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內死一般的寂靜，在場不管是宮中侍從還是朝中大臣，都低垂眼簾大氣都不敢出。

  江豐茂在眾人審視的視線之中緩緩走進來，一步一步上前，脊背挺得很直，奉命調查宮女墜湖事件的天羅衛遲遲不敢上前，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當場把江豐茂拿下。

  “老臣參見陛下！”江豐茂一如既往表情嚴肅，因為年輕的時候一直駐守邊疆，腿腳受了風寒，眉頭緊皺似乎在強忍這痛苦。

  天羅衛相互都看了一眼，都杵在原地沒有動彈，只是右手都握住了刀柄，警惕的看著江豐茂，提防江豐茂暴起殺人，畢竟這護國公可是有持劍上殿的特權。

  大殿之中幾名文武重臣都面面相覷，都將視線放在了葉丞相的身上。

  葉丞相眼觀鼻鼻觀心，老神在在，似乎這件事情不是因他女兒而氣，十分能夠沉得住氣。

  當今皇帝趙暮齊面帶笑容的叫起了江豐茂，沉聲說道：“ 召護國公前來，是有一件要事相商，昨日太后壽辰，宮中竟然發生了謀害皇儲之事。”

  趙暮齊看著江豐茂，眼神是意味深長，似乎別有他意。

  “凶手當真是大膽包天！竟然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傷人！”江豐茂滿臉憤怒，他當即表明，“陛下身處皇宮，竟然有凶手在皇宮傷人，一定要盡快查出來嚴懲凶手，才能保護陛下的安全！到底是何人所為！”

  “護國公此言有理，只是皇宮內院我等身為外臣豈能過多參與。”葉丞相淡淡的說道。

  江豐茂一雙虎目環視在場眾人，瞥見了葉丞相的的表情，冷哼了一聲，“葉丞相你是何意？陛下可是一國之君，這樣大的事情難道不應該嚴懲嗎？”

  “護國公有所不知，昨日一名宮女死在了禦花園當中，宮女腹中懷有龍子，丞相家的千金曾在宮女死之前於其發生口角。”一名大臣站出來說道。

  意思就是葉丞相不讓外臣參與，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女兒。

  江豐茂看向了葉丞相，與他對視，二人一動不動，一人是天下文臣之首，一個是武將都尊重的護國公，二人旗鼓相當，只是一個滿眼憤怒，一個眼神漠然。

  在場的都是朝中重臣，若是在外面各個都是手握大權的人物，不過現在卻都像鵪鶉一樣。

  “咳咳，護國公，經過查證，那宮女死前還曾見過您的女兒江元柳，根據葉小姐所說，是令千金在宮女投湖的時候將人救了上來。”天羅衛統領低聲說道。

  “你是何意？”江豐茂拉下了臉，冷聲問道。

  天羅衛統領表情陰沉，“自然是傳召令千金，此案需要令千金配合我等調查。”

  江豐茂抬眼看向天羅衛首領，仿佛是在看一個死人一樣，年紀輕輕的天羅衛首領不禁後脊梁骨發冷，渾身汗毛豎起。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女兒向來心思純善，救人也只是順手為之，陛下無須獎賞，不過調查之事也一起免了吧。”

  趙暮齊知道江豐茂是個混不吝的，仗著自己的功績一直將他這個皇帝都不放在眼中，趙暮齊眼神微微一閃，心底震怒之余，覺得江豐茂此時態度和以往並無不同。

  天羅衛統領當即說道：“我等在宮女碧落的屍體上發現了令千金的玉墜，護國公不許令千金配合調查，莫非是心虛？”

  “我女兒下水救人，玉墜落在宮女手中有什麽奇怪的！”江豐茂面色陰沉，他絕對不能讓女兒被天羅衛帶走審問，天羅衛進去容易出來可就難了。

  天羅衛統領聲音嘶啞而尖銳，“護國公此言差矣！我等已經找到認證，宮女碧落被令千金從湖中救起來之後就回到臥房，同一間房的宮女交代， 碧落神色倉皇，驚恐的說有人要殺她！”

  “李統領，你這是何意？我女兒剛從鄉下接回來，連人都認不全，這才是第二次入宮能和宮女有什麽瓜葛！害一個宮女作甚！”江豐茂冷聲說道。

  “正因為我等不知道令千金究竟於宮女有何恩怨，所以才要請令千金配合我們調查，宮女腹中懷的可是陛下的血脈，難道勞煩令千金配合調查都不行嗎？”天羅衛統領語氣咄咄逼人。

  江豐茂冷笑，“要說什麽有恩怨，剛才不是說了嗎，葉丞相家的千金蹭與宮女發生口角，你應該去找葉丞相才對，你這是挑軟柿子捏？”

  說完，江豐茂老淚縱橫的對著趙暮齊哭訴，“皇上啊！老臣真是太委屈了，好不容易從鄉下把女兒找回來，這孩子從小就沒有接受好的教養，識幾個大字也不多，和鄉野郎中學了點醫術，老老實實在城西開醫館，從不曾和人結怨。”

  然後江豐茂話頭一轉，憤怒的吼道：“也不知道誰這麽狠心，竟然陷害我女兒！陛下您可要為老臣做主啊。”

  此言一出，大殿中的文武重臣都不忍直視，這護國公倚老賣老更加老臉的了，只有葉丞相抬起了頭，他面色不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陛下，護國公話糙理不糙，此事恐怕有人故意陷害，女兒家膽子小，若是去了天羅衛，怕是半條性命就要丟進去了，若是需要臣等配合調查，可以請李統領到家中詢問。”葉丞相好聲好氣的勸說。

  江豐茂和葉丞相一文一武，在朝堂之上說話十分有力度，其他文武重臣也覺得此言有理，兩個未出閣的女兒家，怎麽可能和宮中婢女結怨？更不可能害人性命了。

  天羅衛就算是男子進去也要脫一層皮，女孩子家家的進去了嚇都要被嚇死了。

  於是大殿中的文武重臣紛紛求情，查案雖然重要，但是也不能傷了兩個老臣的心。

  趙暮齊冷冷的看著江豐茂和葉丞相一言不發，鬢角已經花白的頭髮在微風的吹拂下飄動，他勾起一抹笑容，點頭說道：“二位愛卿所言甚是。”

  議事結束，文武重臣都紛紛離去。

  江豐茂正要往宮外走，葉丞相看到他，慢悠悠的走過去，凝視著江豐茂，語氣平靜的說道：“風起了，也不知道我們這些老樹能不能挺過去。”

  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和善，沒有絲毫多余的情緒波瀾。

  江豐茂收回往外邁的步子，看了看旁邊杵著的侍衛，他整理了一下衣角，朗聲大笑道：“能不能挺過去我不知道，老樹總要倒下的。”

  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各自的眼中看到了複雜。

  葉丞相微微一笑，果然都是經歷過前朝政變的人，能活到現在怎麽可能沒有敏銳的嗅覺。

  另一邊，趙暮齊穩穩的坐在龍椅上，他目光幽深的看著大殿之外緩緩離去的朝臣，忽然想起了剛才那文武重臣一致的聲音，心頭猛然一顫。

  “果然啊……”

  天羅衛統領跪在地上，小心的問道：“陛下，此案可是要嚴查？”

  “自然是要嚴查！你親自帶人去護國公府，皇家血脈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情，這次害的是一個小宮女，下次目標若是朕呢！”趙暮齊眼神危險。

  等天羅衛統領離開之後，趙暮齊才靠在龍椅上，對身邊的老太監招了招手，低聲問道：“朕可是明君？”

  老太監連忙說道：“陛下繼位以來四海升平，各國使者紛紛來來朝進貢，便是前朝最鼎盛的時候，也沒有如此盛況，陛下自然是明君。”

  “可是這朝中文武重臣，都不停朕的，他們看江豐茂和葉浩邈那兩個老匹夫的眼色行事！根本就沒有把朕放在眼裡！”趙暮齊瞳孔翕張。

  “朕是一國之君，朕一言九鼎，死的是朕的親生骨肉，他們是朕的臣子，不該配合調查嗎？”

  老太監看著趙暮齊那泛起血紅色的雙眼，一股陰森涼意從後背竄起，戰戰兢兢的立在一旁不敢搭話。

  距離皇宮最遠的城西，回春堂。

  江元柳已經追備好了刺青用的顏料，自從和妙松勾勒出了不一樣的青樓之後，江元柳就一夜都沒有睡好。

  她的夢中有育嬰堂那些嗷嗷待哺的嬰兒，還有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孩童，和那些因為難產而死的孕婦。

  血腥的場面一幕又一幕的出現在她的面前，這個時代獨有的殘忍。

  “呼！”

  江元柳一想到昨日夢中的那些場景就渾身戰栗，她在胡蘭縣的時候有江成禮的庇護，雖然商賈地位不高，但是衣食不愁，吃的用的都是好的。

  回到京城之後，她又是護國公嫡女的身份，雖然貴女圈子裡面瞧不起她，但是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而青祁國有太多生活在底層的女子。

  她想過要去改變女子的地位，可是這是何等的困難，挑戰規則的代價不是她能夠承受的，只能盡她所能，在保全自身的情況下，幫助更多的人。

  回春堂重建當中，城西的老百姓都紛紛添磚加瓦，希望回春堂早日能夠重新開業。

  聽到窗外文龍文虎正在指揮工匠修建房舍，小周嘰嘰喳喳的吵鬧聲，江元柳勾起了嘴角，推開窗看向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