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佑糧並不否認,若南詔有足夠強大的軍隊,也會不滿於此,歷史行進的車輪總是踏著屍骨前行的,這一點她比任何人都明白……
很快,耶律法三便擺了宴席,隻宴請張佑糧等幾個將領,余人都被當做了籌碼,關押在一側的籠中,這一宴席眾人臉面皆是不快,悶頭吃酒。
須胡依舊不長記性,端著酒壇子走到了張佑糧跟前,挑釁道:“來,喝一個!”
張佑糧啐了口吐沫,遲疑片刻後,冷冷看了眼須胡,卻還是起身敬了回去,也正是這番,耶律法三察覺到了她腕上的異同,皺眉道:“你腕上的是何物?”
張佑糧睨了眼已浸紅的白布,沉聲道:“白布代素縞,上孝父母,下惠妻兒!”
“帶著這東西,還能上孝父母,下惠妻兒?”須胡梗著脖子長笑道。
張佑糧也不拿惱,平靜地端起酒淺淺勾起了笑意,這一幕也同樣被耶律法三察覺了,正要防備之時,一把長刀刺入胸腔,耶律法三睜著眼倒了下去,也是這一瞬,張佑糧手邊的筷子刺入須胡的左眼,瞬間跪地哀嚎……
請君入甕倒不如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南平就是那捕蟬的黃雀,張佑糧同遲來的南平一同突破重圍,而身後的北羽的大軍也隨即趕來,隨是群龍無首,但勝在數廣人驍勇,硬是給張佑糧步步緊逼,毫無退路可言。
南平已經被一個北羽士兵逼到背貼城牆,他硬接了從頭頂劈落的彎刀,狠狠一腳踹到對方的小腿骨上,那士兵的面容幾近扭曲,半跪下一條腿,南平一刀橫削出去砍掉了對方的腦袋。
還沒等他收住刀勢,眼角刀光一閃,接著一股熱流就噴了他半身,慘烈的嚎叫充斥著他的耳膜,一個失去了胳膊的北羽士兵就倒在他的身邊。
張佑糧一刀砍了那人的手臂,齊肩而斷,噴濺出來的血撒了南平半身,南平不作多想,轉身向旁人砍去。
近身肉搏,一個北羽的士兵從她身邊一晃而過,還容不得他回神,前方又有一人高舉著彎刀狂吼著向他衝來,張佑糧皺了皺眉,他看得出對方空門大開,舉刀奔跑著直刺過去,利刃割破皮膚,刺穿柔軟的東西,他甚至在一片嘈雜之聲中清除的聽到“撲”的一個輕微的聲響,她貼著一張扭曲變形的臉,鮮血蓋滿她半張臉頰,如同惡鬼。
那一刻張佑糧覺得身體流動起一股熱流,一種她從生而為人就有的生死豪情流遍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她清楚也享受著這一刻,這是她骨子裡的宿命……
“啊!”一聲怒喝,迎面而來的北羽騎兵座下的馬匹前蹄盡斷,那騎兵也潰然倒地,張佑糧下意識揚刀刺入那人胸膛,下一刻抽刀,血濺當場。
迎面倒下的不僅是北羽的士兵,更有她手底下一路斬殺的親兵,親兵揚起一個優美的弧度,又轟然倒下,手腕上的白繩也已染成了血色……
沈清秋派去的人馬陸陸續續的跟著從火海裡又衝出十幾個人,手腕上刺眼的白布帶隨風飄揚,他們埋頭狠命的狂奔,山體的上坡都是密集的樹林並不好行動,但下坡除了稀稀拉拉的幾棵樹,就是灌木叢,再往下百米空地,無遮無攔。
他們行動明顯,沈清秋站在崖頂 看的清楚,火勢蔓延了整個山脈,濃煙背後隔絕了一條長長的火帶,阻斷了北羽的來路。
沈清秋躲在懸崖頂上,若有所思叩擊著最後的一桶桐油,如何才能用這最後一桶桐油,滅了北羽十萬的兵馬?隨後又自嘲地縮了縮鼻子,異想天開了……
本以為如此就很令人頭疼了,可更讓沈清秋頭疼的,是大軍為首的並不是旁人,而是一襲紅衣的紅玉。
“將軍?”熊二皺了皺眉,時辰已到,沈清秋為何不動手。
沈清秋截道:“再等等!”
果然下一刻尉遲容就道出了來意,他要以紅玉的性命換取這峽谷出路,尉遲容慢慢悠悠地高喝道:“我知你此行並無多少人馬,甚至不及我十分之一,路你是守不住的,皇帝自然不會怪罪,不去同我做番交易,你放行,我放爾等好漢一條生路,如何?”
沈清秋笑了笑,扯著嗓子回應道:“還有這番好事?兩軍交戰還有兩全其美之說?”
尉遲容僵著臉笑了笑,本就滿臉褶子,此時是更為明顯了,委著身子道:“我這人不喜歡打仗,喜歡交朋友,朋友之間怎能短兵相見?”
沈清秋思量片刻,又喊道:“也不是不可,我如今都燒山了,皇帝老兒那裡也算有了交代,即便尉遲將軍所言極是,可我也不能平白讓你進來!”
尉遲容攏了攏韁繩,咬牙道:“沈將軍有何要求盡管提!”
沈清秋稍作思量,又高喝道:“既如此,你我坦誠相待,我禮讓一萬兵馬入谷,沈某親迎尉遲將軍如何?”
“好,我應你一言!”尉遲容不暇思索。
“將軍?”尉遲容身側副將遲疑道。
尉遲容搖了搖頭:“不必多說!我自有考量!”
一旁的副將盯著紅玉憤憤開口:“要不要這小子打頭陣,他是俘虜,死不足惜!”
尉遲容睨了眼紅玉,見他處事不驚,面色從容,便搖了搖頭,篤定道:“我領著他去!他們要的是這份誠意!”
尉遲容帶領著一萬將士洋洋灑灑正欲入峽谷,卻在完全去峽谷之時,一旁的副將領著一眾將士殺了過來,尉遲容面色大驚,驚呼:“撤兵!”
“將軍!”龐斌有些詫異,詫異的還有沈清秋,沈清秋稍作一愣,又回過神來,高喝:“尉遲將軍不仁,休怪沈某無義!”
言罷,那最後一同桐油堵住了尉遲容的退路,只見它從崖頂滾落,隨著凸起的石頭撞地碎裂,沈清秋挽弓朝著壁岩射,箭弩劃破了長空,倚著壁岩發出刺耳之聲,緊接著一道火星四濺燃起了一道火牆,前後兩道火牆堵住了尉遲容的進退直路。
又是一道利箭襲來,刺穿了尉遲容的坐騎,尉遲容應聲倒地,卻借勢護住了紅玉躲在了一堵石壁後,紅玉有些訝然,尉遲容扯著嘴角笑了笑,摁著紅玉的腦袋笑問:“怕麽?”
“他們要殺你?”朝夕的相處,紅玉並不反感尉遲容的作為,卻還是會有一絲絲詫異,片刻紅玉淡淡開口。
尉遲容臉色僵了僵,又無所謂道:“像我這種人,兩邊都活不了,要殺我滅口也實屬正常!”
正說話之際,紅玉忽而自尉遲容的腰間拔下匕首,往身後擲去,緊接著那人應聲倒地,紅玉從容走上前,拔匕首時濺了身血,紅玉微微撇眉,本就一席紅衣,因一身血而開出了一朵朵褐色的花,更顯妖豔。
見紅玉走來,尉遲容卻無奈笑了笑,他從未發覺紅玉的身手如此好,更多的卻是心疼,他不明白他一個孩子經歷了什麽,才做到殺人不眨眼的,繼而拍了拍紅玉的肩膀,囑咐道:“好好活!”
紅玉一時心慌,總覺自己錯了什麽事……
尉遲容迅速下令讓底下人躲進了壁岩底,坐等他的副將停下這槍進箭雨,尉遲容來回踱步,走走停停,偏偏這個時候他副將以下犯上?總覺得缺了點什麽,問紅玉道:“這也是你主子事先預備的?”
“不是!”紅玉坦然開口。
尉遲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若紅玉說的沒錯,那有問題的就是拓跋宇文,後知後覺,不論輸贏他都容不下自己,又或許拓跋宇文的野心並不止於此?愈想脊背發涼,繼而折首囑咐紅玉:“告知你主子,小心拓跋宇文!”
紅玉點了點頭,雖不明白,卻也清楚並不是什麽好事。
而此時的沈清秋也是不明所以,看著底下相互殘殺,她從宋沂源那得到的指令,是守住此地,狙殺北羽的大軍,可並非有“手足相殘”這一幕,而她原先也不曾料想到北羽派了十萬大軍,這就不得不懷疑這期間出了什麽問題,沈清秋百思不得其解……
“將軍,他們停手了!”龐斌皺眉道。
沈清秋撇了撇眉,這不應該,難道他們不知道崖底有空地可躲?還是說拓跋宇文根本就沒有告知這一說?
沈清秋遲疑片刻,方低低道:“困是困不住的,既是他不仁在先,我們不義也不為過,滅口!”
“是!”龐斌領命。
這仿佛是勝戰的轉折點,嗚嗚的衝鋒號角四處響起,沈清秋帶領一眾將士,以悍然之姿從天而降,衝出火海,當先一人手提一把長刀,呼喝著攻向圍困在峽谷的敵人,她衝入幾人中間,手裡的彎刀如收割一樣瞬間結果了幾個人的的性命,每一個都是一刀砍頭,一刀斃命,鮮血如潑墨般飆射上天空,染紅了壁岩……
兩軍即可展開了廝殺,兩軍懸殊並不算大,以一抵二,北羽騎兵本就遭受副將的反叛,已亂了軍心,而霍家活下來的又都是驍勇之輩,真正殺起來並不費力。
尉遲容本就身經百戰,真要打起來,在場的眾人還沒有能一決高下的,這點程度的近身搏鬥根本傷及不到,只是刀劍無眼,難免有誤傷的時候……
沈清秋的從天而降,無疑讓尉遲容起了防備之心,果然下一刻沈清秋的劍揮出,掀起絲絲絲風,空間仿佛要被撕裂,在腥紅的烈火中,沈清秋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