯的手頓了頓。

  他的這個女弟子為人周到、細致,待人接物總是一派令人如沐春風的和煦和溫柔。

  即使她被逼出京城三年,平靜的神情卻叫人看不出一絲怨憤,言談舉止仍是令人舒暢無比。

  顧九衡原本還怕她被江南的溫山軟水養的頹靡了,現在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你有心了。”顧九衡目光裡透出絲絲欣慰,“三年未見,你比從前懂事了許多。”

  從雲端跌入塵埃裡,要麽一蹶不振,要麽頑抗到底,還有什麽能比這樣的經歷令人更快得成長。

  謝晏和笑笑,望著握在手裡的茶盞,微微走神。

  顧九衡看著,不覺歎了口氣,目光裡透出一抹憐惜:“晏和,陛下不會再納妃了。”

  先生這是什麽意思?!

  謝晏和心頭巨震,若是陛下決意如此,是不是就意味著太子之位穩如泰山,那她在江南的那些謀劃,豈不是都白費了。

  謝晏和攏在袖中的手指在不斷地顫抖,她不甘心!
  她殫精竭慮所籌謀的這一切,她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它們化為烏有。

  謝晏和修長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裡,留下五道半月型的血痕,心思這才清明了一些。

  自己差點忘了眼前這個人的身份!

  謝晏和垂下眼睫,藏住眼底那一抹洶湧,絕麗的容顏甚至露出一抹平靜的淺笑,一雙秋水瀲灩的明眸波光流眄。

  “先生和我說這些是什麽意思?陛下后宮之事,和我一個外臣之女有何乾系?”

  顧九衡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他沒有想到,他的這個弟子現在就連他這個做師父的都防著。看來是真的長大了。

  “晏和,為師的意思你一定明白。另外,為師必須要告訴你,陛下是絕不會立三皇子為儲君的。”

  顧九衡不介意親手捅破那一層窗戶紙,打破弟子心中一直留存的那點幻想。

  謝晏和自失一笑,這算是警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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