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士兵見張佑梁傷勢極重,想來一時半會兒也出不去,更何況林中凶獸極多,便歎了口氣,埋怨道:“將軍,你如今重傷在身,我們如何出的去?”
張佑梁白了眼南平,這小子跟了自己這麽久,怎麽還這麽蠢,隨後擠眉弄眼使了使眼色,南平愣了愣,隨後點了點頭,去到蕭恩跟前,為難道:“恭親王如何進來,沒準清楚如何出去罷?”
蕭恩皺了皺眉,搖頭:“我不知!”
他確實不清楚要如何才能出得去,起先來這也只因為張佑梁罷了。張佑糧聞言笑出了聲,南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問道:“那恭親王求佛,如何求到這裡來了?”
“自然是跟進來的!”張佑梁笑了笑,隨後瞥了眼蕭恩,見他紅了耳根一語不發,心下愈發暢快,又鎮定道:“我方才在四處探了探,這附近有活水,有活水就有河流,便有法子出得去!”“南平,你們幾個看看去!”
“是!”南平點了點頭,看了看蕭恩,又看了看張佑梁,遲疑道:“我們去了,將軍怎麽辦?”張佑梁歎了口氣,指了指張三:“這不還有他麽?快去快去!少在這兒磨蹭!”
“我在此處看著你們將軍!”蕭恩撇了撇眉,沉聲道。待南平一行人走後,一時間三人無話可說,張三見氣氛尷尬,便起身道:“屬下去尋些果子充饑,去去就來!”
言罷,張三便緊忙離開,剩張佑梁二人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張佑糧一時閑的無聊,正欲起身,又被蕭恩摁了下去,皺眉道:“不想染上腿疾,便安心坐著!”
張佑梁撇了撇嘴,一把彈開他的手,看了看腿上包裹的袈裟,不以為意道:“這不算得什麽,平日裡受的傷要嚴重許多,這程度,無非是要修養些時日!”
見蕭恩撇眉不語,便抬首細細打量,隻覺他較自己記憶中已老了許多,竟還滿面扎裡扎煞的胡須,不由得歎一聲可惜,她尚且還記得蕭恩的容貌本就上呈,面容清秀,俊雅有余,又是出身皇室,惹得京中適齡少女紛紛愛慕,如今這麽乍一看,不由暗悔當年,遂問道:“你好歹也是王庭佛子,怎的這副落魄樣?”
“我……還俗了!”蕭恩尷尬試了試袖袍,又皺眉道。
張佑梁愣了愣,她這麽多年努力都未能讓他起半點憐心,如此卻輕而易舉還了俗,為的誰她不知,但總會不是她自己。而她如今已對蕭恩沒了那份心思,自然也沒多在意,可這心下還是咯噔一下,思慮良久才又道:“也好!路總歸是你自己選的!”“你既來了荊州,便該是知道如今局勢並不明朗,你回去要盡快告知陛下,你的話,陛下或許會聽上一聽!”
“我此次來荊是為一故人,不打算回京,不過此事你也不必憂心,我亦會派人告知陛下!”蕭恩看了她半晌,見她面若平湖心下隱隱作痛,卻依舊鎮定道。
南平擺了擺手,立馬奔了上來,呼道:“將軍!”“果真如你所想,距此八裡有川流!”
“此話當真?”張佑梁驚起,蕭恩皺了皺眉,憂心她摔倒,便順勢扶住了張佑糧的手腕,攙扶著上前。
“當真!”南平幾步上前,伸手過來道:“我攜你去看看?”正說著便伸手過來,張佑梁歡喜上前,松了蕭恩的手,握住南平伸來的手快意道:“看看去!”
蕭恩見此狀微微皺眉,這手一時間無處可放,隻得攥了攥拳負手而立,張佑梁方走了兩步已是面色煞白、滿身虛汗,南平瞧出端倪,連忙俯身道:“這路不好走,我背你過去!”張佑梁從小長在軍營,對此等小事自然不在意,想也沒想,便答:“也好!”
蕭恩暗暗攥了攥拳,便跟了上去,前後不過十裡,直至傍晚才至,張佑梁叉腰點了點頭,頗為滿意道:“不錯,今日在此歇息一晚,明日便可沿此川流而下,不出意外,兩日可出密林。”一番話說的張佑糧口乾舌燥,遂而招呼道:“去!南平,舀些水來!”
“這就去!”南平興高采烈地應聲而去。
晚照方好,半天斜陽徐徐鋪開,如流丹,如吐火,映得天際朱赤之色。張佑梁枕在石頭上,望著這一望無際的天邊,由不得歎息,她這一生便隻圍困於此了……
“你想些什麽?”蕭恩見她望地出神,便問道。張佑梁聳了聳肩,看了看蕭恩,便感慨道:“想什麽?在想何時能讓我底下的將士們解甲歸田!”
“煌煌正論!”蕭恩不由得一笑,竟不曾想她還有這麽一番心思。張佑糧側首看他,見蕭恩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心下陡然不悅,竟微微有些折心錐骨的疼痛。
蕭恩不見她回話,折首看去卻也見她看著自己,面沉如水,張佑糧隨即撇了撇眉,撤回目光,沉聲道:“你還是你,不曾變過!”
張佑梁不去看他,即便他容貌變了許多,但張佑糧太清楚蕭恩了,他的秉性、他的專橫,乃至他的執拗都不曾變過,他一次次將自己拖入深淵,亦包括方才的那句,以前她心甘情願,可她已不是從前的張佑糧了。
遂而坐了起來,看著蕭恩鎮定道:“這人世有很多面的,你不能永遠站在高處去看它!”又躺了回去,無謂道:“人生在世,何處謀不到功名,非要在這死人堆裡討?都是沒得選罷了!”
“我記得你有一弟弟?”蕭恩轉口問道。
“不錯!我也許久未見他了!”張佑糧點了點頭,遂而折首玩笑道:“怎麽,我欠你養育的恩請,還想著讓我張家子孫為朝廷效力?”
蕭恩皺了皺眉,他的本意並非如此,可他一時間竟無話可說,只因她父親的死同自己脫不了乾系,更何況張家世世代代為朝廷效力,子嗣凋零也多半是因此,歎了口氣道:“我並未如此作想!”
張佑糧皺了皺眉,她如今就這麽一個弟弟,萬萬不能出什麽事,繼而鎮定道:“你如何作想的我不知,可我張家絕不能在我手上斷了,你可明白?”“罷了,同你這些你也未必聽進去,還是早些歇息,明日便要想辦法出這密林!”
蕭恩一語不發,仰面望了望這頭上明月,又垂首下來,他縱是萬言肺腑,在這一刻也終究是開不了口……
軍營
麅子正掌杓炒菜,聽見熙熙攘攘的爭吵聲,放眼望去見竟又是昨日群人搶奪,便怒道:“京城來的就了不得了?大夥兒都是一樣的夥食,憑什麽你們要吃多,竟還動手打人?”
“就是!就是!”“咱這兒米糙,可不是給貴人備著的!”“誰不還是腦袋提在褲腰帶上討生活了?誰又比誰高貴些!”眾人附和。
正說著,兩夥人正要打起架來,隻聞得一聲怒吼,兩夥人這才停手鎮定下來,折首看去,來人是宋沂源、沈清秋和熊二,熊二皺了皺眉,握了握刀柄便疾步上前質問:“吵鬧鬧鬧這是做什麽?”
“每日吃食都是固定好的,憑什麽京城來的可多吃些?”一士兵也不避諱,上前就道。“就是!就是!”
熊二皺了皺眉,看了看那刀疤臉,又看了看宋沂源,這時宋沂源已跛著腳過來了,稍作一看便明白了,準是起了矛盾,沉聲道:“可是他們惹了禍端?”
麅子搖了搖頭,上前道:“宋大人也清楚每日夥食定量,這兄弟奪食,總有人吃了上頓沒下頓,弟兄們不服,這才鬧了矛盾。”
宋沂源睨了眼那刀疤臉,見他垂首不語,便清楚此事當真,遂而沉聲道:“吳勇,大丈夫行的端做得正,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你心裡不清楚麽?”
吳勇心下也委屈,他平日裡當土匪,是有酒有肉,如今來了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不說幾天聞不得肉腥兒,便是連飯也吃不飽,遂而無奈上前:“大人,我鎮日裡頭吃不飽,做什麽都沒力氣,實在怨不得我!”
宋沂源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我見你動手打人倒是有力氣,看來今夜這飯菜你也不必吃了!”
“別呀大人!”吳勇皺了皺眉,又見方才幫襯的弟兄不吭聲,便焦急開口:“都說知錯就改,善莫大焉,我如今知道錯了!”
熊二眼看吳勇並非善人,指不定待會兒又挑起什麽事端,便給了宋沂源一個台階下:“大人,不了什麽大事,依我看今日之事就此作罷,若是再犯,再處置也不遲!”
宋沂源皺了皺眉,正舉棋不定,又問沈清秋道:“今日之事多有得罪,這弟兄初來乍到,半路入軍不懂規矩,還需諸位多加包涵,若有下次,必定嚴懲不貸!”
眾人聞這一番話,也不好多說什麽,況且也並非什麽要緊的大事,只能悻悻作罷!
“大人?”吳勇皺了皺眉。
宋沂源亦不再理會,而是折首返了回去,沈清秋大步跟了上去,方才總覺得這刀疤臉像什麽人,如今倒是想起來了,這不正是先前打劫了自己的那夥人,遂而上前扶住了宋沂源,笑問道:“你並未抓他們入獄?而是將他們留在了身側?是與不是?”
宋沂源皺了皺眉,輕笑話道:“你這話說的明知故問!”繼而又皺了皺眉:“不過他剛才那話到也沒錯,如今吃不好睡不暖,這仗還怎麽打?”“眼下當務之急,是去何處謀得軍糧!”
沈清秋思怵片刻,忽而笑道:“解鈴還須系鈴人,我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