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玄見慕容離去身影，倚窗久坐了半晌，這才想起有要緊事物，起身行至案邊，將一紙張取出，交付阿庸。

  阿庸草草看去，其上是熟悉的幾個禦林衛的名字和住址，不待阿庸開口，蕭玄便囑咐道:“你尋個時機，將銀子送去。”

  “是！”阿庸並未說什麽，應聲答了，便將紙張折起，在風爐上引火燒掉，道：“陛下要宋沂源做弈具也非全然安心，更何況，他宋沂源是個正經弈手，既是弈手，陛下必然多心！”

  蕭玄皺了皺眉，如今他還有什麽可顧及的？冷笑道：“陛下的心思，本宮也知道二三分，只是陌路強途，本宮也不得不放手一搏。”

  阿庸搖頭輕聲道：“今時不同往日，宋學士在陛下跟前那是馬前失蹄，如此想較之下，殿下何不同相爺……”

  蕭玄皺了皺眉，若真能如此也不乏是件好事，只是這林相心術不正，並非能用之人，隧而抬手製止了阿庸的下話，只是搖了搖頭道:“道不同不相為謀，這道理，於你，該明白的！”

  阿庸默不作聲地垂下眼簾，蕭玄沉了沉面，歎了口氣繼續道:“林安這幾年寓居京都，鮮少見客，唯以書畫為事，交通外臣，憑借的是朝堂門客眾多，可即便如此，在千人萬目之下算是做到了十成恭謹，陛下雖心知，臨事卻也未必能挑出他的把柄，林安並非能推心置腹之人，你可明白？”

  阿庸點了點頭，遲疑片刻，終仍直言道：“那慕容姑娘？”

  蕭玄手中的茶杯微微晃了晃，對著面前的茶具呆了半晌，方歎道：“我已然將她安定好，不論是成是敗，她皆可安身立命！”

  阿庸有意無意看了眼蕭玄，見他閉目半晌無言，隧而悄然退出身去。

  瀟香閣

  “初春雪都開始化了，這天倒是不見好，添了衣衫也無濟於事！”宋伊人一面添了衣物，一面折首看了看底下行人，這才發覺人際也多了起來。

  綠荷若有所思往爐子裡添了些柴火，歎了口氣，方輕聲詢問道:“姑娘的意思，是在怪大人昨日草率了？”

  “你倒比他看的真切！”宋伊人折首看向綠荷，又繼續開口:“眼下不是掉以輕心的時候。”思慮片刻，不知憶及何事，忽又開口道:“今時不同往日，如今沂源舉手投足皆在人耳目之下，要做些什麽，是難如登天。”

  綠荷明白宋伊人言下之意，垂首倒也沒說什麽，好巧不巧這話一並教宋沂源聽了去，宋沂源一面一瘸一拐進了暖閣，一面開口:“府中諸事自有長姐主張，我也不過清閑小兒罷了！”

  宋伊人聞聲望去，將宋沂源上下打量了一番，見他還能來此處蹦躂，想來傷的也不重，方抿了口茶，笑道:“你倒是來的巧，沈姑娘回去了？”

  宋沂源尷尬飾了飾笑，撩袍坐在了綠荷身側的案桌旁，宋伊人難得在宋沂源面上探得一絲靦腆，不免覺得好笑:“你同她全盤托出了？”

  他只顧點頭，捧著茶盞總是不飲，綠荷一把奪過宋沂源手中杯盞，往爐子裡澆去，一面沉聲道:“茶涼了，我替大人添新的！”

  宋沂源一臉錯愕，這茶是方才捏在手裡還是溫熱的，卻又不好說什麽，隻得抬首看了看宋伊人，宋伊人隻當是看笑話，視若無睹，任由綠荷悶聲賭氣。

  綠荷後知後覺，也覺得不妥，又添了新茶置在案桌旁，隨性便退了出去，她倒也不是在氣什麽，隻覺得這些年宋伊人的辛苦是瞧在眼裡的，宋沂源昨日撂挑子走人，多少是沒顧全大局了。

  宋伊人這才起身行至案桌旁坐了下來，將杯盞放置一旁，若有所思道:“蕭榕回京可是你的主意？”

  宋沂源也斂面思想了片刻，搖了搖頭道:“我也是方才知道的。”

  蕭榕本就不願卷入王室紛爭，這才躲去封地的，夫人又懷有身孕，在這緊要時刻，若非京都出了什麽大事，蕭榕也不會入京，一想到如此，宋沂源不由得皺了皺眉，低聲道:“這期間定是出了什麽事，才教他唐突回京。”

  宋伊人點了點頭，遲疑片刻，方道出了心中所想:“過幾日便是上元節，該不會上元節有大動作？亦或是陛下宣召？”

  宋沂源搖了搖頭，經陛下誕辰那一遭，想來宮中守備愈加森嚴，不會有人蠢到要在上元節掀起什麽風浪來，可若是陛下宣召，東宮衛又如何摻和地進，以此看來，陛下和東朝皆是不清楚的。

  宋沂源張了張嘴，終是歎了口氣:“這池子水是愈攪愈渾了！”

  “此去荊州，預備什麽時候？”宋伊人默不作聲，抬首往玉盞裡添茶，既踏了這條路，便回不了頭了，繼而轉口問宋沂源道。

  “就在這一兩日！”宋沂源此言一出，宋伊人目色一滯，直至茶滿溢了出來，方回過神來，垂眸低聲道:“倉促是倉促了些，是該回去了！”

  宋沂源深知宋伊人心結難愈，卻也不知該如何規勸，半晌未語，倒是宋伊先開了口，打破僵局:“先前布下的局是該收網了！你此去荊州，一路小心謹慎，以免慘遭林安之手！”

  宋沂源點了點頭:“不妨事，我會將紅玉留下照看你！”

  宋伊人陡然思想起阿肆來，實不忍心還有人因她遭受不測，便偏過頭去，輕聲開口:“不必了！她留下反倒誤事！”

  紅玉生性涼薄，宋伊人身側耳目眾多，讓她待在宋伊人身邊確實不是良策，索性宋沂源也沒再糾結於此，畢竟有沈清秋送伊人出京，龐將軍悉心看護，想來也出不了什麽大事。宋沂源抿了口茶，若有所思道:“東朝將慕容送去城外，你可知此事？”

  “東朝要她活！”宋伊人皺了皺眉，即便不送去城外，那個女人也還是會活下來，東朝執意如此，大概是不想那孩子活在皇室糾紛之下。

  宋沂源見她皺了皺眉，不明伊人這話是在詢問，還是宋伊人不滿東朝作為，又或是他意，方道:“孩子是無辜的！”

  宋伊人想了想繼續開口:“這也無可厚非，她是她，他父親的罪不必她來償！”

  宋沂源松了口氣，隨意交代了幾句便起身出了暖閣，稍待他還要進宮面聖，天心難測，這陛下心裡現今如何作想，是宋沂源萬萬探不明白的……

  剛走不過片刻，綠荷迎身進了暖閣，卻見宋伊人四處尋視，綠荷皺了皺眉:“姑娘是尋些什麽？”

  宋伊人恍惚回過神，見是綠荷方陡然一笑，喃喃念著:“方才記起兩日不曾見過我那貓，你說，這樣冷的天，它會躲去哪兒？”

  綠荷神色頓時暗淡下來，上前扶著宋伊人下了台階，行至案桌旁方道:“良臣擇木而棲，它可比人聰明多了，定能尋個歡喜人家！”

  宋伊人這才點了點頭:“如此甚好！”

  皇宮
  宋沂源一襲素衣下了馬車，抬首望了望身前殿，陰沉的天欺壓而來，難叫人透過起，長廊延至殿前，似不見歸路，出神之際，隱約見一人影疾步而來。

  收回目光後，宋沂源歎了口氣，迎上前去，又因腿腳不便，行得慢些，便清楚看見王內侍匆匆而來，宋沂源緊忙拱了拱手:“王內侍！”

  王內侍下意識伸出手，心下咯噔一下，不曾猜想，僅數日光景，一向不羈的宋學士竟然落得這副模樣，見他似有閃躲之意，王內侍便拖著宋沂源手肘處，輕聲道:“不必多禮，陛下正侯著大人！”

  “有勞王內侍了！”宋沂源點了點頭，淺淺一笑。

  王內侍心下再是不忍，卻也說什麽，靜候宋沂源一步步上了玉階。也是廢了些時辰才入了殿，皇帝放下奏折睨了眼宋沂源，微微一楞便稍縱即逝，想來也是出乎皇帝所預料的，見宋沂源正欲行禮，皇帝皺了皺眉，沉聲道:“不必跪了，坐罷！”

  一旁的小侍這才扶了宋沂源在爐火旁坐了下來，緊接著皇帝自案桌起身，踱步行至宋沂源身側，與此同時，吃茶的案桌也叫底下人端上來。

  正值王內侍接過鑷子時，皇帝伸手截了下來，自顧自地點起了茶，漫不經心道:“這同你先前的打算頗有出入啊？沂源，你可有話說？”

  宋沂源不動聲色地扯出一抹笑來:“這步棋，微臣還未走完，陛下又何必急著下定論？”

  皇帝手中一滯，隨即恢復如常，並不曾抬眼看過宋沂源，沉聲開口:“饒是如此，林家未動半點根基，朕憑什麽信你？”

  正說著，皇帝將杯盞放置宋沂源跟前，宋沂源笑著接過手來，思怵片刻卻並未下口，隨後一飲而下，將杯盞放置皇帝跟前，似有討要之意，說道:“回陛下的話，微臣該走的棋已走完，只是這最後一步……”

  宋沂源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皇帝，見其面若平湖，不見半分波瀾，方低聲道:“只是這最後一步棋，要陛下親自下！”

  皇帝聞言，睨了眼宋沂源，一面點了點頭，低聲道:“你倒是說說，這最後一步棋，朕要怎麽下才好？”

  宋沂源見皇帝應允，隨機起身撩袍而跪，匍匐沉聲道:“荊州戰亂未平，臣已是戴罪之身，既無出頭之日，隧微臣欲往荊州戴罪立功！”“臣懇請陛下恩準！”

  “荊州？”皇帝聞言先是一愣，見他言之鑿鑿，甚為動容，後知後覺方再三開口質疑:“你去荊州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