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貞其實明白，她昨天親自去山上看過了。

  山腰上的房子越來越多，不少人坐在房子旁邊，唉聲歎氣。

  士兵們用磚瓦將山坡上的房子全部圍了起來，派了人十二個時辰把守。

  慶幸的是，京城中大部分的瘟疫患者已經被移到了這個地方。

  沈明貞回家了一次。

  沈老爺回來了。

  這一次，他坐在孫太太的屋子裡，摟著孫太太的肩膀，很長時間才說話：“你不知道，朝廷投了火藥桶進去等時候，我甚至能聽到裡面很多人哭泣的聲音，有老人，有孩子。我於心不忍啊。”

  邊城在朝廷火藥的衝擊下，不過兩天兩夜，就變成了一座死城。

  沈老爺指揮著士兵將這些人的屍體整理起來，一把火燒了。

  整座城市都是死人，燒了整整七天。

  他這次倒是沒誇沈明貞肆意妄為：“我原先以為，女子相夫教子便可以。如今我才發現，我兒長大了，不僅是當代女兒家的楷模，更是天下女子的榜樣。”沈老爺慈愛的看著沈明貞，“好樣兒的。等這場疫情過去，你若是想要個醫館，父親做主給你開。”

  沈明貞謝過沈老爺，搖了搖頭：“以前，明貞總是以為，自己的醫術上頂好的。若是沒有這場瘟疫，我還不知道，自己的醫術會這麽的……”沈明貞眼睛濕潤了，“這麽的……在疾病面前不堪一擊……”

  孫太太給沈明貞衝了一碗蛋花湯：“別急，你是沈家的大小姐，便是醫術不好，也算不得什麽的。”

  孫太太說：“我聽聞宋家也在幫忙，連宋太太這些日子也開始在宋家忙的日夜不休。”

  提到宋太太，沈明貞想起，或許該是去宋家和宋太太算帳的時候了。

  宋家從沈明貞這裡學會了製作藥丸子的方法，此時正在院子裡做藥丸子。

  沈明貞剛進院子，便聞到滿院的藥香。

  宋太太正在煮水燒藥，看見沈明貞來了，頭也不抬：“我眼下沒功夫跟你說之前的事情。”

  沈明貞點頭：“我原本是想讓你進大牢的，但既然，你如此心系百姓。我便決定，暫時不計較這一回你對我的所作所為。若是有下次，我定不讓你好過。”

  宋太太哼了一聲，拿起水瓢，提著水桶往鍋裡倒水，不再搭理沈明貞。

  沈明貞拿著自己做的食物去了沈明月的院兒裡。

  “這些日子，宋太太沒有欺負你吧？”

  沈明月搖了搖頭：“沒有，宋太太這些日子都在忙瘟疫的事情。

  沒有想到，宋太太在大事上還是很明事理的。“

  雖然在小事上斤斤計較，惡毒。

  她拿起一個藥丸子遞給沈明貞：“你看看怎麽樣，這就是宋太太帶領我們大家做出來的藥丸子。”

  沈明月按了按自己的脖子：“我這幾天都要累壞了，你這裡也不好過吧？”

  沈明貞沒答話，嘗了嘗宋太太做的丸子。

  味道是正，但隱隱約約卻覺得哪裡不對。

  沈明貞在鼻子下仔細的聞了，發現，裡面少了一味很重要的藥材。

  她立刻走到院子裡：“大家都停下來。”

  沈明貞去宋家的藥材存儲的地方轉了一圈兒，發現，宋家果然沒有那味藥。

  宋太太知道她要找什麽。

  “那味藥沒了。滿京城都沒有，只有皇宮裡有。”

  沈明貞一頓。

  那味藥的確少有，這些日子被用了大量，眼下，的確到了沒有打時候。

  沈明貞指揮的幾百個女大夫用的事胡太醫開的另一味藥，自然不用考慮這些原因。

  但宋家的這批藥……

  沈明貞猶豫了。

  少的那味是能發揮主要作用的藥物，雖說旁邊的藥草也有防疫的效果，但到底不如原來的藥方好用。

  沈明貞思索了一下，看著宋太太：“少了這味藥，藥丸子的功效會大打折扣。我建議，你明天去購買一些白附子。把白附子這位藥夾在藥丸子裡面。藥劑的配量我一會兒寫給你。”

  沈明貞知道白附子現在不好買。

  價格已經飆升了五倍不止。

  但這個防止瘟疫的丸子裡必須要有這味藥，否則做這些丸子還不如不做。

  其實，沈家現在做的這些藥丸子，防止疫情的功效已經很少了。

  沈明貞看著辛苦忙碌，卻依然費力乾活 的宋家眾人，看著他們頭上的汗水，沒好意思說出事情。

  沒想到，宋太太不幹了，指著沈明貞的鼻子罵：“藥效打了折扣，不是也還有用嗎？你知不知道白附子這段時間多貴？宋家如今要做這麽多藥丸子，若是個個都加白附子過去。過不了一個月，宋家的銀子就要被耗光。沈明貞，我宋家實在幫朝廷。這是我們自願的沒錯，但宋家已經出了很多精力和銀子了，你不能因為一味藥材，將宋家往絕路上逼啊。”

  沈明貞不好意思和宋太太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說，將她拉倒了宋老太太的房間裡，說出了實情。

  宋太太氣瘋了：“沒用你早說啊，你若是早點說了，我們何必這麽辛苦，又是搭人又是搭銀子的。”

  沈明貞心說你自作聰明之前為什麽不問我。

  但好歹克制住了：“宋太太，您之前沒有跟我說，擅自做藥丸子，這是你的不對。我知道眼下白附子很稀缺，也很不好買。但是，若是想讓這些藥丸子有效，必須要有白附子這味藥。”

  宋太太嗯了一聲。

  到了院子裡，扯著嗓子喊宋家的下人：“都別做了，咱們做的這麽多藥丸子都是白費工夫……”

  沈明貞聽著宋太太的吆喝聲，尷尬地看著宋老太太。

  宋老太太安慰她：“沒事，沈家這些天才是辛苦了。我宋家不過是做了一些藥丸子，還是些沒用的丸子。若不是你來，我還不知道，宋太太私自撤了一味藥，這本就是宋家的過錯，你不要自責。”

  沈明貞嗯了一聲，和老夫人又說了一會兒話。

  本想就這麽回去了。

  沒料到，宋太太端來了一盆黑血，一股腦的澆在了沈明貞的頭上：“叫你早不來晚不來現在才說。我做這些容易嗎？若不是為了給我自己博得一個朝廷封下來的誥命夫人的牌匾，我至於這麽沒日沒夜的忙活嗎？現在好了，我誥命夫人的牌匾也沒了，都是伴你所賜。”

  朝廷在瘟疫剛開始的時候便頒布了口令。

  凡是按照要求，上繳有藥效打藥丸子都府裡，只要交夠了朝廷要的數量。這個府裡的幾個正方太太都可以獲得朝廷的誥命夫人。

  宋太太正是為了這個牌匾才忙裡忙外。

  眼下沒戲了，不由得又恨起來沈明貞。

  她之前因為沈明月的事情，已經和自己的兒子宋子毅的關系淺了。

  宋太太這麽愛兒子的人，為了拉進和兒子的關系，才想著拿一塊朝廷的誥命夫人的牌匾和賞賜回來。

  一般，誥命夫人的名頭，只有特別位高權重的大臣們的夫人才能有。

  宋太太的丈夫是做生意的。

  宋太太便想著，自己若是有了這個名頭，宋子毅去考學的時候，或許能因為母親的身份得到一點點的好處。

  沒想到，竹籃打水一場空不說，她自己還倒貼了一大筆銀子。

  宋老太太拉住了宋太太，一巴掌扇在宋太太臉上：“我早就跟你說，少了一味藥，藥效打功能要受損。若不是你一意孤行，哪裡會造成這樣的結果。分明是你自己任性妄為，怎的還怪起明貞來了？”

  宋老太太吩咐丫鬟去帶沈明貞沐浴更衣。

  她這裡沒有沈明貞的衣服，便只能安排沈明貞住下，將她的衣服洗乾淨之後再把沈明貞送回去。

  沈明貞洗漱完畢的時候，正看見宋太太指揮人將自己做的那一批不合格的藥丸子交給前來收繳的朝廷官員。

  宋太太為了達成目的，給了官員很大的一筆銀子。官員點頭：“宋太太放心吧，我會把您送過來的這批丸子摻在其它合格的藥丸子裡，保證神不知鬼不覺。”

  沈明貞立在地上，不知道說什麽。

  便罷了吧。

  索性，宋太太做的，只是一些防止疫情的藥丸子，並非治病良方。

  她正想當做沒看見，便看見宋太太揮著扇子走了過來：“沈明貞，別把自己當個人物。

  我告訴你，只要我有了誥命夫人這個名頭，宋家便依然是我的天下。

  別說宋老太太，便是沈明月，也得事事都聽我的。“

  沈明貞不想和這個瘋子說話。

  越過宋太太往客房走了過去。

  誰知宋太太過來攔她：“我告訴你，即使你現在有宋老太太庇護，到時候，我看你能怎麽辦。

  我要讓你親眼看看，你的姊妹沈明月，是怎麽在宋府，被我一步一步地折磨死的。“

  哦？
  沈明貞原本不想和宋太太計較。

  沒想到，現在不計較不行。別人都這麽接二連三地威脅自己，不給她點顏色看看，宋太太還真把自己當成個病貓了？
  沈明貞想了想，乾脆果斷地將宋太太拉倒了宋老夫人的屋子裡：“宋老太太，明貞改變主意了。

  明貞收回不計較宋太太想要置我於死地的話。

  明貞現在想，讓宋太太給我磕頭認罪。“

  畢竟，她可是差點害死了自己。

  這麽點要求，不夠分吧。

  宋老太太嗯了一聲，似是沒聽見宋太太求救的聲音，任由自己身邊的兩個嬤嬤將宋太太按到了沈明貞的腳下。

  宋太太跪地屈辱，一個勁盯著沈明貞：“我告訴你。

  你若是再敢讓我這樣跪著，等我哪一日發達了，一定少不了你的好處。“

  是嗎？

  沈明貞伸出手，一個巴掌打在宋太太臉上。

  “恐怕你沒有那個機會了。”

  沈明貞親手當著宋老太太的面，寫了一封信給胡太醫。當著宋太太的面兒讀了起來。

  “師父，經徒兒查出。宋家宋太太獻給朝廷的藥丸子裡，少了一味很重要的藥。

  經查明，宋家的藥沒有任何能防治疫情的功效。

  希望您能將宋家的藥挑出來扔在一邊。“

  宋太太眼睛大了。

  扔在一邊？
  那是她這段時間以來的心血啊。

  縱然沒有功效，也花了不少銀子呢。

  再者，京城中獻藥的人家這麽多，她宋家的藥丸子只要摻和在那些藥丸子裡，不就什麽事都沒有？
  沈明貞是不是非要和自己對著乾。

  宋太太惡狠狠的盯著沈明貞：“你無恥卑鄙。

  沈明貞，你等著，我總有一日要讓你知道後悔是什麽滋味。

  讓你知道，你究竟得罪了多麽不該得罪的人。“

  宋老太太聽不下去了，叫人拿出布條，親自下場將宋太太的嘴巴捂住了。

  她看著宋太太：“你實在是太括噪了。

  既然沈家小姐不高興，便還是按照原先計劃的處罰吧。

  來人，將宋太太拖出去，打二十個板子。“

  沈明貞看著老夫人：“這樣……是不是有點過？”

  宋老夫人搖頭。

  不過分。

  她差點要害死你，你不過是打她二十個板子而已，那裡就過分了。

  這一切都是宋太太自作自受。

  宋太太太狂妄了，不殺殺她的威風，宋家遲早被她連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