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錯了。”明明李氏什麽都沒有做,可沈明婉卻是抑製不住的顫抖了起來,甚至連直視李氏都是不敢的。
那張尚且有些稚嫩的臉像是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一般,額頭上的青筋暴起,顯得越發的猙獰了起來。
李氏仿佛沒有看見一般,自顧自的說著:“如今你竟是也已經十四歲了,也到了定親的時候了,這幾日的事倒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婉兒啊,你可不是尋常女子,更不是什麽大家千金,你可要知道你來這京都府到底是做什麽來的,也不要被一些旁的東西迷了眼睛才是。
你同她不一樣,她可是正正經經的大家閨秀,血脈純正,而你?不過是江南長大的一個野孩子罷了,別去和她爭,也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李氏的話很冷,聽在沈明婉的耳朵裡比身上的痛苦還要更加的難受,她已經疼得滿頭大汗了,可是她卻是不敢動的,哪怕是換一個舒服些的姿勢她也是不敢的。
從小到大對於這個娘親她便是與生俱來的懼怕,她也知道若是不聽話只會更加的難受。
李氏像是想到了什麽,輕輕的將跪在地上的沈明婉扶了起來,語重心長的說著:“娘希望你能夠腳踏實地的,莫要去奢望一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沈明婉被李氏一扶身上的疼痛便消失不見了,連帶著臉色也是好上了幾分,只有那咬破了的唇瓣還有那被汗水浸濕的發絲證實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既然你爹罰了你禁足你便好生在院子裡呆著吧,小廚房裡還燉著湯娘要先回去了。”
李氏松開扶著沈明婉的手便走了出去,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般。
待那熟悉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沈明婉才癱軟在地上,一雙眸子裡全是不甘的火苗。
白皙的臉上依舊掛著淚珠,只有這個時候沈明婉才覺得自己活著,想到那個風光霽月的男人沈明婉便覺得即便是受了苦可是無所謂的。
那張還有些稚嫩的臉上帶著一些嘲諷,沈明貞是高高在上的大家小姐,而她便是在鄉野長大的野孩子。
說出這些話的人還偏生是她的生身母親,不甘,嫉妒,還有那滿腔的恨意在沈明婉心裡充斥著。
在沈明婉被禁足的日子裡沈府一些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老太太在晚風院雖是常常胡鬧但也算不上什麽大事,瞧著沈老爺不理會便也不在鬧了。
只是沈明貞卻是被宋宸宇弄得有些心虛了,原來是那膝蓋上還未好透的傷竟是被宋宸宇知道了,沈明貞有些心虛的瞧著眼前那陰沉沉的臉。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些什麽,分明她也並未做錯什麽,可就偏生是讓宋宸宇這般定定的看著便是有些心慌意亂了。
宋宸宇穿著一身白色蜀錦長袍,那張時常出現在沈明貞夢中的臉如今確是陰沉得可怕。
“疼嗎?”
直到沈明貞覺得宋宸宇不會說話的時候,宋宸宇卻是問了出來,這兩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像是包含了許多情緒。
沈明貞笑了笑,將那節白嫩的小腿從宋宸宇手中抽了出來,有些不在意的說著:“不過是一些皮肉傷而已,比不得將軍征戰沙場見過的傷。”
宋宸宇也不知道是從哪裡聽到了她受傷的消息,不過一日便跑來了她這小院,也好在如今闔府都是知道沈明貞如今正在養傷,否則宋宸宇翻牆進來怕是會被逮個正著。
沈明貞本想著這般說應當便會過去了,可誰料這話一說宋宸宇臉色倒是越發的難看了。
沈明貞臉上的笑容也是有些僵硬了,這對她來說確實是小傷,她也是看清楚了才會跪下去的,自然是有分寸的,不過是看上去比較恐怖而已。
宋宸宇低著頭讓沈明貞看不出他的臉色,怕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內心裡的震怒。
那節白宇般光滑的小腿上面被扎破了數十個小洞,如今雖是止住了血上了藥,可看起來卻是越發的血肉模糊。
那藏在寬袖下的拳頭捏緊,上邊的青筋暴起。
良久,宋宸宇從懷裡掏出了一瓶藥,不由分說的將沈明貞的腿放在了膝蓋上。
低著頭一言不發的替沈明貞上著藥,他如今不敢說話,他怕他開口會忍不住嚇到沈明貞,更怕沈明貞會看到他眼底的噬殺。
“嘶…”沈明貞輕吸一口氣,宋宸宇到底是男人再加上心裡並不平靜,自然是有些不知輕重了。
像是感受到宋宸宇似乎是有些不高興了,沈明貞並沒有將腿抽回來,只是忍著那刺痛的感覺。
宋宸宇手上的動作有些僵硬,最後上藥卻是輕柔了許多。
看著那認真的側臉,感受到那變得輕柔的動作沈明貞隻覺得心底裡仿佛是喝了一碗蜜水,甜滋滋的。
從未有誰會如同眼前這個男子一般,僅僅是為了幾個小傷口便闖進她的院子,或許是感受到宋宸宇隱忍著的模樣讓沈明貞越發的心安了。
“我沒事的。”
等到宋宸宇將沈明貞的腿輕輕的放了下來沈明貞才輕聲說著。
也是直到這時候沈明貞才看到了宋宸宇的臉,那雙眸子裡的憤怒就像是熊熊燃燒的火焰一般,沈明貞毫不懷疑若是可以宋宸宇會提著刀去給沈明婉的膝蓋也是戳上幾個窟窿。
“你不是很聰明的嗎?怎麽如今過了這麽久還是那麽的蠢?”
宋宸宇眼神深邃,仿佛可以看清沈明貞心底裡的想法一般。
正當沈明貞不明所以的時候,宋宸宇下面說的話卻是讓她越發的慌亂了。
“如今好不容易重來一次為何還不保護好自己,即便是為了全身而退為什麽要用自己的身體作為籌碼。
沈明貞。
你怎麽一如既往的那麽的蠢,讓人放心不下。”
沈明貞呆呆的看著眼前那個逐漸同前世那頹廢的身影重合的男子,心裡不由的覺得一陣恐慌,那是她想要藏起來的秘密,更是她不願意讓人發現的過往。
可眼前的人卻是在這樣一個環境下,措不及防的揭開了她的偽裝。
“將軍…”
沈明貞諾諾的開口,像是有些不可置信。
宋宸宇歎了一口氣,喃喃道來:“你既然想要藏起來那為何不藏得好好的。
你可知你搭救了薛家人,給淮北送去了糧食和草藥就是你露出的最大的破綻。
綰綰,以後千萬要小心一些。”
沈明貞咬著唇,有些不知所措,她自然是想到了會有別人同她一樣,可卻從沒想過會是宋宸宇。
或許是因為上輩子宋宸宇對她的情分,所以她在宋宸宇面前從未隱藏過什麽,可偏生就是因為如此,如今她卻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了。
就像是那被藏起來的腐爛的傷疤被揭開了,她同宋子毅的過往,還有那在武安侯府煎熬的一生都是被眼前的人看在眼裡的。
不堪恐懼,還有那黑暗的過往全都籠罩在沈明貞的心頭。
一隻溫熱的手掌輕輕的在她的發頂安撫著,那道好聽的聲音在同她說著話。
“綰綰,還好你回來了。”
語氣裡的溫柔,還有那一絲絲的竊喜,無一不在證明著宋宸宇心中的歡喜,只是那歡喜背後還藏著恐慌。
沈明貞猛然將宋宸宇推開,眼裡帶著不知所措,扭過頭背對著宋宸宇:“你也回來了。”
原來他也是重生回來的,原來竟然會是他,也正因為是他所以上輩子她在武安侯府苦苦掙扎的一切,還有那不堪回首的過往眼前這個男人皆是一清二楚。
沈明貞隻覺得這是老天同她開的一個巨大的玩笑,為何回來的偏偏是宋宸宇。
偏偏是那個上輩子為了她一步一步將武安侯府毀於一旦的宋宸宇。
是那個因為心裡有她而終身不娶的宋宸宇。
她沈明貞是從地獄泥沼裡爬回來的,一身的汙穢,還有那滿腹心腸的恨意便注定了她絕不會是上輩子那個溫和純良的女人,自然也不會是宋宸宇記掛了一輩子的白月光。
這輩子她會同意不過是因為對宋宸宇的向往罷了,即便周圍全是黑暗的沼澤她也依舊向往著那一道光明,而宋宸宇便是那遙不可及的光。
而如今他卻同她說他回來了,那個記掛了她一輩子,見證了她荒唐一生的人回來了。
沈明貞不知道她該如何作想,她隻覺得恐慌,隻想退回黑暗裡,她覺得她不配,一身髒汙的她配不上宋宸宇。
可宋宸宇既然說了出口自然是已經料到了沈明貞會有什麽樣的反應,沈明貞的性子是軟弱的,哪怕是重新來過她也只是用那堅硬的外殼去保護自己那軟弱的心罷了。
有些強硬的將沈明貞抱進懷裡,不顧懷裡的人奮力掙扎,只是緊緊的抱著懷裡那帶著馨香的嬌軀。
“綰綰…別怕,我不會害你的。”
此時此刻宋宸宇卻是覺得有些後悔了,他好像不該那麽著急,如今沈明貞毫無準備便聽到了這個消息,一時間怕是難以接受。
等沈明貞冷靜下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半盞茶的時間了,鼻尖那圍繞著的冷蓮香氣像是最好的安神藥,讓她很快便冷靜了下來。
“你回來多久了。”
沈明貞想要知道的是宋宸宇到底是在同她定親以前便回來了還是定親以後。
“五年了,我回來的時候便已經在戰場上了,所以我花了五年的時間將戰役結束趕了回來。”
宋宸宇輕輕的將頭埋在沈明貞頸窩嗡聲說著。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若不是他上輩子沈明貞便不會嫁給宋子毅。
若不是他為了顧及武安侯府的顏面,沈明貞便不會被困在武安侯府。
若不是他的懦弱,沈明貞便不會老死在武安侯府那一個小院裡。
宋宸宇心裡有著太多太多的愧疚,他原本以為他會帶著這些愧疚就這麽同沈明貞廝守一生。
可是沈明貞的不同還有那本不該出現的變數,讓他發現他的綰綰竟然也回來了。
只是他不敢說,一直隱忍著,他的綰綰也很好,已經學會護好自己了,可是如今他卻是因為一時衝動將這件事暴露了。
沈明貞那一瞬間的恐慌,不知所措,還有那逃避的模樣都讓他心中刺痛,更是有著悔意。
可是看到嗎斑駁的傷口,還有沈明貞那無所謂的態度他便有些忍不住,他的綰綰明明是磕破了一點皮都是要同孫太太哭訴一番的女孩子,如今卻是變成了這樣。
他又氣又恨,氣沈明貞不將自己的身體當回事,恨那些人將他的綰綰逼成了這番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