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嬤嬤便是這樣看著原本恩愛無比的一對夫妻在這個權利的深淵裡面越陷越深，看著他們相互懷疑著卻又相互深愛著，只是沒有人能夠解決他們之間的事，即便是他們的本身。

  因為他們一個是帝皇，一個是國母，她們的身上有著太多太多的身不由己，也有著太多太多的言不由衷，更是有著許多無法說出來的苦衷。

  朝堂上面的壓迫，還有后宮之中的孫穎，先帝要一個周全的方法真的很難，他甚至不能夠和孫穎擁有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孩子，因為孫首輔強盛的勢力，因為孫首輔同孫穎之間的兄妹情深，因為安這天下臣民的心，所以先帝不能不做出選擇，也不能不去對孫穎做出冷落。

  只是理解歸理解，孫穎真的能夠放下嗎？
  靜嬤嬤看得分明，她家小姐從一開始就沒有放下過，而在冷宮裡這些年更是時時刻刻都是沒有放下過，對於先帝一開始的愛意更是變成了一種怨念，否則又怎麽會在先帝彌留之際都不願意過去看上一眼，哪怕自己一夜未眠都是不願意在踏出冷宮一步。

  從那次以後她家小姐便像是一個行屍走肉一般，而能夠讓她提起心思的也就只有靖麟的消息了，畢竟那可是孫穎辛辛苦苦藏起來的孩子，是孫穎在進冷宮以前最後為他鋪的路。

  她的小姐這一生都在帶著面具，除卻了剛剛同先帝成親的那一年以外她家小姐每一日都在扮演著一個讓人心疼的角色，每一日都是在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控制著自己不能開口說的一些話。

  唯一一次真正的失控大抵就是在靖麒死了的那一天吧，孫穎心裡頭明白得很，若是先帝對她生下的孩子沒有一點期待的話那麽她又怎麽可能這麽順利的便是有了偷龍轉鳳的機會。

  而先帝又怎麽可能會在所有的皇子都還年幼的時候唯獨對靖麟，靖麒兩兄弟偏愛有加，他們心裡都明白，也都有自己的一杆秤，只是他們也清楚，明白歸明白，他們身上有著太多的裂痕，破鏡重圓並不適合出現在他們的身上。

  無論是因為心裡的愛恨交織，還是因為現實中的迫不得已，亦或者他們內心裡面的懦弱都不適合他們回到以前。

  先帝無法忍受一個身上有著能夠威脅到自己地位的皇子，也不能夠忍受未知的風險，天底下任何人都能夠做一個賭徒，唯獨皇帝不能。

  因為皇帝的籌碼太大了，他不能賭也不敢賭，從登上了那個九五之尊的位置以後先帝便沒有了那種可以肆意妄為的資格，甚至他需要去哪個女人的宮裡都是有著明文規定的。

  這個先帝清楚，而孫穎也清楚，她們都在用自己最後一點力氣去深愛對方。

  可是這一切又有什麽用呢，很多的不得已而為之早已經讓他們都已經精疲力盡。

  先帝對孫穎最後的愛意便是讓孫家無一人傷亡，更是讓孫穎過上了雖然清苦但卻是能夠離自己孩子最近的地方。

  靜嬤嬤看得明白，也想得清楚，可是每每看到孫穎那個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她便是不知道該如何說起，帝王的深情又哪裡是普通人能夠接受的呢？

  與其讓她家小姐看清楚想明白以後過上了後悔的生活倒不如順其自然，讓她就這樣恨著先帝吧，畢竟只有這樣她家小姐才能夠活下來，才能夠看著官家。

  而她似乎是做多了，現在的孫穎已經釋懷了，在她看到沈明貞同她以前一樣滿心期待而又有些籌措不安的時候她釋懷了。

  先帝已經去了很久了，久到孫穎都已經忘記了以前究竟是因為什麽才會跟先帝漸行漸遠，久到現如今她的記憶似乎都是有些不好了。

  孫穎如今想起來的反倒是同先帝日子瀟灑的時候，那個時候無論她嬉笑怒罵，無論她是不是無理取鬧，胡攪蠻纏她的背後都會有有一個男子在默默的寵溺的看著她，而如今她發現她會想起來的更多是那個時候了。

  孫穎隻覺得她釋懷了，放下了曾經對先帝的怨念此時此刻已經化作雲煙了，只是她還是忘不了先帝，她也不能夠忘記那個男人，因為她啊，從心底裡便是愛慘了這個男人，哪怕他如今已經化作一具枯骨可是在孫穎心裡頭那個男人永遠活著，活在她的心裡，無論是以前的憎恨怨念，還是現在的釋懷回想，都證明著那個男人活在了她的心裡。

  “姑祖母？”沈明貞明顯的感覺到了孫穎同孫夫人都是不太對勁，有些猶豫的問著。

  最先回過神來的是孫穎，那個平日裡有些笑意不達眼底的老人用一種慈愛的眼神看著沈明貞。

  “好看，真好看。”孫穎開口誇著，更是拉了拉孫夫人的袖子將孫夫人的思緒拉了回來，“瞧瞧你，看綰綰都是看呆了，都是當娘的人了怎麽還是這般不穩當。”

  “姑姑，我這裡哪裡是不穩當啊，實在是綰綰同當年的你太像了，讓我有些晃神了罷了。”

  孫夫人反駁著，看著沈明貞那不施粉黛的臉，心中的複雜有些難以言喻。

  “綰綰這孩子是你的女兒，我是你親親的姑姑，綰綰同我像也是正常的，而且綰綰可比當年的我懂事多了。”

  孫穎搖搖頭也是看出來孫夫人的憂心，拉著孫夫人的手便是安撫著。

  像她可不是什麽好事，她是個福薄的但沈明貞不是，沈明貞是個有主意的孩子，不管是什麽事，只要她願意，只要她想很多事情都是能夠逢凶化吉的，她同沈明貞不同。

  而且當年她看上的人也同宋宸宇不同，她明白孫夫人擔心什麽，但是她卻是不想讓孫夫人這般胡思亂想的，這對於沈明貞來說並不是什麽好事。

  孫夫人明白孫穎的意思，可是當年孫穎同先帝有多麽的恩愛她也是看在眼裡，更是記在心裡，心中便是將先帝這種性子的男人當做是心目中的理想型，可是期待有多高後面便有多麽的失望。

  是以孫夫人看著自己的女兒如同孫穎當年一般滿懷期待的出嫁心裡頭那點對當年的回憶便是浮現了出來，但她明白孫穎是孫穎，沈明貞是沈明貞，即便容貌再怎麽相像終究也不過是相像罷了。

  再者說如今的沈明貞雖然有些羞澀可是眼裡卻是分明的，沒有淪陷進去的那種情意。

  “姑祖母，我覺著娘親就是舍不得明貞出嫁，想要明貞在家裡陪著她。”

  沈明貞裝乖賣巧的本事向來是有天賦的，拉著孫夫人便是撒嬌道，明明穿著莊重沉穩的婚服可是卻是多了幾分少女的嬌俏，也是讓孫夫人心裡頭安穩了不少。

  “你倒是想，只是你那個性子我看你還是早早嫁出去的好，省的在家裡頭讓我操心。”孫夫人點了點沈明貞的額頭心裡頭的不安也是消散了，宋宸宇是個好孩子，沈明貞嫁給她孫夫人打心裡覺得安心。

  孫穎見狀便是笑了笑，拉著靜嬤嬤悄然離開。

  “阿靜，當年他走得痛苦嗎？”孫穎同靜嬤嬤走在回院子的路上，孫穎沉悶的說著，語氣裡帶著遺憾還有一些失落。

  靜嬤嬤一愣，倒是不知道該如何說起，她自然知道孫穎所說的他究竟是誰，除了那個已經離世的先帝以外又有誰能夠讓孫穎念念不忘呢。

  只是靜嬤嬤卻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當年的先帝同孫穎都太過於善於偽裝了，都太倔強了，若不是先帝走的時候她看見她家小姐一整夜都是沒合過眼她怕是都以為她家小姐真的放下了。

  “你同我說說吧，我知道那時候你去看過他了。”孫穎歎了口氣便是說著，她這麽聰明的人又怎麽看不出來靜嬤嬤這麽多年守在她身邊不願意嫁人的原因是什麽。

  無非就是愛而不得，又不願意將就罷了，她一開始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她身邊的丫鬟對她的夫君都是起了仰慕之心，她只知道她的這個丫鬟從很長一段期間便是避開了她的丈夫，起初她只是覺得這個丫鬟想要給她和她的丈夫單獨相處的時間罷了，可是是什麽時候發現的呢？
  大概是從她被先帝趕到了冷宮同靜嬤嬤朝夕相處的時候發現的吧，原來不過是愛而不得，忠心和情意不能兩全罷了。

  而此時聽到了孫穎這句話靜嬤嬤的臉色頓時便是灰敗了下來，看著孫穎的眼神裡透著小心翼翼。

  “無妨，我不在意了，都是過去那麽多年了，早已經過去了。

  我知道你去看過他，我只是想知道他走得痛不痛苦罷了。”

  要是說為什麽想知道孫穎只能說當初她日日夜夜午夜夢回的時候便是恨不得先帝痛苦不堪的死去，因為那個男人護不住她，也護不住他們的孩子，所以她對於那個男人只有痛徹心扉的恨意。

  可是如今呢，她似乎釋懷了，無論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們又做錯了什麽，如今都已經過去了，而她也已經又出了那個讓她覺得噩夢一般的皇宮，她們僅剩的孩子如今已經是靖安的王，將靖安打理得井井有條。

  是以她如今已經放下了，而對那個男人現如今也只有那深深埋藏在心底裡的想念和眷戀了，真正愛過的人又怎麽可能那麽輕而易舉的便放下。

  這麽多年來她一直堅持著去恨他，怪他，怨他，甚至他要死了她都沒有去看他一眼，她窮極一生告訴自己應該恨那個男人，可是到了最後老了反而是釋懷了，若是心裡面沒有對那個男人的期待，對他的情意她又怎麽會恨了他那麽多年呢。

  只是她如今已經老了，他也死了，而且當年的愛恨情仇都已經成為了過往雲煙，她現在也有了自己的家了，雖然只能夠遙遙的看著她的兒子，但如今她已經心滿意足了。