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府。
長安胡同。
“你說什麽!”一個身穿著青色流雲暗紋長袍,滿臉嚴肅的中年男子猛然將一個竹簡摔在了跪在地上的年輕弟子身上。
“連一個黃毛丫頭都找不到,我要你這個廢物有什麽用!”
中年男子顯然是氣急了,就連手邊那血玉筆筒都是摔了出去。
“師傅放心,那丫頭這段時間都是在弟子的眼皮子底下活動的,即便是去了淮北城沒糧沒藥的情況下冷也會將她冷死的。”
青衣竹紋弟子捂著被砸得有些疼的額頭,齜牙咧嘴的說著,眼裡有些不以為然。
到底是自己的弟子,中年男子氣過了也就沒那麽氣了,坐在椅子上便繼續說著。
“你別以為我們進了京都府就安全了,上面那位可是對我們不信任得很,只要淮北那裡的人一天沒死絕我便一天都放不下心來。”
“師傅多慮了,我們神醫門的毒藥可是絕無僅有的,隻憑他們那一群烏合之眾又怎麽可能解了那場雪疫。”
年輕弟子拍了拍衣服也是站了起來,過去給中年男子倒了杯茶便是順著,“要不是那宋宸宇橫插一杠,現如今淮北城早就已經對師傅言聽計從了又哪裡還需要找那個小丫頭,依徒兒說乾脆殺了一了百了就是。”
中年男子對這話顯然也是受用的,微微眯起眼睛說著:“雖然如此但這天下都是上面那位的天下就算你師父我毒術無雙卻還是插不進那皇宮裡的。
你去看看你那個小師妹如今在哪裡,自從我那師兄逃出去了便是再也沒見你小師妹給我來信了,倒是有些想念那丫頭了。”
“是。”年輕男子應了一聲便是順從的退了下去。
……
淮北城外,沈明貞披著鬥篷看著那由遠到近的車馬,開頭那穿得一身臃腫騎著高頭大馬的男人除了當初沈明貞從酒樓裡抬出來的劉旭東以外又是誰。
劉旭東大老遠便朝沈明貞打著招呼,一口大白牙即便是在這白茫茫的雪地裡也是瞧得真切。
只是越是走近劉旭東臉上的笑容便越是僵硬,風岩覺得周身好似又冷了不少,轉頭正想問一問沈寧卻是發現一向笑容滿面的沈寧公子如今一臉冷硬,就如同那入了魔的妖精一般讓人覺得膽戰心驚的。
風岩不由自主的抖了抖,這種感覺他還是只有在他公子身上才體會過。
劉旭東更是像受了驚嚇一般從馬上哆哆嗦嗦的下來,看見那美得像是個女子一般的青年,心裡更是越發的覺得不安了。
哭喪著臉走到沈明貞面前,有些僵硬的拱手行了一禮:“東家,糧食藥材還有碳火都是在這裡的,小人分了三批送過來,這一批便是夠淮北城用上一個月了的。”
沈明貞除了知道沈寧尋過劉旭東許多次以外對他們的事情倒是知道得不多,現在看來恐怕這其中還有些她不知道的事。
但總歸不是什麽深仇大恨,沈明貞看著那源源不斷的馬車,還有那用油紙布包得嚴嚴實實的貨物,已經佔據了淮北城外大半的地方。
想來城牆上的人應當也是看到了才是。
沈明貞披上鬥篷便帶著風岩來到了城牆下,小小的人影在浩浩蕩蕩的車隊前顯得十分的渺小。
很快城牆上便是有個人急匆匆的跑了過來,來人便是柳沂源,依舊是一身粗布麻衣掩蓋不住的風姿,即便如今消瘦了不少但看起來精神卻還是不錯的。
遠遠看著底下密密麻麻的車馬,心裡頭也是覺得興奮得很,如今城中什麽都缺這一批物資無疑是他們的救命稻草。
可是如今淮北城早已經被放棄了又怎麽還會有人不遠千裡將物資送過來。
柳沂源心中正疑惑著,身旁的子墨便是發出了一聲驚呼:“那是沈小姐!還有風岩!他們竟然找到了那麽多的糧草和藥材,莫不是去打劫了不成?”
“是她?”柳沂源聽到子墨的話,眼裡也是有了幾分詫異。
這幾日沈明貞就像是消失了一般,柳沂源還以為她已經打道回府了,心中還在為宋宸宇感到不值,可如今看著底下那雖然瘦弱得仿佛一陣風便能把她刮倒卻依舊站得筆直的女子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她竟是還沒走。”
“太好了,沈小姐還沒走,將軍定是有救了!”子墨一臉驚喜的說著,扭過頭便是想著去開城門。
柳沂源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子墨,冷著臉說著:“你這是開什麽玩笑,先別說沈明貞有沒有那個本事。
就算她有可如今宋宸宇也絕對不願意讓沈明貞看到他如今的模樣。”
子墨也是愣了一下,咬緊牙關將柳沂源的手甩開:“難不成就這樣讓將軍死在這裡嗎?”
子墨想到躺在床上如今已經面目全非的宋宸宇便是覺得有些頹然,他跟在宋宸宇身邊那麽多年又怎麽可能不知道宋宸宇的想法,但即便是知道他也做不到任由宋宸宇死在這裡。
他的主子應該是在戰場上叱吒風雲,所向披靡的將軍,而不是就這樣默默無聞的死在那些個陰謀詭計之下。
“你以為宋宸宇為什麽要下封城令,就算我們都知道這是毒,可是那也是沒有人能夠解了的毒,如今滿城的人都是中了毒了。
沈明貞此時進來別說解毒了,她還能夠活著都算是好的了。”
柳沂源即便是心中也想著讓沈明貞試一試,可是他的理智卻告訴他,要是讓沈明貞進來的話,那裡面的男人絕對會瘋掉,而且不止一個。
他柳沂源來之前有多麽的胸有成竹,如今便是有多麽的懼怕,城裡的人幾乎都是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苟延殘喘。
否則即便是有了瘟疫,下了封城令以後都是會奮起反擊的,又怎麽會這麽安分。
這一次的瘟疫絕不是年前京都府那一場小打小鬧,哪怕是讓沈明貞進來了也不過是多一個人送死罷了。
無論是為了宋宸宇還是胡樂為他都不能任由沈明貞就這般進來。
而底下的沈明貞只是沉默的看著城牆上的少年,她知道她不可能輕而易舉的就進去了,但是她也相信她能夠進去,哪怕多費些周折。
劉旭東也是一臉頹廢的跟在沈寧身後回來了,也不知道劉旭東是用了什麽法子,沈寧的臉色也沒有一開始那麽難看了。
“還是不肯開門嗎。”沈寧朝沈明貞問著,經過幾日的休息沈寧的臉色也是好上了不少,那張如妖精一般的臉在這滿天白雪中越發的像高冷神秘的精靈,哪怕是一身粗布麻衣卻也是擋不住那一身貴氣。
“這一次的瘟疫沒那麽好解決,宋宸宇不會讓我進去的,柳沂源應該是答應了宋宸宇所以才會攔著我們。”
沈明貞說著,一隻手輕輕的捏了捏狐狸尾巴。
雪還沒停,風也仍舊在吹著,劉旭東從小到大便是沒那麽冷過,扯著嗓子就朝上頭喊著。
“城牆上的兄弟,我是劉記酒樓的掌櫃,我給你們送東西來了,快開城門讓兄弟們進去!”
“劉掌櫃有所不知,城裡如今瘟疫嚴重,若是你們進來了那便是害了你們,將軍有令,若是有人送東西過來隻管放在城牆外,待淮北城脫離苦難定會竭力回報。”
柳沂源遙遙拱手,高聲說著。
“劉掌櫃這幾月來時常會送來物資想來也是清楚這淮北城裡的處境,還希望掌櫃的別讓我難做。”
“我進不進去倒是不要緊,我東家是神醫,她是過來給你們幫忙的,最少你得讓她進去吧。
她還是將軍的未婚妻,將軍定是會讓她進去的。”
劉旭東又是喊著,要不是沈明貞主意堅定他定然也是要攔著沈明貞的。
如今的淮北城是什麽地方?那就是一個人間煉獄,誰去誰就會沒了半條命。
這幾個月他往這裡運送物資的時候可是瞧得真切,這淮北城原本十萬的人口如今死了近三萬人了,若是在找不到根治的方法的話死的人或許還要更多。
可是誰讓他東家性子倔,裡頭又有她東家的未婚夫,照他來說這滿天下都是沒有比他東家更重情義的女子了。
“將軍說了誰都不能進來,包括沈小姐,還望沈小姐早日回京,莫要讓將軍擔憂。”
柳沂源依舊堅定,語氣裡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容,“沈小姐心地良善,柳某在這裡替淮北城七萬百姓在此謝過。”
“我要進去。”沈明貞看著柳沂源,即便是相隔甚遠那眼神也是讓柳沂源心頭一顫。
“沈小姐莫要胡攪蠻纏了,你身子柔弱還是早日回京的好。”
柳沂源咬牙。
“我說我要進去!”沈明貞伸手將風岩腰間的長劍抽了出來,橫在脖子上,“我知道是宋宸宇讓你不讓我進去的,你去和他說,我今天要麽走著進去,要麽就是躺在這裡,他將我抬回京都府!”
所有人都被沈明貞的舉動下了一跳,沈明貞膚色極白,在這雪地裡更是將那滿天的雪花都是襯托得有些清淡了。
利劍橫在白皙脖子上,一條血痕滲出了絲絲鮮血,可沈明貞臉上的決絕,還有那駭人的眼神卻是讓人不敢輕舉妄動。
沈寧等人更是急得在這大雪天裡都是冒出了一身冷汗。
“小貞兒,你這樣是幹什麽有什麽話我們好好說就是了。”
沈寧恨不得上前就將沈明貞脖子上那把劍給奪過來。
可是那鋒利的劍刃卻是緊緊的貼著那細嫩的脖子,只需稍稍一用力便會綻開血色的花朵。
城牆上的柳沂源更是緊張的手心全是汗,即便是在城牆之上他都是看到了嗎一道紅色,自然也知道沈明貞沒給自己留退路。
只需要他一句拒絕,便會血濺當場。
“你當真非進來不可嗎!你身為醫者怎麽可以這般作踐自己的身體。”柳沂源有些氣急。
“非進不可。”
沈明貞手裡的劍依舊沒有挪動,只是語氣平靜的說著,“世上的醫者千千萬,而我不過是其一罷了,今天這淮北城我就算是死也要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